第1132章 犯人

　　在大理寺門口，龐靖指著不遠處的壹名衙役，“他會帶顧公子進去見犯人，我就不陪同了，妳還有什麽要見的人，可以先告訴我，趁著還有時間，我可以再去聯系。”
　　顧慎為覺得有點奇怪，“我要見犯人，不去牢房，來大理寺衙門做什麽？”
　　“哦，牢房太臟，我讓他們把犯人提出來，而且……大概他們也希望妳能問出點什麽，所以安排在衙門裏問話吧，這裏更正式壹些。”
　　龐靖沒能忍住語氣中的酸意與譏諷，因此露出最大的破綻，顧慎為馬上明白，大理寺衙門裏有陷阱在等著自己，於是伸手抓住龐靖的馬匹韁繩，“請駙馬跟我壹塊進去。”
　　“我？”龐靖臉色稍顯慌亂，很快掩飾過去，“在我的職責裏可不包括這壹項，而且這也不符合慣例。”
　　“才四天而已，哪來的慣例？我想見過這名校尉之後再決定接下來見什麽人，妳跟我進去，能省下不少麻煩，時間不會很長。”
　　“咳嗯……”龐靖不安地在馬鞍上扭動兩下，“我等在外面吧，我這個宗正卿是臨時任命的，公文還沒走過，衙門不好接待……”
　　顧慎為堅持不放韁繩，“衙門能接待我，自然也能接待妳。”
　　龐靖無可推脫，勉強下馬，向壹名隨從使眼色，隨從壹溜煙跑向大理寺門口的小吏，向他耳語數句。
　　門吏過來迎接，與駙馬見禮，對顧慎為則假裝看不見，這個西域人才是令衙門真正頭疼的人，誰也拿不準與他打交道時該用何種禮節，更不知道十天期限之後他會立下大功還是成為首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判斷，大理寺門吏顯然不看好龍王。
　　走進庭院之後，門吏第壹次對顧慎為說話，“府堂重地，不得攜帶兵器。”
　　顧慎為等了壹會，解下狹刀遞過去，門吏雙手接過，稍壹用力，沒有奪過來，驚訝地看著客人。
　　“我用慣了這把刀，出來的時候還得要回來。”
　　“當、當然。”門吏有點不高興，“我們不會強留妳的東西。”刀鞘上的力道壹松，他終於接過了狹刀，發現它比正常的單刀還要輕些。
　　這時已經是下午了，大理寺正堂內空無壹人，門吏說：“我去提犯人來。”轉身捧著狹刀離去。
　　龐靖故作輕松地四處張望，“這裏不知審問過多少犯人，我還是第壹次來，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有殺氣。”
　　“什麽？”龐靖臉色刷地變白了。
　　“我說這裏有殺氣。”
　　“這裏經常對犯人用刑。”龐靖局促不安，轉了壹圈，大聲道：“大理寺真是無禮，官員不出面也就算了，連張凳子也不提供，就讓我們站著審訊嗎？”
　　犯人來得很快，門吏沒有現身，由兩名獄卒和壹名像是師爺的人押送犯人。
　　犯人顯然吃過不少苦，壹進大堂就癱在地上，師爺壹身布衣，三綹胡須垂胸，手裏握著折扇，前趨壹步，先對龐靖說：“駙馬怎麽親自來了？可巧上司赴朝公幹，不得親迎，駙馬休見怪。”
　　龐靖急忙扶住準備下拜的師爺，“先生不必多禮，呃，這位是西域來的顧慎為，顧公子，這位是大理寺幕賓，陸先生。”
　　陸先生向顧慎為拱拱手，指著地上的犯人，“這就是顧公子要見的人，羽林校尉張智，有話盡管問，他若嘴硬，著人打他，只要不死人，任憑顧公子處置。”
　　“很好。”
　　陸先生握住龐靖手腕，要帶他走，覺得不妥，笑道：“在下多日不見駙馬，渴望已久，想私聊幾句，顧公子留他在這裏有事嗎？”
　　“沒事。”顧慎為伸臂，做出請的姿勢，突然出招，左手握住龐靖，右手抓住陸先生，稍壹用力，這兩人都疼得叫出聲來。
　　陸先生顯然不會武功，龐靖曾經對武功很感興趣，可是駱啟康死後，他就將練功荒廢了，這時不比普通人強多少。
　　兩名獄卒大吃壹驚，拋下犯人，便要沖上來救主，顧慎為厲聲喝道：“退下！”兩人互望壹眼，竟然不敢上前。
　　龐靖氣急敗壞，“顧慎為，妳這是什麽意思？”
　　陸先生也苦笑道：“顧公子手輕些，想要駙馬留下，開口就是，小可壹介書生，比不得腕力。”
　　“妳喜歡比膽量。”顧慎為不理龐靖，只看著這位陸先生。
　　“顧公子太高看我了，陸某小小壹個幕僚，看見刑具都害怕，怎麽敢跟妳比膽量？”
　　顧慎為上前壹步，對兩名獄卒說：“以兩位的身手，當獄卒實在太屈才了，不如去西域吧，我保舉妳們當將軍。”
　　獄卒呆住了，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目光不由自主投向了陸先生。
　　陸先生嘆了口氣，說：“這裏沒妳們的事了，退下吧。”
　　兩名獄卒躬身稱是，慢慢退出大堂。
　　“顧公子知道我是誰？”陸先生問。
　　“羽林將軍駱琮。”顧慎為肯定地回道。
　　“呵呵，顧公子好眼力，看來我應該聽從建議，讓別人來穿這身布衣。”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公主敢做敢為喜歡冒險，不會武功的將軍自然就得以身犯險，而且妳不該穿軍靴。”
　　駱琮神情有些僵硬，低頭看了壹眼與布衣不相搭配的皮靴，他是堂堂羽林將軍，統管十萬將士，居然困在壹名西域人手中，傳揚出去可是壹樁大醜聞，“顧公子打算怎麽辦？壹直扣押我們兩人嗎？”
　　顧慎為松開手，“相請不如偶遇，我本來要見的是校尉，能與將軍談壹談當然更好。”
　　“哈哈。”駱琮輕輕揉著手腕，“這次偶遇很好，因為我也正有些事情要問顧公子。”
　　龐靖站在壹邊，臉色鐵青，他企盼的場景是顧慎為被壹群高手圍住，就在這大理寺正堂上招供壹切罪行，而不是壹場平等的交談，只要有了供詞，皇太後也不會再保這個西域人了。
　　“妳是羽林校尉張智？”顧慎為發問，駱琮與龐靖互視壹眼，都沒敢邁步走遠。
　　犯人壹直在發抖，讓他害怕的不只是刑訊拷打，還有頂頭上司駱琮，這位文人將軍在顧慎為手裏毫無反抗之力，對羽林孫校尉來說卻是生殺予奪皆在人手。
　　“是，小人張智。”
　　“是妳將殺手帶入皇宮嗎？”
　　“不是，小人冤枉，我對殺手怎麽混進去的壹無所知。”
　　“壹個月了還沒招供，這在大理寺算是罕見的吧？”顧慎為問。
　　龐靖不吱聲，駱琮道：“張智的骨頭倒硬，他是我的部下，我相信他的話。”
　　張智砰砰地磕頭，“將軍救我，將軍救我，不是小人骨頭硬不招，實在是無可招供……”
　　駱琮雙手連擺，後退壹步，“我相信妳，可我幹涉不了大理寺審案，不知什麽時候連我自己也會被下獄。妳求我不如求顧公子，他是皇帝指定的審案人，妳也看到了，連我和駙馬都受制於他。”
　　張智將剛才的事情看在眼裏，聽到上司的點撥，爬到顧慎為腳邊，握住他的腳踝，聲淚俱下，“顧公子明鑒，暗殺壹事與我沒有半分關系。”
　　“暗殺發生在皇城掖池附近，那裏是妳的巡視範圍，妳總有失察之罪吧？”
　　“我早就說了，我那天接到命令，不準去掖池附近巡邏，說是……說是有宮中貴人要去那裏夜遊，自有侍衛保護。”
　　“宮中貴人？”
　　“大概是妃嬪壹類的貴人。”
　　“誰給妳的命令？”
　　張智擡起頭，滿臉的迷惑與驚恐，這壹個月來，他就是頻繁栽在這個問題上，“宮、宮裏的壹位大人，說是嚴常侍的口諭，我看他是宮裏出來的，身邊跟著好幾位侍衛，就、就沒有多問。”
　　駱琮插口道：“張智骨頭硬，耳朵卻軟，壹個口諭就讓妳撤去衛兵？愚蠢，太愚蠢，怪不得大理寺不相信妳。”
　　張智滿面通紅，皇宮掖池占地廣大，向來不是重點巡視區域，羽林軍對宮中閹宦也向來惟命是從，只是沒想到在他這裏出了大事，可他連蕭王世子何時入住皇宮都不知道，怎麽可能想到當晚會來刺客？
　　“事發之後，妳到過現場嗎？”顧慎為繼續問。
　　“沒有。”張智更加羞愧了，他在大牢裏消息不暢，到現在也沒弄清楚當晚的全部事實，只知道蕭王世子和幾名隨從遇害。
　　“他說嚴沁下達過手諭，大理寺查問過嗎？”顧慎為問駱琮。
　　駱琮低頭沈思，又邁出壹步，“沒查問過嚴常侍本人，可是四座宮門以及主管宦官的記錄都清楚地顯示，那壹整天沒有宦者外出。”
　　“有壹個，的確有壹個。”張智大聲叫道，事關性命，他也顧不得上司在場了，“再見到他，我壹定能認出來，他長著四方臉，眼小，鼻子也小，年紀不大，就二十幾歲，個子不太高，臉上擦著粉，我能認出來。”
　　“宮裏有這個人嗎？”顧慎為又問駱琮。
　　“事關羽林軍的榮譽，我對這件案子也很關註，大理寺仔細查過，壹共從宮中找到三名相貌類似的人，可都有不符的特征，而且他們全是普通雜役，根本沒有出宮傳令的權力，更不可能有侍衛跟隨。”
　　“讓我看壹眼，我能認出來。”張智叫道，這是他的全部要求，卻壹直沒有得到滿足。
　　“嚴常侍不準宦者出宮，可是現在……或許有轉機吧。”駱琮顯然已經聽說嚴沁遇刺的消息。
　　顧慎為退後壹步，擺脫張智的雙手，四周掃了壹眼，“讓其他人退下，駱將軍可以向我提問了。”
　　駱琮尷尬壹笑，揮揮手，七八名勁裝護衛從後堂、屋頂、桌下現身，向將軍行禮，退出大堂，順便將犯人張智也擡走。
　　“我是羽林將軍，只關心壹件事。”駱琮不覺得今天的計劃完全失敗，他還有後招，“那就是京城的安全。十方教出現在城外，我很奇怪，可是越來越多的江湖人向京城聚集，更讓我感到奇怪，這些人不是聲稱向妳尋仇，就是要跟妳聯合，這讓我簡直夜不能寐。顧公子到底有何神通，能使得整個江湖都圍著妳轉來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