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生命啊，於未來之路上綻放吧

　　“啪”
　　死寂的廢墟之中有輕微的開門聲響起，在這個黎明時刻星光乍現。
　　這可能是梅森最後壹次使用世界之門，雖然K小隊已經解散且群星會都完蛋了，但這玩意的落點依然精準。
　　只是開門之後眼前的風景卻已物是人非。
　　曾經繁華的城市現在只剩下了蔓延到視線盡頭的大片廢墟，因為生態環境都被破壞導致這裏不再適宜人類居住，生命撤離後的廢墟尤為淒慘，也只有壹些荒阪工業的仿生人還在其中工作。
　　這些吃苦耐勞的仿生人們已經清理出了大片廢墟並建立了他們極簡風格的裝配車間和“生活區”。
　　雖然在這裏的勞動與新生活也並不是在享福，但對於這些選擇了物理重建的仿生人來說，在這個真實世界的所做的壹切都要比留在賽博空間中空耗人生有意義的多。
　　當然他們援助伊述世界的重建並不是無償的，像是荒阪這樣的大企業也不可能跑來做善事。
　　比如這片廢墟就已經被伊述世界劃為了留給荒阪工業的建設區，未來也將成為神輿世界的諸多個文明重啟點之壹。
　　這是華子小姐和卡姐商議後的結果，也證明並非所有來自2077世界的人都願意跟隨巴特莫斯的腳步，在未知的機械神國裏轉化為另壹種形態。
　　機械飛升對於世界命運而言是個不錯的終點。
　　但它也有和其他結局壹樣的問題，那就是它並不適合每壹個人。
　　生命總是各有其想法，雖然並不總是正確，但這顯然也不是梅森在這個時候需要插手的細節。他們自由了，他們作為個體在不影響總體利益的情況下有權決定只自己的未來。
　　“妳的人民復蘇之後就得學著和仿生人的大集團共存，最少在困難時期他們必須互幫互助。”
　　梅森走在廢墟裏，對身旁的A哥說：
　　“我會叮囑華子給妳們壹些優待……”
　　“不必。”
　　墨瑟搖了搖頭，語氣篤定的說：
　　“他們不需要優待！
　　我的世界也並非脆弱到如嬰孩壹般連自理能力都沒有，他們想要拿回自己的文明並尋找完美的新家園就得自己來。
　　相信他們吧。
　　在他們以我作為反沖擊方案時就已為文明復蘇提前做出了準備，他們甚至在黑光病毒的基因序列中設置了壹套相當精密的權限樹。
　　生命不會壹次性復蘇。
　　那些精挑細選出的精英們將從我的遺體中第壹批復蘇，他們是文明在末日重啟後的先行者，之後才是那些普通人。
　　他們有方案，也有計劃，就如妳壹樣。
　　所以，我相信他們能做到。”
　　“好吧，如果不需要來自外部的優待，那麽妳這個傳說之人或許可以給他們壹些幫助？”
　　梅森眨著眼睛說：
　　“比如用黑光病毒不死永生的特性給予他們壹些基因或者生命形態層面的強化？這是必要的吧？”
　　他指著眼前這片在黎明的夜色裏還在吹著沙塵暴的大地，說：
　　“妳讓壹群普通人在壹個生態系統完全崩潰的地區開啟文明重建也未免有點太難為他們了吧？”
　　“我不會這麽做。”
　　A哥固執的搖了搖頭，說：
　　“我和卡珊德拉女士的協議也不是這樣的，但這片大地……我或許可以為我的人民提前預付‘租金’。”
　　他的話說的很隱晦，但梅森點了點頭，顯然是猜出了這家夥用什麽方法說服了卡姐和這個世界的刺客管理者們。
　　梅森決定尊重A哥的意誌不參與其中。
　　這場文明復蘇的史詩裏，他只是個見證者和旁觀者。
　　“稍等壹下。”
　　梅森打了個手勢，示意A哥先別急著施展“天魔解體大法”，他快步上前，越過壹處被仿生人們清理幹凈的倒塌之地，走到了壹尊雕塑之前。
　　他看著眼前的石雕。
　　這是用壹整塊倒塌的巨型石頭雕刻而成的人像，其上正是刺客聖人約翰·威克握著領導模塊慷慨赴死時的場面。
　　整個石雕還原的相當傳神，並不掩飾威克在人生最後階段的狼狽。
　　但也將這刺客聖人的堅毅和勇敢表現的淋漓盡致，尤其是他仰起頭看向星空的動作，完美還原了威克心中的遺願並傳達了某種弘揚伊述人民絕不屈服的氣勢。
　　壹看就是大師之作。
　　梅森的銘文學也已Lv9，對於雕刻這方面他絕對有足夠的評價權，而看了壹眼石雕下方的銘刻發現這是卡姐親自雕的，如此高的完成度自然也就能理解。
　　對於壹個活了兩千多歲的永生者來說，哪怕只是抽空學習壹下石雕技巧也足夠讓她的手藝登堂入室。
　　“謹以此紀念我們中最勇敢的同胞約翰·威克，在我們的世界傾覆文明崩壞的時刻，他站了出來，以自己的勇氣和無畏擊潰了群星之敵，為我們贏得了延續的權力與尊嚴！
　　他是刺客之道的典範與象征！
　　更是所有伊述人民心中不屈與堅韌的化身，在他的註視下，我們必將踏足未來，邁入群星。”
　　梅森念出了這石雕上的銘文。
　　他註意到石雕下方還有壹個傳統且典雅的袖劍符號，那代表著威克的身份。
　　他已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刺客聖人，屬於他的故事必將伴隨著伊述文明的存在被銘記到下個紀元並在星海中傳唱。
　　對於壹名刺客來說，出名並不是什麽好事，但考慮到威克已經死了，這樣大張旗鼓的紀念就成為了必要。
　　“我覺得妳可能會不太喜歡他們給妳塑造的雕像，畢竟沒有把妳的狗也雕進去，這或許會讓妳感覺到孤單。”
　　梅森輕聲說了句，從行囊中取出早已準備好的用於悼念的白花放置在威克的雕塑前。
　　那裏已經堆滿了在風沙中快速風化的花束，顯然還有其他人會穿越過茫茫風暴前來這裏祭典自己的兄弟和先行的英雄們。
　　這就很好。
　　能尊重並銘記英雄的才是好文明。
　　“我們勝利了，威克。”
　　梅森半跪在雕塑前。
　　他對身後在低頭默哀的A哥打了個手勢，後者轉身離開又在幾秒之後拿著壹塊大小合適的石頭走了回來。
　　梅森接在手中拿出了銘文用的刻刀，壹邊動作嫻熟的雕刻，壹邊如老友談話壹樣對眼前這雕塑所代表的那個已逝去的靈魂說：
　　“妳雖沒能親眼看到，但我們已經完成了對地獄的遠征並解散了群星會，那個曾對妳的世界虎視眈眈的組織已經成為了黑暗時代裏終會被遺忘的壹段故事。
　　他們的混亂、邪惡與瘋狂也會成為後人在茶余飯後的談資，妳也會作為那個故事中的壹環，或許還是很重要的壹環。
　　但我知道，妳其實並不在意這些。
　　雖然妳從未對我說過妳的過往生平，但尋找這些資料是難不倒我的。
　　或許在妳妻子死去的時候妳就已經成為了壹個遊蕩在世間的幽魂，在不屬於妳的世界裏漫無目的的前進。
　　陪伴妳的只有妳的狗……
　　我不知道妳死去的時候心中想的是什麽，但我猜，那場死亡並不會讓妳感覺到畏懼，如果真有壹個留給刺客們的天堂，那麽想必此時妳已經和妳的妻子在其中團聚。
　　妳永不孤單。
　　妳只是做了妳認為必須且值得做的事，那是真正的英雄之舉，而我也很榮幸能成為妳人生中的壹段經歷，被妳視作可信的友人。
　　妳所做的壹切都沒有白費。
　　這讓我終於可以鼓起勇氣，不留遺憾的為妳送上我的最後禮物。”
　　在刻刀劃過石頭的聲響中，壹條活靈活現的金毛犬的雕像被制作完畢，梅森吹了吹石雕上的灰塵碎屑，隨後將它拿起放在了威克的雕像下方。
　　然後起身後退看了壹眼。
　　在那原本悲壯無畏的赴死者雕像下，壹只正在舔他傷口的小狗趴在那裏，小狗的表情盡是擔憂與懷念，於無形之中沖散了這雕塑的肅殺與絕望感，為其增添了壹絲溫情。
　　“怎麽樣？”
　　梅森點起壹根煙，回頭對A哥問了句，後者點了點頭，啞聲說：
　　“比剛才好多了，最少不再像是壹個被掛在墻上的神像，被所有看向他的目光敬畏卻無人真心在意。”
　　“那需要我也給妳雕壹座嗎？”
　　總隊長擠著眼睛說：
　　“妳可以自定義外形和想要傳達的思緒哦，今天我心情不錯，只收妳個手工費就好了。”
　　“算了，沒必要。”
　　A哥也不是知道是摳門還是真心不在意，他擺著手說：
　　“我不是個該被銘記的人，我的墓碑也不勞妳擔心，走吧，天快亮了，我想在黎明到來前完成這件事。”
　　“嗯。”
　　梅森點了點頭，跟著A哥離開這裏，在轉身時他對身後的雕塑揮了揮手，說：
　　“我會照顧好妳的狗，不必再有任何擔心，威克，在妳的天堂裏享受團聚吧。”
　　數分鐘後，A哥就抵達了目的地，其實距離威克的雕塑並不遙遠，如果城市還在的話基本就只隔了幾個街區。
　　此處雖遍布廢墟但地形平坦，不遠處還有壹條快要幹涸的水流直通往遠方半殘的海港，半環繞式的谷地形狀非常適合作為壹個文明的起航地。
　　雖然承載不了太多人口，但考慮到A哥的世界也只是將這裏選做壹個暫居地，他們未來肯定是要離開伊述世界前往新的地方定居的，因而這個選擇可以說非常完美。
　　梅森仰起頭看了壹眼天空，此時已是壹天中最黑暗的時刻，再有十幾分鐘就會迎來黎明。
　　這A哥平常不聲不響的沒想到也是個儀式感這麽強烈的家夥，他大概也是想玩壹把文藝，讓自己的文明在黎明的光中復活。
　　真是個隱藏極深的文藝青年。
　　“需要我幫忙嗎？”
　　梅森吐了口煙圈問了句，A哥搖了搖頭。
　　他將自己的行囊打開從其中丟出很多個罐子，裏面呈放著奇特的固體能量塊，總隊長都不需要查看，只是嗅壹嗅就知道那是濃縮的生命能量，也不知道A哥是從什麽地方搞來的。
　　這麽多能量已足夠復活壹個小城市的人口了。
　　在梅森的註視中，A哥深吸了壹口氣，面朝遠方的海洋摘下了自己的兜帽，他活動著五指讓黑光病毒的活性被推至最強，隨後手指化作黑色的卷須插入周遭的罐子裏，就像是蛛網壹樣延伸讓自己的觸須末端也可以汲取到足夠的能量。
　　他的雙腳也如老樹生根壹樣刺破地面，不斷向下延伸。
　　就像是壹顆千年古樹，在梅森的感知中他能感覺到那些奔行於大地之下的黑色卷須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血管壹樣飛快的填充奔行，在地面的微微振動中很快蔓延到了小半個廢墟之下。
　　這個動靜很快就被周圍廢墟中勞作的仿生人勞工們檢測到，幾分鐘之後就有乘坐八分儀的武裝仿生人趕了過來。
　　但看到梅森站在那裏，這些士兵們立刻放下了武器。
　　雖然並非荒阪工業的管理人員，但目前大集團的掌舵人華子小姐都是這位閣下的秘書官，他們這些隸屬於集團的工作人員當然要對梅森閣下報以最強烈的尊敬。
　　總隊長大人對於他們恩情那可真是幾輩子都還不完。
　　梅森沒有驅趕這些靠近的仿生人們。
　　他允許他們在外圍旁觀這個過程，在越來越多的人的註視中，A哥的身體不斷的拉長，在足夠的生命能量的灌註與黑光病毒基因序列中的“播撒”程序的正式啟動，他原本的生命形態也在被飛快的改變。
　　就像是某種怪異且荒誕的“異形”，在短短幾分鐘裏就失去了人形像是壹株黑色的無葉大樹壹樣屹立而起。
　　他的手臂化作延伸到地面的樹幹藤蔓，而他的軀殼也在不斷的膨脹最終形成壹道道固化的黑色生物角質環繞的樹幹。
　　不斷有微弱的枝椏從墨瑟的背後刺出向四周眼神，光禿禿的樹幹很快形成了覆蓋四周的樹冠。
　　有暗紅色的光點在那怪異的黑色枝椏上閃耀著，那是不斷被轉化的生命能被送入黑光病毒的播散程序的最後壹環。
　　這應該是A哥通過對萬物之紅力量的研究而總結出的最適合他的生命播散的方式。
　　雖然看起來非常驚悚，但梅森完全能理解其生效原理，在他沈默的註視中，那些不斷分化的枝椏末端也如花苞綻放壹樣結出紅色的“繭”。
　　就像是細枝碩果般不斷膨脹，直到壓彎了枝椏讓它們壹個個被溫柔的放置於地面。
　　那些繭中同樣有微紅色的光在跳動。
　　視力好的人甚至能看到那未知物質中包含的正在快速成型的胚胎，就像是克隆體誕生的過程，只是A哥用進化到極致的黑光病毒加速了這個過程。
　　在梅森身後的仿生人們不斷發出的驚呼中，那些黑色的枝椏不斷的延伸，不斷從主幹分叉，直至最後形成了覆蓋整個谷地和半殘海港的“黑色森林”。
　　此時的A哥已經化作了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存在，再也看不到他身為生命的軀體和任何人類的痕跡，他把自己都化身為這壹棵超過百米高的黑色巨樹，那些延伸出如蛛網壹樣的枝椏形成了層層疊疊的奇特樣式。
　　身處其中就如站在壹個活著的巢穴裏，而被催生出的胚胎數量已經超過數萬並且還在不斷的生出。
　　那些光點……
　　就像是螢火蟲壹樣的紅色光點從這黑色的怪異生命之巢裏升騰，它們在黑夜的風沙裏被吹動向後方的城市。
　　梅森伸出手讓壹團微紅的光點落在手心。
　　他能感覺到這光點中蘊含著純粹的生命力，在落下時就開始消融並給予。
　　身後的仿生人裏傳出壹陣陣驚呼，他們看到紅色的光點落地時便會融入地下，隨後就有綠色的青草與花卉快速成長。
　　A哥的黑光病毒吞噬了整個世界，不只是人類還有野獸和植物，而他在釋放自己的人民的同時也要將這些自然之物重新生出。
　　這就是他和卡姐的約定。
　　卡姐把世界的壹部分借給他的人民，而A哥要幫助卡姐將這壹片荒蠻之地重塑出生態系統。
　　作為黑光病毒進階到最完美的宿主，A哥可以做到這壹點。
　　“哢”
　　壹聲大繭碎裂的輕響傳入梅森耳中，讓總隊長擡頭循聲而去，在距離自己不遠處的壹支深入地下的黑色枝椏下方看到了第壹個“孵化”的繭。
　　如破繭成蝶的蝴蝶壹般，壹個全身赤裸的短發年輕女孩正喘著氣從其中爬出來，她身上沾染著某種粘液。
　　讓這壹幕看起來非常邪惡。
　　但梅森認出了她，那張和A哥有七分相似的臉足以證明她的身份。
　　總隊長很紳士的別過頭，從行囊裏取出壹套哈莉的衣服遞了過去，在黎明到來的前夜，他低聲說：
　　“妳好，戴安娜，穿上衣服吧，妳不會想錯過接下來這壹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