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九章 守門

　　蘭府只剩幾名老家人，壹見到有人闖進來，立刻跪下磕頭，毫無抵抗之力。
　　黃鐵娘駕輕就熟，分派手下女兵審問俘虜、四處搜尋，將所得之物全搬到前院來，重要的內室、庫房則由她親自檢查。
　　壹圈下來，搬出來的東西不少，黃鐵娘卻不滿意，她希望看到成箱的金銀珠寶，而不是壹堆燭臺、銅爐等物品，它們上面雖然也鑲有金銀，全扣下來極麻煩，不合她的胃口。
　　“蘭家富甲天下，肯定有成箱的金銀，藏在哪了？”黃鐵娘親自上前審問。
　　幾名老家人只會磕頭，好半天才有壹人壯膽回道：“都被帶走了，壹點沒剩。”
　　“怎麽可能？蘭家人是突然逃走，來得及帶走所有東西？”
　　老家人顫聲道：“主人是突然走的，東西在幾個月前就開始往外搬啦。”
　　“搬哪走了？”
　　“不知道啊，主人不會告訴我們，反正是壹車壹車往外拉，估計是去很遠的地方。”
　　黃鐵娘惱羞成怒，“蘭家太不仗義，壹邊跟降世軍打仗，壹邊往外轉移財產，混蛋至極。”
　　薛金搖在壹邊提醒道：“這麽大的宅子，肯定有收藏寶物的密室。”
　　“對，密室在哪？”
　　“我們這幾個人就是守大門的，平時連二門都進不去，哪能知道密室？”
　　“給妳們壹點苦頭，就全想起來了。”
　　幾名女兵上前用槍桿抽打，老家人哀號不已，壹個勁兒地求饒，但是的確說不出密室所在。
　　徐礎就是這個時候趕來的，進院先讓女兵住手，上前幾步，向薛金搖點頭，然後朝黃鐵娘拱手笑道：“嶽母大人安好。”
　　“壹點也不好，都說蘭家有錢，連秦州人都聽說過，可我就搜羅到這點破爛兒。”黃鐵娘指向地上堆積的雜物。
　　“果然都是破爛兒。”徐礎道。
　　黃鐵娘打量徐礎兩眼，“對啊，妳是東都人，還是大將軍的兒子。”
　　“從前是，現在不是。”
　　“嗯，從前是，妳總該知道東都誰家有錢吧？”
　　“皇家以及六臣四王，都比較有錢。”
　　“六臣四王都有誰？”
　　“樓、蘭、奚、曹、沈、皇甫六家，廣陵、湘東、益都、濟北四王。”
　　“可蘭家的錢都被運走了，再去別家瞧瞧。”
　　“別家想必也是如此，而且六臣四王雖富，卻富不過皇帝。”
　　“那是當然，皇帝肯定最有錢。”黃鐵娘恨恨地咬牙，“是我壹時大意，將皇宮讓給了降世王……要不我再去找他，他要女人，我要金銀，大家各得其樂。”
　　徐礎笑道：“皇帝也不是最有錢的人。”
　　黃鐵娘十分驚訝，“別吹牛了，誰還能比皇帝更有錢？”
　　“請問嶽母大人，皇帝的錢從何而來？”
　　“從天下百姓手裏收上來的唄，人人交出壹點，皇帝家裏就要堆不下啦。”
　　“所以天下百姓比皇帝更有錢。”
　　“什麽玩意兒？百姓窮得要死，被逼無奈才要造反，哪來的錢？”
　　“我說的是‘天下百姓’，不是‘壹方百姓’，也不是‘壹個百姓’。”
　　黃鐵娘沒聽懂，薛金搖道：“娘，他在跟妳開玩笑呢。”
　　黃鐵娘怒道：“沒大沒小，哪有女婿開丈母娘玩笑的？妳小子不想活啦？”
　　徐礎拱手道：“嶽母大人聽我說完，我絕不是在開玩笑，而是想告訴嶽母大人，有辦法弄來更多的金銀珠寶，比搜刮富戶更簡單，所得也更多。”
　　“說來聽聽，妳說簡單，就得是真簡單，有壹點復雜我也不聽。”
　　“非常簡單，學皇帝。嶽母大人以為皇帝最有錢，何不學他征稅，學他從收百姓手裏收取貢物？金銀珠寶自然而來，用不著嶽母大人親自搜檢。”
　　“妳在勸我當皇帝嗎？”
　　徐礎笑道：“彌勒降世，不就是要再建新朝，壹統天下嗎？”
　　“我們不當皇帝，彌勒親賜殺皇滅帝棒，自稱皇帝不祥。”神棒原是黃鐵娘的“兵器”，她仍相信它是神物。
　　“稱呼不重要，嶽父和嶽母大人只需學皇帝的做法，不必要皇帝的稱號。”
　　黃鐵娘想了壹會，向女兒道：“妳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嗎？”
　　“我覺得他在胡說八道，學皇帝哪能那麽容易？咱們現在讓天下百姓交稅，有誰肯交？”
　　“百姓不願交稅，是因為名不正言不順。現在讓天下百姓交稅，確實困難，但是讓東都百姓交稅，還是挺簡單的，給我十天時間，我能征來萬兩白銀、千兩黃金。”
　　黃鐵娘驚訝得下巴都合不攏，突然想到自己不能露怯，馬上道：“統統翻倍，沒有金銀，就用珠寶抵償。”
　　“沒問題，嶽母大人安坐宮中，靜候佳音即可。”
　　“十天之內？”
　　“十天之內，今天是除夕，到正月初十天黑之前，金銀送到嶽母大人面前。”
　　黃鐵娘咧嘴笑了，“我沒看錯，妳這個女婿有點用處。”
　　徐礎拱手，趁機道：“收稅容易，唯有壹個條件。”
　　薛金搖冷哼壹聲，“娘，妳聽到了吧，繞壹個大彎，他其實是想提條件。”
　　“讓女婿說，只要不是太難，條件可以接受。”
　　“不要驚擾東都士民，讓他們覺得安全，然後我才能收稅，要讓他們相信，交稅之後自家就能得到保護。如此壹來，人人願交，義軍所費極少，所得甚多。”
　　“我的‘兩萬’、‘兩千’不能少，剩下的才歸義軍。”黃鐵娘糾正道。
　　“當然，如果只為義軍，我也不願勞神費力。”
　　黃鐵娘更高興了，將女兒拉過來，“妳爹這輩子沒做過幾件好事，就是給妳挑了壹個好女婿，比妳的姐夫有用多了。”
　　薛金搖冷眼打量，“他在騙妳呢，娘，到了最後，妳肯定得不到金銀。”
　　黃鐵娘卻早已心動，笑道：“乖女兒快回家去，跟好女婿恩愛壹晚，妳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說話了，哪有新婚妻子盡說丈夫壞話的？”
　　“我不回去，讓他自己回去。”
　　黃鐵娘雖然寵愛小女，也有脾氣暴躁的時候，喝道：“回去，今晚就圓房，親已經結了，沒有反悔的道理。我去給妳們守門，不懂的問我。”
　　薛金搖怒容滿面，眾女兵笑容滿面，唯壹感到羞恥的人是徐礎，可這又撞到他的軟肋，想了半天，直到被眾人簇擁著離府，也沒想出合適的推脫之辭。
　　回到大將軍府時，已是夜半時分，黃鐵娘真帶著幾名女兵守在門外，將女兒、女婿推進房去，“別糊弄我，我是過來人，什麽都懂。妳們兩個雛兒，乖乖給我行事，至少試上壹次，過後還不喜歡，我無話可說，隨妳們便。”
　　薛金搖也生氣了，拽著徐礎的手往床邊去，怒聲道：“我給妳做，以後別再逼我，再找女婿，也不用妳們指定，我要自己挑。”
　　黃鐵娘關上門，笑道：“傻姑娘，女婿就壹個，沒機會再找嘍，是好是壞，妳都得認……”
　　女兵都是黃鐵娘的老夥伴，要來酒肉，就站在外面飲酒，談些年輕時的風流韻事，也不壓低聲音，說到興起，笑聲能傳遍半座大將軍府。
　　“牛天女怎麽回事？寧暴兒想娶太後為妻，她怎麽壹直沒點舉動？”黃鐵娘想起這件事。
　　壹名女兵道：“牛天女別看平時挺厲害，到丈夫面前就跟老鼠遇見貓壹樣，乖巧得不得了，別說娶太後為妻，就是讓牛天女當丫環服侍太後，她也不敢說個不字。”
　　“行了，我知道妳倆不和，壹有機會就互相說壞話。我了解牛天女，她可不是忍辱負重的人，寧暴兒帶著壹幫人出走秦州，她就很生氣，寧暴兒拉起壹支隊伍，卻遲遲不去接她和孩子，她更生氣。即便沒有太後這檔子事，她也不會放過寧暴兒。等著吧看吧，牛天女壹出手，必然嚇妳們壹跳。”
　　壹名女兵跑到門口聽了壹會，回來道：“好像有點動靜。”
　　黃鐵娘不屑地說：“我這個女兒，說是天不怕、地不怕，到了這時候，還是有點怕。我當初就不怕，雖然是薛六先動手動腳，我也沒含糊……”
　　言辭越來越露骨，老婦們越來越興奮，比搶到金銀珠寶還要高興。
　　覺得時候差不多了，黃鐵娘向屋裏大聲道：“女兒，完事了說壹聲，別讓為娘在外面挨凍，今天可是除夕，妳倆別光想自己過年。”
　　“行了，走吧。”屋裏的薛金搖說道，她的身形高大，聲音卻不粗豪，這時更顯輕柔。
　　黃鐵娘側耳傾聽，大笑道：“這就對了，年紀輕輕的，又不是出家人，那麽古板幹嘛？彌勒佛祖降世的時候還要再娶壹百個妻子呢，何況咱們凡人？睡吧，好好休息。”
　　黃鐵娘帶人往外走，她不願住在大將軍府，要回皇宮裏去，剛來到大門口，就見有人騎馬疾奔而至，嘴裏喊道：“大事不好，快叫吳王！”
　　宋星裁立刻要去喚醒吳王，黃鐵娘攔住，“等等，有大事先跟我說，吳王新婚，誰也不準進去打擾。”
　　信使認得黃鐵娘，跳下馬，氣喘喘籲籲地說：“城外……城外傳來消息，說官兵又打回來啦！要咱們趕快開門，他們要進城避難。”
　　“官兵怎麽了？來壹次打壹次，又不是沒見過。傳我的命令，打開城門，先讓女人、孩子進城，咱們也算是義軍了，用不著再驅趕百姓打前陣。”
　　信使沒動，黃鐵娘怒道：“怎麽，我的話不是命令？今晚我做主，誰也不準進去，不到天亮，吳王不能出來。”
　　黃鐵娘說到做到，留下壹百名女兵把守各處，不準吳王的部下前去打擾，她自己帶著剩下的女兵徑直前往北城，要開門接納婦孺，順便看看牛天女和寧暴兒究竟怎麽回事。
　　對黃鐵娘來說，這是壹個充實的夜晚。
　　對徐礎來說，這是壹個意外的夜晚，睡得很香，卻錯過了他壹直在等的重要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