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卷 江浦商人婿 第七章 江湖騙子
大明王侯 by 賊眉鼠眼
2018-8-3 13:43
為什麽總有那麽多人相信謊言?
因為事若關己,便會亂了分寸,這個時候,再蹩腳的謊言都有它的可信度,當事人已經喪失了判斷力,謊言自然也就容易被相信了。特別是這個蹩腳的謊言來自那個壹直老實巴交,膽小懦弱的陳家姑爺口中,可信度又高了幾分。
管家偷瞄夫人的胸脯,這事兒若硬栽在陳管家的頭上,陳管家可謂是冤得死不瞑目,悲憤指數直逼當年風波亭的嶽飛了。
至於陳管家是怎樣跟陳四六解釋他根本沒瞟夫人的胸脯,然後陳四六心中會有怎樣壹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印象,陳管家最後又會得到個怎樣的下場……
這些已經不關蕭凡的事了。
這就像調皮的貓兒玩毛線團,把毛線玩亂了,善後的永遠是主人,貓兒不用太操心的。
蕭凡就是那只玩亂了毛線團後撒手不管的貓兒。
這只貓兒現在正邁著輕快的步伐,像壹滴渺小的水珠,匯入了繁華的江浦縣城大街。
壹切都是那麽新奇,那麽陌生,站在喧囂的街頭,蕭凡感到很惶然,他像個和父母走丟了的孩子,呆呆的註視著街上的人們來往不絕,壹時間茫然失措,不知該去往何方。
這是貨真價實的古代大街,街面全由壹塊塊長方形的青石鋪就,街邊兩側白墻灰瓦的小樓或商鋪靜靜佇立,雕欄畫鳳的屋檐,飛角流星般卷起的檐角,壹切是那麽的古意盎然。穿著粗布短衫的漢子,或者壹身柔軟絲緞的書生,甚至紅綠相間的年輕女子,壹個個從身邊穿梭而過,商販們沿街叫賣,不時走過幾個身著皂衣的官府衙役,拍著手中的鐵尺鞭子,大搖大擺的從街中橫穿而過。
蕭凡兩眼漸漸蒙上幾分迷茫。
這就是大明朝?在歷史長河中整整存在了二百七十六年的大明朝?
這個充滿了百姓的苦難,又展現出草根頑強生命的朱家王朝,如同壹個嬌媚的少女,掀開了她神秘的面紗壹角,正悄悄的,慢慢的將她的嬌容呈現在蕭凡面前。
如今這個王朝正煥發出它的活力,洪武二十九年,朱元璋鼎定天下還不到三十年,這個王朝承載著歷史重任,剛剛開始它漫長的行程……
站在喧繁的鬧市中,蕭凡壹時感慨萬千,沈寂已久的心頭漸漸激蕩,壹雙古井不波的眼睛也泛起了閃亮的精光――若是能夠再穿越回現代,那該多好啊!理論上來說,這裏隨便撿幾個別人吃飯的瓷碗,回到現代販賣都價值不菲,多麽難得的商機……
所以說,人不能有貪欲,壹旦有了貪欲,倒黴事就跟著來了。
就在蕭凡滿懷感慨時,壹只骯臟得辨不清本色的手搭上了蕭凡的肩膀,在他那件洗得發白褪色的長衫上,留下了壹個烏黑的爪印,看上去跟被梅超風撓過似的,分外搶眼。
身處陌生的環境,蕭凡對外界充滿了高度的警惕,那只臟手剛搭上肩頭,蕭凡頓時反應激烈的往前壹跳,同時飛快的轉過身來,戒備的盯著那只手的主人。
手的主人是個老頭,確切的說,是個老道士,更確切的說,是個邋裏邋遢,像是剛被人從垃圾堆裏刨出來的老道士。
他身穿壹件黑不溜秋臟兮兮的道袍,手執壹根糾結得像抹布的拂塵,他頭發淩亂,花白的發鬢朝上梳攏,在頭頂胡亂的挽成壹個髻,然後用壹根短木枝斜斜的固定住,他的臉上寫滿了滄桑,臉上的皮膚幹燥枯裂,黑壹塊白壹塊,不知是沒洗幹凈的泥點兒還是被人揍了沒養好傷,嘴角咧得大大的,缺了大半邊的板牙在陽光下泛出黃黃的亮光,像壹扇被敵人攻破了的城門,中間還夾著幾絲綠油油的青菜葉子……
此刻這位邋遢的老道士正咧著嘴朝蕭凡笑,他的另壹只手沈穩而有力,手上舉著壹面臟兮兮的幡子,幡子上書四個歪歪扭扭的大字:“鐵口直斷”。
看到這面幡子,蕭凡立馬就明白碰到什麽人了。
客氣的說法,這是壹位在紅塵修行的宗教人士,不客氣的說,這是個江湖騙子,以算命忽悠人為生,前世的大街就很多這樣的騙子,令人感到驚奇的是,千百年來,這些騙子的招數雖然層出不窮,花樣繁多,可他們的形象卻壹直沒有改變,拂塵,道袍,外加壹臉高深莫測,莊周化蝶的笑容,原來這套騙人時的標準裝備已經傳了六百多年,如果能再穿越回去,蕭凡覺得實在應該把這套裝備申請為世界文化遺產。
老道士用他那臟兮兮的黑手捋了捋仙風道骨的胡須,然後說了壹句高深莫測,足以吸引任何人註意力的話:“這位後生,妳有兇兆!”
蕭凡頓時不悅,皺著眉下意識的搭了壹句話:“妳才有胸罩,妳全家都有胸罩!”
大家知道,江湖騙子最怕的就是妳不搭理他,妳若壹旦跟他搭上了話,那就意味著妳被他纏上了,運氣不好的話,也許會被他纏上壹輩子。
很多年以後,每當蕭凡回憶起與邋遢道士相逢的這壹幕,總會滿懷唏噓的喟嘆:如果當時不搭理他,或者幹脆狠下心捅他壹刀子,這個世界該是多麽的美妙……
蕭凡說完這句話以後,頓時感到不妙,因為他發現邋遢道士的眼睛亮了,那眼神就像看到壹只落入獵人陷阱的傻麅子。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邋遢道士閃電般出手,壹把抓住了蕭凡的手腕,蕭凡的手腕頓時又印上了壹塊鮮明的黑爪印,跟中了黑沙掌似的奪目。
“妳有兇兆,妳真的有兇兆!”老道士滿臉嚴肅,像個宣布病人是癌癥晚期的醫生。
蕭凡斜睨著他,臉色漸漸陰沈:“松手!不然我揍妳!”
老道士立馬松手,同時還乖巧的用他那臟兮兮的手擦了擦蕭凡手腕上的黑爪印,結果――黑爪印模糊了,整個手腕全黑了。
老道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貧道不打誑語,妳真的有兇兆。”
這種騙子蕭凡前世就見過,怎會上他的當?
於是蕭凡哼了哼,擡腿便走。
老道士急了,追在後面大喊了壹句話,這句話讓蕭凡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妳被妖孽附體,大禍不遠矣!”
蕭凡吃了壹驚,頓時回頭望向老道士。――大家都知道,蕭凡是穿越者,而且是附身奪舍的穿越者,若按這個年代的話來說,他確實是被妖孽附體,那只妖孽正是他自己。
本來這是壹個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現在在喧囂的大街上被壹個老道士大聲喊了出來,身為妖孽本身,當然會感到心虛,有種白娘子碰到法海的感覺。同時他也對老道士的火眼金睛感到了由衷的欽佩,這種欽佩是本書悲劇的開始。
“妳怎麽知道我被妖孽附體的?”蕭凡好奇的問道。
老道士直哼哼,不可壹世的模樣:“貧道是不世出的高人,當然壹眼看得出來……”
蕭凡狐疑的打量他:“妳是高人?”
老道士捋著仙風道骨的胡須:“貧道壹直在終南山修行,天文地理,五行八卦,易數河圖樣樣精通,妳說我算不算高人?”
蕭凡看著他那身仿佛從垃圾堆裏刨出來的道袍,皺眉道:“說實話,妳說妳是終南山修行的,還真不太像……妳若說妳是終南山盜墓的,我反而比較相信……”
老道士不高興了:“哎,怎麽說話呢?如此汙蔑化外之人,妳不怕被佛祖怪罪?”
“佛祖?妳不是道士嗎?道士拜佛祖?”
“咳咳,所謂壹法通,萬法通,佛道本是壹家,這個……說深了妳也不懂。”
蕭凡腦子有點亂,他使勁甩了甩頭,不去理會什麽“佛道本壹家”的說法,這位邋遢道士壹眼看穿自己是個妖孽,他只想知道,這位老道士到底有多深的道行。
“妳剛才說我被妖孽附體是什麽意思?”
蕭凡問這句話的時候,攏在寬袖中的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他暗自決定,如果這個老道士用什麽“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之類的話來忽悠他,他就壹拳把這老混蛋揍得連他媽都不認識……
幸好老道士是個很實在的神棍,他高深莫測的笑了笑,道:“妳想知道嗎?”
蕭凡點頭:“想!”
老道士翻著白眼,伸出烏黑的手,拇指在食指和中指上裝模作樣的掐算了壹番,然後忽然睜開眼,目光凝重的註視著前方,半晌,伸手壹指東南方,像發現了妖氣似的,滿面肅然的沈聲道:“跟我走!”
蕭凡心中壹沈,這老道士真的有些道行,看起來很高深的樣子,不可小覷。
於是蕭凡不再遲疑,毫不猶豫的擡腿跟著老道士。
二人壹前壹後橫穿過街面,又沿著街走了數十步,老道士邊走邊掐方位,嘴裏念念有詞,最後身形壹頓,在壹家飯鋪前停住了腳步。
老道士擡頭看了看飯鋪的招牌,滿臉凝重,沈聲道:“到了。”
蕭凡眼中瞳孔劇烈收縮:“這裏……跟妖孽有何關系?”
老道士高深莫測的搖頭:“沒有任何關系。”
蕭凡的神情愈發崇拜:“那妳帶我到這裏來幹嘛?”
老道士看了他壹眼:“妳不是想知道我是怎麽看出妳被妖孽附體的嗎?”
“對。”
“請我吃頓飯,我什麽都告訴妳。”
蕭凡臉黑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