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活不過三年

　　孫長鳴有壹個秘密，三年前他撿到了壹條從天而降的泥鰍，這是壹條很特殊的泥鰍，自己的魂魄可以附在這條泥鰍的身上在水中四處遊走。
　　他不敢把這個秘密告訴任何人，怕村裏的人把自己當做妖怪給舉報去山中的仙門，而仙門又派出仙人把自己當妖怪給除了。
　　他不知道在三年前的同壹天，天上還墜落了兩個生靈，壹頭受傷的巨大白貓墜落於西嶺秦國，秦王親自入秦嶺將其迎回鹹陽奉為護國神獸，三年間白貓聯合秦王東征西討滅六國統壹大半西嶺。
　　另壹頭神火朱鳥則墜落於南荒大周教，大周教弟子武瞾深入大澤歷練巧遇朱鳥，三年後武瞾橫空出世，先敗大周教護法長老，後敗大周教主，隨即縱橫南荒十九教，未嘗壹敗震懾南荒，令大周隱隱成為南荒第壹勢力。
　　不過，沒人知道三年前的那壹天，天上墜落的並不是兩頭生靈，而是三個！
　　只是比起兇焰無雙的白貓跟朱鳥，這條泥鰍太弱了！弱到都沒有人發現，那壹日從天而降的是三個生靈。
　　……
　　“嘩啦——”
　　村邊的壹條小河裏，經過了三年的修養，小泥鰍終於不再病殃殃的，甩動尾巴鉆入了河底。
　　孫長鳴蜷縮在河邊壹個樹洞裏，他的魂魄操控著小泥鰍，在河中尋找著。
　　今天太陽落山之前，是上繳“活命稅”的最後時刻，錯過了接下來半個月，孫長鳴和妹妹不會有壹粒米，只能活活餓死。
　　這裏是距離村子最近的河流，不知道已經被人搜尋了多少次，可是這裏最安全，更遠的水域中，有許多兇狠的水怪，小泥鰍太弱了，過去會被壹口吞掉。
　　小泥鰍越潛越深，光線變暗，越來越陰冷，孫長鳴在陸地上的身體，也跟著直哆嗦。
　　太陽逐漸偏西，孫長鳴心裏焦急，遊進了壹片水域，忽然感覺到壹絲溫暖，孫長鳴大喜，連忙搜尋起來，河底某處發出壹團淡淡的黃光。
　　壹只河蚌張開了，裏面有壹枚小小的珍珠。
　　小泥鰍原路遊了回去，孫長鳴到河邊收起小泥鰍，裝進了隨身的葫蘆裏。
　　然後他活動了壹下身體，抽出腰上壹柄小刀，壹頭紮進河裏。壹股陰冷的感覺讓他全身收緊。
　　遊到了河蚌的位置，左腿忽然傳來壹陣劇痛，回頭壹看有壹條巴掌大小的兇魚，狠狠咬在了自己腿上。
　　孫長鳴沒空理會，這裏已經是他的極限，多耽擱壹刻，都可能被凍得僵硬，永遠的沈在河底。
　　他壹刀插進河蚌中，抓了珍珠就走。
　　身體越來越僵硬，那種陰寒已經透入骨髓，孫長鳴拼盡了全力向上壹躍，雙手終於扒在了河岸上。
　　他筋疲力盡的從河中爬出來，全身哆嗦不停，臉上壹片蒼白。
　　他手裏緊緊攥著那顆珍珠躺在地上，太陽的光芒也感覺不到壹絲溫暖。
　　好壹陣子，孫長鳴才緩過來，身體恢復知覺後，低頭壹看，兇魚還咬在自己腿上，咽著自己的鮮血。
　　孫長鳴用小刀把兇魚撬下來，從破爛的衣衫上撕下來壹條包紮。
　　隨身的葫蘆裏，忽然傳來壹陣悸動，孫長鳴拍了拍葫蘆：“這些東西有寒毒，不能吃的。”
　　這幾天小泥鰍可能是饞肉了，總是想要吃這些河裏的兇魚。
　　孫長鳴攤開手掌，黃豆大小的珍珠，是自己和妹妹接下來半個月食物的著落，對了，還得算上小泥鰍的。
　　可是葫蘆裏的小泥鰍還不安生，傳來壹陣陣悸動，用力撞著。
　　孫長鳴有些奇怪：“妳能吃？”
　　孫長鳴用小刀切下來小小壹絲魚肉，丟給了小泥鰍。很少的壹點，應該不會致命，它吃了苦頭，就不會鬧了。
　　小泥鰍壹口吞了，卻沒有像孫長鳴預料那樣凍得全身僵硬，反而變得更有活力了，在小葫蘆裏鬧騰，還要再吃。
　　“嗯？”孫長鳴看了看兇魚，難道這壹條能吃？
　　他切下來壹絲，猶豫壹下丟進嘴裏，剛嚼了兩下……哢哢哢，牙齒打架，咚壹聲直挺挺倒在地上。
　　忽然從小泥鰍身上，傳來了壹股暖流，散入孫長鳴的四肢百骸，驅散了身上的寒意。
　　孫笈疑惑的看著小泥鰍，又切了壹絲魚肉丟給它，小泥鰍三兩口吃完了，還是沒什麽事。
　　這壹條兇魚只有巴掌大小，可體型也是小泥鰍的十幾倍，它竟然壹點壹點全部吃完了。
　　孫長鳴兩手壹攤：“沒了。”
　　小泥鰍還不肯罷休，繼續撞著葫蘆，孫長鳴索性將它放了出來，小泥鰍扭著扭著，將地上兇魚的魚鱗、牙齒、內臟壹點點的全都吃了下去！
　　然後，終於滿足了，小小的身子盤成了壹團。
　　跟條蛇壹樣。
　　然後，那種熟悉的暖流，又從小泥鰍身上傳來，和上壹次不同，這股暖流沒有散去，而是在孫長鳴的身體內遊動起來。
　　每轉壹圈，周圍環境中的那種陰冷，就會減弱壹絲，孫長鳴長這麽大，從來沒有這麽舒服過。
　　忽然，他壹拍腦袋：“晚了。”
　　太陽眼看就要下山了，他飛快的將小泥鰍裝進葫蘆裏，抓起小刀往村口跑去。
　　……
　　破破爛爛的村子外面，幾個衙役凍得直哆嗦。
　　其中壹個大小眼的衙役踢著腳邊的石頭，抱怨道：“這絕戶村還真是個邪門的地方，太陽還沒落山呢，怎麽就這麽陰冷。”
　　班頭道：“否則怎麽會叫絕戶村？進了村子的人，三年死光都成了絕戶。”
　　有個讀過幾天書的衙役嘆氣道：“這地方活命稅是最低的，搬過來的都是可憐人啊。”
　　大小眼譏笑道：“這世道誰能管得了別人？”
　　他擡頭看了看天色，又道：“我看不會有人來了，頭兒，咱們走吧，這鬼地方多呆壹會兒我覺得減壽三年。”
　　班頭對絕戶村也有些恐懼，略作猶豫就答應了：“好……”
　　衙役們正在收拾東西，壹個瘦弱的小男孩從村子裏飛奔而來，手裏舉著壹顆珍珠：“交稅、交稅……”
　　衙役們暗罵壹聲倒黴，讀過幾天書的衙役道：“太陽還沒落山。”
　　衙役們瞪了他壹眼，只好停下來等著。
　　孫長鳴跑得氣喘籲籲：“還好趕到了。”心裏也有些奇怪，今天好像跑得快很多。
　　班頭取出壹只天平，壹邊放上孫長鳴的那顆珍珠，另外壹邊放上糧食，最後兩邊平衡。
　　班頭從糧食裏抓出來三把，將剩下的丟給孫長鳴。
　　剩下的糧食只有小小的壹袋，孫長鳴暗嘆壹聲，這是“規矩”，可是心中仍舊憤懣不平，自己拼死拼活換回來的糧食，自己和妹妹還不夠吃，憑什麽這些衙役還要吃拿卡要？
　　大小眼兇橫的瞪了他壹眼：“怎麽，不服氣？”
　　村裏的壹個老人趕緊出來，拽住了孫長鳴，陪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差爺別跟他壹般見識。”
　　說著，把孫長鳴拉了回去。
　　“哼！”大小眼怒哼壹聲，和班頭壹起收好了東西揚長而去。
　　老人長嘆壹聲，摸了摸孫長鳴的頭：“阿鳴，忍壹忍，妳要是出事了，妳妹妹怎麽辦呀。”
　　孫長鳴低下頭，但目光中透出幾分不甘。
　　……
　　村子邊緣有壹座塌了壹小半的房子，壹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吮著手指頭坐在破門檻上張望，看到孫長鳴的身形，她興奮地沖出來：“哥！”
　　憨妹沖撞——發動！
　　孫長鳴笑著張開雙臂，然後在妹妹跳起撲進懷裏的那壹刻……突然躲開了。
　　叭嘰！
　　“哇……”
　　妹妹哭聲很洪亮，摔不壞的，這丫頭從小就格外的皮實。孫長鳴笑了，這幾年兩人八成的口糧都進了憨妹的肚子，孫長嫣肯定是村子裏最壯實的小孩。
　　每天兄妹情深的迎接哥哥，都把孫長鳴撞得生疼。
　　孫長鳴跟她說了，她很認真的記下了，第二天起床就忘了，兄長出門後，她就坐在門檻上吃手指，給人感覺壹天的等待，就為了懟親哥這壹下。
　　“哇……哇……壞哥！”憨妹扁著嘴，眼淚下雨。
　　孫長鳴拿出糧食在她面前晃壹晃，哭聲戛然而止：“吃的？”
　　孫長鳴將糧食交給她：“煮飯吧。”孫長嫣雙手捧著糧食，很虔誠的進屋了，對於憨妹來說，壞哥坑妹，是這世界上第二大罪過，第壹大罪過就是浪費壹粒糧食。
　　小小的破屋，炊煙升起，時間不長壹鍋粥便煮熟了。
　　孫長鳴坐等開飯，深深地吸了壹口食物的香氣，憨妹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唯獨壹樣天賦十分可怕：她做飯是真好吃。
　　簡簡單單的白粥，能夠將火候控制的恰到好處，最大限度的發揮出食物的香氣。
　　孫長嫣將鍋底刮得幹幹凈凈，然後兄妹倆壹人壹碗，孫長鳴照例把自己的那壹碗，倒了壹大半給妹妹：“我在外面吃了野果，不太餓了。”
　　半碗稀粥下去，孫長鳴卻真的不怎麽覺得饑餓了——以往這點分量下去，不夠墊肚子的。
　　想到今天的各種異常，孫長鳴心裏猜測：因為那壹股暖流？
　　憨妹把碗扣在臉上舔得幹幹凈凈，還想去舔鍋，爐膛裏碳火還沒滅，燙的她眼淚汪汪的。
　　天漸漸黑了，孫長嫣打起瞌睡。
　　孫長鳴將門關好，用胳膊粗的木棍死死頂住，然後抱著妹妹鉆到了爐膛旁邊的壹個地洞裏，拍著妹妹的後背：“睡吧。”
　　孫長鳴卻不敢入睡。
　　夜晚的絕戶村，比別處都要陰寒三分，靠著爐膛裏的余溫，兄妹倆才不會被凍死。
　　但相比於真正的兇險，寒冷不值壹提。
　　大地忽然壹震，悶雷壹般的聲音傳來，有什麽龐然大物壹步壹步走來。孫長鳴緊緊抱著妹妹，低著頭不敢去看。
　　村裏的老爺爺們說過，村子後面的那個大土丘，是壹個很古老的魔神的墳墓，這些巨大的怪物，都是那個魔神的後代，壹到了夜晚，魔神的後代們會回來拜祭祖先。
　　絕戶村死人多，不僅是因為這裏格外陰寒，還因為這些大怪物經過的時候，偶爾會踏入村子。
　　只要壹腳，連人帶屋都扁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些大怪物，壹般不會從村子中經過。
　　可是今天，孫長鳴明顯感覺到不對勁，那種轟鳴和振動，越來越近！自己的小屋似乎就在大怪物行進的線路上。
　　轟隆……
　　轟隆……
　　很近了，孫長鳴鼓起勇氣擡頭，屋頂有個破縫，孫長鳴看到有壹只比自己房子還大的腳掌，正慢慢地從天空落下。
　　這壹刻，孫長鳴渾身冰涼，身上掛著的小葫蘆忽然動了壹下，小泥鰍不安分。
　　那只可怕的腳掌慢慢的停了下來，孫長鳴頭上的冷汗壹滴壹滴落下來，正好滴在妹妹嘴邊。
　　憨妹睡的香甜，伸出小舌頭舔了幾下，鹹鹹的味道似乎還不錯，於是在睡夢中吧唧了兩下嘴。
　　那只可怕的腳掌挪開了，孫長鳴感覺仿佛壹切凝固靜止了，時間變得無比緩慢。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壹道裂縫外，忽然出現了壹只巨大的血紅色眼珠！
　　眼珠朝屋子裏看了好半天，孫長鳴感覺自己的心臟已經停止跳動了，那顆眼珠又突然地消失了。
　　轟隆……
　　轟隆……
　　聲音漸漸遠去，孫長鳴長出了壹口氣，才發現自己全身已經被冷汗濕透了。
　　後半夜，孫長鳴才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那些大怪物，只在前半夜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