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069章、秘密

　　城南京郊，邙山亂葬崗。
　　曠野煙靄四合，濃雲遮月，疏星黯淡，枝葉搖曳，無風自動，四下裏黑影幢幢，飛舞著碧磷鬼火，陰森悚然。
　　亂葬崗亂墳林立，白骨森森，平時，白天就極少有人敢來，更甭說是夜間了，然而，在此夜間，卻有兩個人來到了亂葬崗，壹前壹後緩緩行來，走到亂葬崗的亂墳中心，停住不動，遊目四望，好似在尋找什麽。
　　這兩人俱著尋常城內百姓裝束，壹人虎背熊腰，英武不凡，卻是帝國大將軍，晉陽王武無敵。他旁邊是壹個三十多歲的灰衣男子，腰間佩掛鞘刀，面色沈靜似水，正是武無敵的心腹護衛隊長，神刀天王王橫。
　　武無敵雙目如電，四下掃視了壹陣，沈聲道：“出來吧！孤王已經來了！”
　　話落，忽聞半空中傳來壹陣哈哈的朗笑：“武王爺果然是有信之人，應約而來！”
　　黑暗中無聲無息竄出壹道黑影，此人身著黑色夜行衣，頭上也罩著個黑布套，只露出兩個眼孔，黑夜之中幾難辨認。
　　武無敵身旁的護衛王橫突然間身形壹晃，疾步沖上，半途中“嗆啷”的壹聲拔出佩刀，挽起壹片雪亮的刀光，人刀箭矢般射出，壹刀劈向黑衣蒙面人的胸膛，沈喝道：“接我壹刀！”
　　隨著王橫壹刀劈出，“颼”壹聲破空聲響，淩厲的刀風激起了壹地的落葉，飛舞呼嘯。單憑這聲勢，已經是無比驚人。
　　黑衣蒙面人卻沒有閃避，當即奮起還擊，“刷”的壹聲拔出了腰配長劍，壹劍迎向前去，劍光迅急而輝煌。
　　刀劍壹剎那交擊，叮叮當當的珠走玉盤也似的壹陣亂響！
　　王橫作為武無敵的貼身護衛，武功自是了得，刀法更是得到武無敵的真傳，那壹劈之中赫然暗藏七式，每壹式之中又再暗藏七種變化，剎那之間，壹劈竟然就是七七四十九刀！
　　神刀天王王橫，果然名不虛傳，不愧“神刀”之名。然而，那黑衣蒙面人也不含糊，竟然能夠完全接下。
　　兩人壹觸即退，壹退半丈。王橫左掌壹沈，刀身向上壹抹，雪亮的刀身之上立刻多了壹抹水珠，那是他掌心滲出的汗珠，刀刃完好，無缺。
　　黑衣蒙面人長劍壹挑，劍脊斜壓著眉心鼻梁，緩緩下沈，劍身如壹泓秋水，劍鋒亦無完好無損。激起的落葉卻在兩人之間紛紛灑落，每壹片落葉都已被刀光劍氣絞成了粉碎，宛如下了壹場飄雨。
　　飄雨尚未盡落，又被激飄了起來。王橫身形如風，狂嘯壹聲，揮刀快如閃電，頃刻之間，劈出壹百四十刀，刀光如海，密雨如綿。
　　黑衣蒙面人壹劍千鋒，手中長劍施展開來，絕不比王橫的刀慢上分毫，這令壹旁的武無敵瞧得大為動容，對方的武功，已然達到皇武中層，王橫不是對手。
　　王橫壹百四十刀出手，身形亦是壹變再變三變，變化萬端，移形換位。而黑衣蒙面人卻是屹立原地，壹動也不動，他的劍顯然比王橫的刀還要快！他若是移動身形，毫無疑問就可以反擊，可他卻沒那麽做。
　　王橫豈會瞧不出來，嘯聲壹落，身形又變，刀勢亦變，刀隨身轉，劃了壹個圓圈，“嗚”的壹聲斬了出去。漫天飛舞未落的葉粉順著刀勢颯然打了壹個旋子，王橫的周圍立時多了壹個暗灰色的漩渦，人看來就像是浴在海洋之中。
　　黑衣蒙面人壹眼瞥見，脫口道：“無敵十三斬！”
　　“無”字出口，人已沖天飛起，斬字未落，已經淩空三丈！
　　“哪裏走！”
　　王橫嘯叫道，緊接著拔起身子，人刀飛旋，追斬黑衣蒙面人，那壹股暗灰色的漩渦跟著旋了上去，壹股突然變成了七股，嗚嗚之聲呼嘯不絕，剎那之間，王橫淩空連斬了七刀！
　　這七刀完全沒有變化，壹刀就是壹刀，卻遠遠比方才那壹百四十刀狠辣得多了。刀勢急勁，角度刁鉆。這正是晉陽王武無敵自創成名的“無敵十三斬”之中的第七斬。
　　黑衣蒙面人人在半空，身形飛舞，閃三刀，接三刀，再閃壹刀，淩空壹翻，身形卻落在壹株柏樹的樹梢之上。王橫咆哮壹聲，追擊而至，人刀壹轉，斜斬而下！
　　刀氣未至，黑衣蒙面人卻已貼著樹幹滑落。“刷”的壹下異響，樹梢在刀光中兩斷，壹蓬柏葉被摧成粉碎。王橫的身形跟著急速落下，又是三刀斬出，壹刀快過壹刀，壹刀未盡，二刀接踵而來。然而，三刀都落空，第三刀距離黑衣蒙面人的頭顱僅三寸。
　　黑衣蒙面人著地偏身，斜閃半丈，身形力動，那株柏樹便斷成了四截，淩空倒下，所有的柏葉，盡摧成粉屑！
　　王橫非獨刀快，刀上的威力亦非同小可，“無敵十三斬”的第十壹刀連隨斬出，追擊黑衣蒙面人。這壹刀斬出的威力更驚人，刀尖激起了嘶嘶嘯風，驚心動魄。
　　黑衣蒙面人神情凝重，身形壹頓，長劍壹展，壹招三式，迎向斬來的那壹刀。刀劍相擊，“叮叮叮”三響金鐵交鳴，淩厲的刀勢戛然而止。
　　“好！”
　　不僅王橫叫好，就連壹旁的武無敵也為黑衣蒙面三劍破去王橫的第十壹斬叫好。
　　王橫叫好聲未絕，第十二斬隨之斬出，仍只是壹刀，這壹刀的角度比前十壹刀最少刁鉆狠勁三分，淩厲無匹。黑衣蒙面人身形，霎時間壹劍三招，壹招三式，連環九劍。霎時間，“叮叮……”壹連九響，黑衣蒙面人九劍接下了王橫的無敵第十二斬。
　　兩人的動作同時靜止，相隔三丈，對峙而立。
　　王橫滿頭汗落淋漓，黑衣蒙面人臉上的黑布套也已濕透，兩人都出了大汗。
　　壹股難以言喻的蒼涼突然在王橫的臉龐浮現出來，他的語聲亦變得蒼涼之極，道：“再接我壹刀！”
　　聲落刀展，三尺長刀斬向黑衣蒙面人！
　　“無敵十三斬”最後壹斬，刀勢極其緩慢，刀鋒卻急蕩著震動，嗡嗡作響。
　　黑衣蒙面人目光壹寒，頓時凝重起來，知道王橫這最後壹斬威勢非同小可，不敢怠慢，手中劍亦徐徐地刺了出去！
　　刀斬到壹半，王橫倏地霹靂般的壹聲暴喝，緩慢的刀勢陡變，壹把刀仿佛變成了十三把，十三道刀光疾斬黑衣蒙面人十三處要害。
　　黑衣蒙面人見狀旋即相應急變，壹劍變成了十三劍，分擊王橫的十三道刀光，刀光劍影之中，壹陣怪異的金屬聲響驟發，兩人之間激起了十三蓬火星，在夜色中絢麗奪目。
　　火星閃逝，王橫十三刀變回壹刀，刀勢竟未絕，斜斬向黑衣蒙面人的咽喉，變化之快，快的驚人。黑衣蒙面人劍勢也未盡，“錚”壹聲蕩開斬向咽喉的刀鋒，再壹引，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刺入，刺向王橫握著刀柄的那壹支右手手腕，劍尖未到，森寒劍氣已砭入肌膚。
　　王橫大驚，怒喝壹聲，反腕收刀及時回截，“叮”的壹聲，磕開了劍，然而，劍彈開，旋即又刺回，仍刺向王橫手腕。王橫壹再反腕，刀法七變，而黑衣蒙面人的劍也緊接七變，七變之後竟還有壹變。
　　王橫刀勢七變之後，已不能再變，可是他的右手仍然緊握著刀柄。他若是松手棄刀，絕對可以閃開黑衣蒙面人的這壹劍，但他卻寧願斷手，也不肯棄刀，刀在人在，刀，就是他的生命，沒有了刀，也就沒有了生命。
　　黑衣蒙面人長劍劍尖沒有刺入王橫的手腕，剎那間壹翻，變了壓在王橫的手腕之上，冰冷的劍鋒，森寒的劍氣，令王橫渾身不覺壹顫，目光壹落，黯然神傷，道：“我輸了！”
　　“住手！”
　　武無敵見狀上前喝止，生怕黑衣蒙面人傷了王橫。
　　黑衣蒙面人飄身退開，收劍入鞘，眸子中精光隱隱，贊嘆道：“無敵十三斬，真是好刀法！可惜王護衛火候未至，據我所知，無敵十三斬最後壹斬，暗藏二十三個變化，而王護衛僅有十三個變化，此等刀法若是由武王爺您使出來，在下萬難接住。”
　　武無敵臉上露出壹絲笑意，道：“過獎，閣下劍法不俗，為本王生平少見，若本王不眼拙的話，閣下所使得乃是天河派的獨門秘學‘萬流歸宗’。”
　　黑衣蒙面人渾身壹震，凜然道：“武王爺不愧為武界之皇，在下此等微末技倆，瞞不了您！”
　　說著，朝武無敵抱拳壹禮，道：“武王爺切莫誤會，在下冒昧投書相約並無惡意，只為代我家主人與武王爺謀劃壹件大事。”
　　“妳主人是誰？妳又是什麽人？”
　　武無敵輕喝道，他久居高位，說話之時自有壹種威儀。
　　黑衣蒙面人再度壹欠身，道：“武王爺見諒，在下是什麽人與所謀之事並不相幹，恕在下不能相告。在下長話短說，武王爺可知昨日皇宮裏，有兩大高手在禦花園激戰壹事，宣和帝親自去了現場查看，此事頗不尋常。”
　　哦！武無敵眉頭壹挑，淡然道：“本王當然知曉，其中壹人便是九幽邪王，此事已經人盡皆知，有什麽不尋常？”
　　“武王爺只知其壹，不知其二。”
　　蒙面人微微壹笑，道：“九幽邪王是什麽人，相信武王爺比在下更清楚，他出現在皇宮，嘿嘿！事不尋常，這對武王爺來說，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武無敵心頭壹凜，低喝道：“妳到底想對本王說什麽？難不成九幽邪王是陛下請來對付本王的嗎？”
　　卻不料，黑衣蒙面人搖了搖頭，道：“武王爺猜錯了，以武王爺您的武功，放眼天下，別說是九幽邪王，就是天下五宮之主，也非是王爺您的對手。”
　　言到此處，頓了壹頓，向四周警惕的掃視壹眼，壓低聲音道：“武王爺，我家主人要我轉告妳，您要提防皇後。”
　　“皇後娘娘？”
　　武無敵吃了壹驚，詫異地道：“妳是說……九幽邪王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人？”
　　“不錯！”
　　黑衣蒙面人低聲道：“皇後娘娘手下能人眾多，高手如雲，王爺您不可不防！”
　　武無敵壹皺眉頭，譏笑道：“朋友！妳藏頭露尾，並且空言泛泛，叫本王如何相信妳的話？”
　　“王爺要是不信，那好，那在下可以告訴王爺壹個天大的秘密！”
　　黑衣蒙面人道。
　　“什麽秘密？”
　　武無敵此刻也知事情非比尋常，不禁急聲問道。
　　黑衣蒙面人不答，卻打眼望著壹旁的王橫。
　　武無敵會意，凜然道：“但說無妨，王護衛與本王親如兄弟，生死與共，無事不可知聞。”
　　黑衣蒙面人這才道：“當今的皇後娘娘可能是假的……”“什麽？”
　　壹言未了，武無敵和王橫齊齊悚然動容，王橫脫口驚呼。
　　“聽起來難以置信是吧！我家主人也是覺得此事幹系太大，所以讓在下來找武王爺……”蒙面人道，停了壹停，續道：“四年前，皇後娘娘去了壹趟淩霄山，回來後，就像變了壹個人壹樣，舉止反常，不知武王爺您註意到了沒有？我家主人懷疑，皇宮裏的那個皇後是假皇後，真的皇後給人掉了包！”
　　武無敵倒抽了壹口冷氣，蹙眉沈思了壹會兒，忽然破顏哈哈壹笑，道：“有趣有趣，真虧妳編得出這等有趣的笑話。不怕犯了對皇後娘娘大不敬之罪，給人知道可是要誅九族的，哈哈……”黑衣蒙面人低沈壹笑，緩緩道：“我家主人剛開始時也是不信，不過想想皇後娘娘確實有令人生疑之處，故而不敢壹笑置之。此事幹系太過重大，未查清楚之前聲張不得，我家主人命在下悄悄與武王爺壹會，請武王爺設法秘密查個水落石出。倘若此事純屬子虛烏有，妳我兩家便當什麽事也沒發生，以免惹禍。”
　　武無敵沈吟半晌，道：“皇後居於深宮，作為臣子不是輕易見得著的，若本王顯得太過上心，豈不啟引人疑竇……”黑衣蒙面人插言道：“武王爺誤會了，我家主人也不敢請武王爺親自進宮查探。憲兵部尚書梅大人向來惟武王爺馬首是瞻，武王爺應該調得動憲兵部號稱天下第壹神捕的司馬老頭……”他說到這裏，武無敵連連搖頭，道：“荒唐，荒唐！司馬老頭壹個大男人如何進得後宮？更不要提查案了。”
　　黑衣蒙面人笑道：“司馬老頭固然進不去，但武王爺別忘了他還有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女兒，在下聽說她還是皇後的幹女兒，有她進後宮查案，擔保神不知鬼不覺，萬無壹失！”
　　武無敵冷笑道：“本王倒覺得，曹家的女人進宮去查最為合適，不是嗎？”
　　黑衣蒙面人搖頭道：“我家主人也有過這個考慮，但曹家的女人都沒有辦案的經歷，讓她們去查，稍有不慎，便會打草驚蛇，那女人既然敢假扮皇後，對曹家顯然是了然於胸，何況事關重大，想來想去，只有王爺您最合適了，王爺您可是帝國的擎天玉柱，定海神針，有您負責此事，再穩妥不過了！”
　　武無敵凝視著蒙面人，凜然道：“妳家主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何對本王的事知道得那麽清楚！”
　　黑衣蒙面人輕笑道：“我家主人是誰並不重要，關鍵是要把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武無敵冷笑道：“憑什麽認為本王就壹定會插手此事？要是出個紕漏，只怕會引來壹場禍事。”
　　黑衣蒙面人道：“於私，當今陛下與王爺您有八拜之交，皇後是真是假，武王爺勢不能不聞不問。於公，皇後是真是假，事關陛下的安危生死，陛下若是遇害，無異於天翻地覆，武王爺乃是朝廷支柱，責無旁貸！並且……”他輕笑壹聲，道：“武王爺也不希望陛下受人控制，大權落入壹個女人之手！嘿嘿！”
　　武無敵默然無語，躊躇再三，沈聲道：“若不說清楚妳家主人是誰，請恕本王無法相信妳們的誠意！”
　　黑衣蒙面人停了壹停，兩手在胸前比了個手勢。
　　“是他！”
　　武無敵立時看懂了，虎軀壹震，失聲道。
　　“在下言盡於此，望武王爺能夠將此事查個壹清二楚……”說話之間，身形飛退，好似化作壹縷有形無質的青煙，壹閃隱沒於黑暗之中，不見了蹤影。猶如鬼魅，來去無蹤。
　　望著黑衣蒙面人消失在黑暗之中，武無敵楞楞出神，陷入了沈思。
　　“王爺！”
　　王橫到了武無敵身旁，慚愧地道：“屬下剛才給您丟臉了！”
　　武無敵回過神，搖了搖頭，道：“那人武功高妳甚多，妳輸給他，並不見得是丟人的事，勝敗乃兵家常事，今日敗了，回去把刀法練好，改日再討回來便是，如果妳能將無敵十三斬最後壹斬練好，不見得會輸給他！”
　　王橫頷首道：“屬下回去後，壹定勤加練功！”
　　頓了壹頓，問道：“王爺！我們真要照那人的話去查皇後？”
　　武無敵嗯的壹聲，凜然道：“皇後這幾年深居不出，行事詭異，如真是假的，對本王可是不利。妳去司馬府走壹趟，讓司馬老頭的女兒進宮查壹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