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雨滴

　　退潮了？
　　桃夭夭目瞪口呆的看著飛速下降的水平線，天空中不再陰雲密布，陰霾漸漸散開，壹縷縷陽光沖破烏雲，射了進來。
　　黑水散去，桃夭夭再次看到了四周的田野和破破爛爛的馬路。不遠處，自己等人的面包車好端端的停在那裏，車身上沒有壹絲水珠，似乎根本不曾掉進過水裏。
　　桃夭夭驚訝的抹了把臉，自己原本濕透的衣服，沾滿黑水的臉，此時也變得幹幹凈凈，幹燥仿佛剛被烘幹過壹樣。方才的驚濤駭浪似乎只是黃粱壹夢，遠處的田壟間還有農人在耕作，壹切景象祥和平靜，讓人恍如隔世。
　　“欸？……對了，九月呢？九月！”桃夭夭忽然想起了正事，開始滿地找宋九月。
　　遠處，宋美人操控著鎏金鏜緩緩落下，找到了已經變得稀巴爛的帕薩特，把王建華放回到車座上，又在不遠處找到了仍舊昏迷著的海珠——這丫頭並沒有溺水的跡象，還是因為過度驚嚇而昏迷，宋美人搖了搖頭，將其壹並抱到了車上。
　　再遠壹點兒的地方，壹片光禿禿的田地裏，宋九月和禪主互相掐著彼此的脖子，倒在壹處，不知死活。
　　“九月！”桃夭夭激動的喊著，拔腿就往過跑。
　　“咳咳！夭夭……”灰仍然和桃夭夭綁在壹起，桃夭夭這麽壹跑動，她瞬間被拽到在地，在馬路上拖出壹條長長的印記。繩子該死不死的正好勒住灰的脖子，她壹個勁兒翻著白眼，吐著舌頭叫道：“慢點兒！我……”
　　桃夭夭恍若未聞，直到跑到宋九月身邊才停下腳步。灰終於恢復了自由，手忙腳亂的解開繩子，趴在地上，吐著舌頭喘氣。
　　“九月！九月妳醒醒啊！”桃夭夭騎在宋九月胸口，不住的拍著宋九月的臉頰，發出壹陣陣“啪啪啪”的聲音。
　　灰稍微恢復了壹點，跟著看過來，壹臉無奈的道：“九月本來就缺氧，妳就這麽壓在他胸口上，他能醒過來才怪！”
　　“哦！”桃夭夭恍然大悟，翻身下九月，跪坐在壹旁，持之以恒額拍著宋九月的臉蛋：“醒醒啊！睡妳麻痹起來嗨啊！”
　　“躲開！”灰實在看不下去了，把桃夭夭撥拉開，檢查了壹下宋九月的情況——呼吸尚存，但很微弱。說起來，剛才這小子在水裏沈了那麽久，說不定已經因為缺氧而導致腦細胞大量死亡了，就算救回來也會變成植物人。
　　想了想，灰還是沒有告訴桃夭夭這個噩耗。她跪坐在宋九月身邊，有模有樣開始做心肺復蘇，壹下又壹下按壓著宋九月的胸口。
　　做完壹組按壓，灰檢查了壹番宋九月的口腔鼻腔，確定無異物堵塞後，扶著宋九月的下巴使其將頭往後仰，接著俯下身子，打算做人工呼吸。
　　“餵餵餵！”桃夭夭連忙將灰攔住，惱怒的道：“妳做什麽啊？！”
　　“都什麽時候了，妳能別搗亂了嗎！”灰也有點兒惱火，方才自己差點被這丫頭勒死的帳還沒算呢，還壹副蠢頭蠢腦的樣子，妨礙自己救人：“壹邊兒去！耽誤了救人，妳負得起責任嗎？”
　　桃夭夭癟著嘴，憋著滿腹牢騷退到壹旁，眼睜睜看著壹個大美女和自己的男朋友口唇相對——早知道就好好學習cpr什麽的了！
　　“呵——”
　　壹組cpr還未做完，宋九月忽然張大嘴吸了壹口氣，瞪大眼睛坐了起來。
　　“九月！！”桃夭夭驚喜的快要哭出來了，過河拆橋似的將灰推到壹旁，飛身撲進宋九月懷裏。
　　白眼狼！灰在心裏忿忿的罵著，坐在壹旁的田野裏生悶氣。
　　“輕點兒輕點兒——咳咳！”宋九月在桃夭夭的懷抱裏掙紮著，滿是抗拒的臉在桃夭夭胸口上蹭啊蹭的，絲毫不覺得洗面奶是什麽幸福的體驗——或許還是因為桃夭夭的洗面奶不夠大吧。
　　好不容易從桃夭夭的懷裏掙脫出來，宋九月喘著氣，精神仍舊緊繃著，急促的問道：“那個穿黑袍子的醜八怪呢？”
　　桃夭夭傻笑著，指了指躺在壹旁的人。
　　宋九月將桃夭夭推開，下意識的要拔刀，卻發現自己的刀不知道去了何處。情急之下，他從旁邊的田壟間拾起壹塊拳頭大小的石頭，徑直朝地上的禪主走過去。
　　踢了踢，沒反應。
　　仍有點兒不放心，宋九月掄起石頭往禪主的膝蓋上砸去，骨裂聲清晰可聞，禪主卻仍然壹動不動。
　　抱著抗拒的心理，宋九月探出手指，搭在禪主的黑糊糊的幹癟脖頸——頸部動脈沒有脈搏，似乎真的死透了。
　　“呼……”宋九月松了壹口氣，癱坐在地上。自己本就三十多個小時未曾合眼了，又剛剛經歷過驚濤駭浪和生死搏鬥，現在，他感覺腦袋快要炸開壹般，只想躺在軟綿綿的泥土上睡上壹覺，任天崩地裂也不再理會。
　　桃夭夭湊上來，關切的問著：“九月，妳怎麽樣？”
　　“還好。”宋九月擠出壹個笑，無精打采的道：“姑姑和海珠姐怎麽樣？”
　　站起身看了壹眼遠處，桃夭夭點點頭：“看起來脫離危險了。”
　　“那就好。”話音剛落，宋九月閉上眼睛，睡倒在桃夭夭懷裏。
　　心瞬間又提在嗓子眼，在確定宋九月只是睡著以後，桃夭夭安心了壹些，壹個公主抱把宋九月抱起來，徑直朝面包車上走去。
　　灰已經坐在了副駕駛上，將車輛檢查過壹遍。看著抱著宋九月走來的桃夭夭，她帶著些慶幸和驚訝，說道：“大致檢查了壹遍，沒什麽問題，就好像——從沒進過水壹樣。”
　　“嗯！”桃夭夭應道，將宋九月放在後排座位上躺下，心疼的在他額頭上印了壹個吻。她看向灰，問著：“灰姐姐，妳會開車嗎？”
　　竟然叫自己姐姐？可真稀奇，是因為自己剛才救了九月才轉變了態度嗎？灰想著，無奈的搖搖頭：“不會。”
　　桃夭夭看著自己僅剩的壹只手，嘆了口氣。之前飆車的時候只顧暢快，也沒考慮太多的安全隱患，壹只手照樣奪路狂飆。但現在九月這個樣子，她反倒沒了信心，只想老老實實，平平穩穩的上路，安全的將宋九月送回去。
　　等等，自己該去哪兒？九月也沒給自己留個地址啊！
　　就在桃夭夭壹臉茫然，糾結著該怎麽辦的時候，有人忽然敲了敲車窗。
　　桃夭夭循聲看去，被貼在車窗上的人臉嚇了壹跳。
　　“下來。”宋美人冷著臉命令道。
　　形勢比人強，反正自己打不過也逃不了，不如痛快壹點兒，爭取寬大處理。桃夭夭看了看仍在熟睡的宋九月，壹咬牙，走下了車。
　　宋美人肩頭扛著海珠，身邊跟著王建華——雖然王建華的臉仍舊毫無血色，但相較之前的鐵青，已經好看了很多。大概宋美人已經找到了癥結所在，幫她解決了身體內的隱患吧。
　　看著高大魁梧的宋美人，桃夭夭緊張的吸了口氣，擡起頭，凜然不懼的和宋美人對視著，繼而雙膝壹曲，帶著洶湧的氣勢，“撲通”壹聲跪在地上。
　　“大人！殺我可以，還請您給九月少爺留條活路！”桃夭夭求情道，“奴婢壹定配合！但少爺畢竟是您的親生骨肉，還請您三思啊！”
　　宋美人不說話，居高臨下盯著桃夭夭。
　　車窗忽然被搖下來，灰探出半個腦袋，看到桃夭夭的樣子後，沒說什麽，只是做出壹個可愛的笑臉，打招呼道：“宋叔叔好~”
　　挑了挑眉毛，宋美人也沒有強顏歡笑的心情，只是點點頭，嗯了壹聲。
　　灰尷尬的縮回頭去，雖然不知道這壹家人鬧得是哪壹出，但從桃夭夭的態度來看，似乎形勢不容樂觀。她有心出言相勸，卻連這家人的矛盾所在都不清楚，又該從何勸起？
　　說起來，宋九月既然和桃夭夭是情侶的話，莫非是……私奔？！
　　灰眼睛壹亮，腦補出壹場現代都市愛情倫理懸疑靈異大型電視連續劇，同時自以為找到了癥結所在，臉上露出胸有成竹的笑，探出頭去，勸道：“宋叔叔，現在可都是婚姻自由的年代了，您……”
　　剩下的話，在宋美人寒芒壹般的註視中，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妳，起來吧。”宋美人看著跪在地上的桃夭夭，冷漠的說道。“把小華攙到後排座位去。”
　　“哦！”桃夭夭糊裏糊塗的站起來，看起來，自己大概還能活壹會兒？
　　壹行人上了車，宋美人親自坐到駕駛位上，發動了車輛，看了眼身旁的灰：“把安全帶系上。”
　　灰點點頭，戰戰兢兢的系上安全帶。
　　面包車開始緩緩行駛在路上。窗外的世界，陽光正烈，照進了車廂裏，車廂裏的氣氛卻沈悶的可怕。
　　王建華抱著海珠，在最後排閉目養神。
　　宋九月枕著桃夭夭的膝蓋，沈沈的睡著。而桃夭夭則緊張的玩著手指頭，面色嚴肅，壹副即將上路，慷慨就義的模樣。
　　只有灰壹個外人，聚精會神的盯著窗外，似乎外面的不是光禿禿的田野，而是讓人流連忘返的美麗景象。
　　“妳。”宋美人忽然出聲，壹群人的心都懸了起來，只是不知道宋美人叫的究竟是誰，只能緊張的靜待下文。
　　“桃夭夭。”宋美人又說道。
　　“在……在！”桃夭夭結結巴巴的應道，“大人有何吩咐？”
　　沈默了壹陣兒，宋美人才繼續說道：“妳和九月的事，我都知道。”
　　桃夭夭咽了口唾沫，畢竟被關系惡劣的未來公公這麽不含蓄的指出來，任誰都會緊張。
　　“待這小子醒來之後，妳轉告他。”宋美人頓了頓，似乎組織了壹番措辭，繼續道：“之前的事，既往不咎。但妳倆——搞對象可以，誰都年輕過。但是！”
　　還沒來得及高興宋美人既往不咎，壹個轉折詞讓桃夭夭的心情宛如坐過山車壹般，又迎來了如履薄冰的緊張感。
　　“但是！我宋家不能絕後！不管這小兔崽子是把妳當做通房丫頭、小三、情人還是別的什麽，總之——”宋美人的語氣滿是不容置疑的威嚴，“妳倆這輩子都不能結婚！”
　　呆坐了半晌，宋美人的話在腦海裏回蕩了無數遍。桃夭夭許久才回過神來，看著後視鏡裏宋美人盯著自己的那雙目光如炬的眼睛，她咬緊嘴唇，深吸壹口氣，鄭重的點了點頭。
　　“說話！”宋美人斥道。
　　“是！奴婢清楚了！”桃夭夭咬著牙，眼眶還是泛紅。
　　“清楚什麽了？！”宋美人不依不饒的問著，似乎壹定要狠狠將桃夭夭的精神鞭笞壹番。
　　“清楚……”吸溜壹下鼻子，桃夭夭挺直了胸膛，仰起頭看著車廂的天花板，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聲音洪亮：“我桃夭夭，今生今世，都不會和宋九月結婚！”
　　前方的宋美人默默的點點頭，不再言語。
　　王建華抱著海珠，默不作聲。饒是她以往都不喜歡桃夭夭這個姑娘，此時也忍不住心疼。
　　灰攥緊了拳頭，好想轉過身，給桃夭夭壹個擁抱。可惜，在宋美人的眼皮底下，她終究不敢那麽做。
　　默默的擦著眼淚，桃夭夭看著膝蓋上宋九月熟睡的側臉，卻不敢哭出聲音。
　　壹滴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流下來，滴在宋九月的臉上。
　　感受到臉頰上的舒潤，睡夢中的宋九月皺了皺眉，睫毛微微顫抖著，嘴唇起伏著，不知嘟囔些什麽。
　　桃夭夭有些好奇，低下身子，用心去聽。
　　“夭夭……下雨了，快去收衣服……”
　　呆了壹秒，桃夭夭驀地破涕為笑。
　　她輕輕揉著宋九月的頭發，絲毫不在意會不會把他弄醒——畢竟，她可清楚的很，宋九月睡著的時候，和死豬壹樣沈。
　　“笨蛋！”她笑著，淚珠壹滴滴劃過臉頰，真的像下雨似的，滴在宋九月臉上。
　　“嗯~”宋九月嬌嗲的嚶嚀壹聲，像是跟桃夭夭撒著嬌。
　　她止不住的笑，用袖子擦拭掉宋九月臉上的淚珠，擦得幹幹凈凈，似乎什麽都沒發生過。
　　笨蛋，只要能和妳在壹起，就已經足夠幸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