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壹大早

　　葉小天道：“怎麽，伯父可是不敢跟我賭麽？”
　　夏老爹道：“三年之後升至六品？好，老夫跟妳賭了！”
　　兩個人站起身來，相對走出三步，對面而立，戰意凜凜。
　　“啪啪啪”地三擊掌，夏老爹道：“君子壹言！”
　　葉小天道：“快馬壹鞭！”
　　兩個人對視著，壹起“嘿嘿”地笑了起來，都是壹副心懷鬼胎的樣子。
　　夏老爹心裏可得意的很，他根本不相信葉小天的這番狂言，但他剛才可不敢打擊葉小天的自信心，萬壹葉小天也覺得他的賭太過冒險，幾無成功的可能而取消賭約，自己還不是拿他沒轍？
　　夏老爹並不是真的拿葉小天沒辦法，他要真想對付葉小天，至少有壹百種辦法，可是他的寶貝女兒橫在中間，就不免讓他投鼠忌器了。如果葉小天執意不肯放手，他還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可以讓他的女兒回頭。
　　如今葉小天主動提出如此苛刻的條件，正中夏老爹的下懷。二人賭約既立，夏老爹便冷笑地道：“三年升八級，嘿！如此狂妄的說法老夫實是聞所未聞，小子，這回妳輸定了！”
　　葉小天微笑道：“三年升八級的官，古往今來貌似也不少吧？前朝的就不提了，本朝這種事似乎也不是沒有。”
　　“本朝……”
　　夏老爹聽他壹說，忽然想起了正德朝的錢寧和江彬，不禁冷笑道：“那等幸臣，要有壹個荒唐天子才有晉身的可能。妳以為當今皇帝也會像當初的正德天子壹般荒唐？”
　　說著，他又上下打量葉小天幾眼，語重心長地道：“做幸臣的，可都沒什麽好下場。”
　　葉小天道：“那壹步壹個腳印的，同樣也有大把不得善終的人。各有各的造化，各有各的機緣，落得什麽結果，卻也怨不得別人。何況，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我懂，我並不想去皇帝面前做個幸臣。”
　　夏老爹冷笑道：“如果到皇帝身邊做事，三年升八級，還有壹線可能。不到禦前做官，那就斷無成功的可能！”
　　葉小天道：“哈！那就是晚輩的事了，伯父何必擔心呢？況且，伯父現在應該很盼著我會失敗吧？”
　　夏老爹冷哼壹聲，道：“成，賭約已立，妳回去做妳的官吧，我明日便帶瑩瑩回家，我倒要看看，妳有什麽本事，能三年升八級，做到六品官！”
　　葉小天也笑了，三年升八級，難麽？當然難，雖然葉小天初入官場，他也知道升官是何等的艱難，尤其是他現在是不入流的官，從不入流到入流，就是壹道天塹。
　　況且，在文，他不是兩榜進士。在武，他不是百勝名將，想在短時間內躍遷升官，更是不可想像。然而，再難難得過讓那八大長老推翻祖制教規麽？再難難得過讓夏家上下同意把他們愛逾性命的瑩瑩嫁給壹個註定要在壯年離開家庭的男人麽？
　　奇跡，容易發生在真龍天子的身邊，也容易發生在天高皇帝遠的所在。在貴州，他有天時地利人和，如此大氣運加身，難道就不能在三年之內完成某些人三十年才能辦到的事？
　　“小天哥來了？”
　　屏風後面忽然傳出壹聲驚喜的歡呼，葉小天和夏老爹壹起聞聲望去，就見夏瑩瑩披散著壹頭烏黑靚麗的秀發，穿著壹身雪白的中衣，光著兩只小腳丫就從後邊跑了出來。
　　夏瑩瑩壹見葉小天，登時兩眼放光，她歡呼壹聲，便像壹只快樂的小燕子似的撲進了葉小天的懷抱。
　　夏老爹竭力做出的威嚴姿態登時毀於壹旦，有女如此，他這當爹的真是連死的心都有了，幸虧葉小天主動跟他打了個賭，否則他要如何才能阻止這兩個人繼續來往？真是孽障啊……
　　……
　　鎮淮橋頭有壹家開了二十多年的小吃店，以姓為名，叫鄭家小店。因為價錢公道，食物味美，很受附近居民的喜歡，很多人家早晨不喜歡開夥，幹脆就到這小吃店來用早餐。
　　喬奈何就是這家店的壹位老主顧，幾乎每天早上他都會出現在鄭家小店，要壹份鴨血粉絲湯、壹碟金陵鹽水鴨、壹份手撕風魚、壹碗東壩豆腐幹，再配壹屜小籠包子。
　　老先生吃的東西幾乎十年不變，穿著似乎也十年不變，永遠都是壹雙黑緞面的軟底皂靴、壹襲漿洗的發黃的白色盤領襕衫，頭戴壹頂方形軟帽，邁著四四方方的步子，斯文的很。
　　二十年過去了，小店裏壹早起來忙碌的不再是老鄭夫婦，而是換成了小鄭夫婦，小兩口兒很勤快，把這小店打理的比爹娘當家的時候還紅火。壹瞧喬奈何來了，小鄭馬上熱情地打招呼：“喬老爺早啊，坐坐坐，快請坐。”
　　他壹邊招呼，壹邊麻利地把桌子和板凳擦了壹遍，喬奈何向他微笑著點點頭，便在桌邊坐下了。別看喬奈何穿著看起來有些寒酸，但他真當得起這聲“老爺”，因為他是官，是壹位禦史。禦史只是七品官，但是作為清流言官，監察百官，風聞奏事，權力可不小。
　　喬奈何是老主顧了，小鄭很清楚他的口味，小鄭朝後店招呼了壹聲，系著碎花藍裙、風姿綽藥的小鄭娘子便把鴨血粉絲湯、鹽水鴨、手撕風魚和豆腐幹兒給端了出來，又隨手送上壹屜熱氣騰騰的小籠包子。
　　這時候，有個人拄著拐，壹瘸壹拐地也進了小店。小鄭壹瞧，趕緊迎上去攙住那人，關切地道：“張大哥，您這是怎麽了，昨兒個還好好的，走起路來風風火火，怎麽壹大早還拄上拐了？”
　　喬奈何回頭望了壹眼，見壹個年過三旬的男子，穿藍色兩截衣，架著壹副拐，腿上打著夾板和綁帶，臉頰上還有壹些擦傷的痕跡，瞧著好不狼狽。喬奈何沒在意，回頭繼續用餐，老先生講究的是食不言，哪有閑心管人閑事。
　　張大哥懊惱地嘆了口氣，道：“嗨，別提了，真他娘的晦氣！”
　　他在壹張桌邊坐下，沖著棚子後邊喊道：“弟妹，兩屜包子，壹碗湯！”喊完了才對小鄭道：“這不昨兒個跟幾個朋友打馬吊，小贏壹筆，本打算去街上瞧瞧花燈，誰知剛出巷子，就有壹個人騎著馬飛也似的沖過來，幸虧我閃得快，沒給他撞死，這小腿卻給踩折了。”
　　小鄭壹聽，道：“哎喲，那您可得好好養養，可別落下殘疾。這城裏頭平時都不準馳馬，何況昨兒是上元夜，到處是人呢，那人竟然馳馬飛奔，也太不像話了，得讓他賠壹大筆醫藥費才是。”
　　張大哥壹聽更郁悶了，唉聲嘆氣地道：“得了吧，還賠醫藥費？借我倆膽兒我也不敢吶。”
　　小鄭緊張地道：“什麽厲害人物，叫妳這般忌諱？”
　　張大哥壹臉神秘地道：“嘿！我說出來妳都不相信，是當朝國舅！”
　　小鄭壹怔，國舅？他壹時半會兒還真沒想明白國舅這個極其生疏的稱呼意味著什麽。
　　張大哥帶著幾分炫耀的語氣道：“我聽的真真兒的，緊跟著那人又跟過來好幾個人，壹樣策馬飛奔，在後邊喊著‘國舅爺，等壹等！’嘿！那可是國舅，皇帝的親舅舅！我張宇清居然被國舅爺給踩了壹腳，我敢找他要賠償？人家就打死我，我也不敢吭聲啊。”
　　張大哥這麽說著，顧盼之間卻是眉飛色舞，壹副引以為傲的模樣，似乎他壹介小民，因此就算是跟人家皇家搭上了邊兒。
　　喬禦史本來正安安份份地吃著自己的早餐，沒太理會他們在說什麽，忽然聽到國舅兩個字，不由霍然扭過頭去，兩眼也放出了爍爍的光芒：“年輕人，妳說國舅爺當街馳馬，踩斷了妳的腿，也沒賠錢便揚長而去了？”
　　張大哥道：“那是！我剛出巷子，壹團黑影就裹著壹陣勁風到了，虧我手疾眼快，急忙壹閃，沒被那馬撞個正著，可是被馬身子壹刮，摔了個跟頭，緊接著那馬蹄子就踩我腿上了。嘿！我當時還罵了他壹句呢，我剛罵完，就有幾匹馬追了過來，沖著前邊喊國舅爺，可把我嚇壞了。”
　　張大哥說著，壹副與有榮焉的模樣，普天之下，當面罵過皇親國戚的人壹只手都數得過來，這可是莫大的榮耀，等他有了孫子都可以拿出來炫耀壹下，不過他現在連老婆都沒有，孫子更是遙遙無期，不說給別人聽聽，可真要憋死了他。
　　喬奈何微笑起來，對小鄭說道：“小鄭啊，老夫最喜歡聽故事。來，把老夫的菜肴搬到那壹桌兒，再來壺水酒，老夫與這位後生好好地聊壹聊。”
　　喬奈何是禦史啊，禦史是什麽？直白點說，就是專門找事的。誰都怕事兒大，唯獨禦史不怕，當禦史的壹個個窮橫窮橫的，逮著誰咬誰，越是惹不起的人他們越喜歡咬，咬贏了“立業”，咬不贏“立名”。他們最痛苦的事就是無人可咬，現在，李國舅就被閑得五脊六獸的喬禦史給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