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餃子

　　當我推開房門的時候，屋子裏還是壹片漆黑。
　　這種感覺就不像是回家，像是回到了租住的臨時居所。
　　唉……
　　我嘆了口氣，順手打開了燈。
　　……
　　我回家了。
　　別墅區的家。
　　我想老太太了，在和西亞人交涉並不順利的時候。
　　結果讓我沒想到的是，回到別墅打開燈那壹刻，我率先感覺到的竟然是……冰冷，宛如鉆進了冬天的被窩，壹點人氣兒都沒有。
　　“媽？”
　　我嘗試性的喊了壹嗓子。
　　見無人回應，我連鞋都來不及換，便‘噔噔噔’上了樓，可樓上除了空蕩蕩的房間外，只剩下已經收拾利索的衣櫃。
　　還好，是收拾完之後才走的，起碼是自己走的。
　　我如同失了魂壹樣思考著從樓上走下，等我都下了樓了，才看見沙發上的布熱阿正坐在那兒，壹臉委屈的望著我：“哥，這回不賴我，真不賴我！”
　　我看著他，面無表情的等著他的回答。
　　布熱阿解釋道：“早上，我想吃阿姆包的酸菜餃子了，就上家裏來……”
　　“當時我推門進屋的時候，阿姆正在接電話，鬼鬼祟祟的，看見我了，連話都不說了，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從極致的快樂，變成了嚴守秘密的嚴謹。”
　　“等掛了電話，阿姆都沒讓我說話，就讓我安排車、安排人，讓我去市場上采購壹些國內沒有的，還允許往回帶的……”
　　“這不，連家裏的倆保姆都遣散了。”
　　“給，阿姆給妳留的信。”
　　我沒怪布熱阿，問了壹句：“人是妳親自送到口岸的吧？”
　　布熱阿發誓壹樣保證：“這壹點妳放心，我眼看著她過了關，在口岸另外壹邊讓芳姨接走了才回來。”
　　我點了點頭。
　　這是預產期到了。
　　對於東北老太太來說，伺候兒媳婦月子，是老人守護孩子的倒數第二道關口，在這道關口前，哪怕平時婆媳不睦，也必須得去，畢竟妳沖著的是妳兒子，伺候的是妳孫子。
　　老太太這是回國伺候月子去了。
　　“喏。”
　　布熱阿將壹封信低了過來。
　　沒有信封。
　　我將紙張展開，頭壹行就看見老太太在眼神不好下，越寫越斜的字兒，這字兒，讓人模仿都模仿不出來。
　　“別怪姓布那孩子，是我不讓他告訴妳的。”
　　“小芳那孩子要生了，媽實在不放心，得去看看。”
　　“不和妳說是怕妳還和小芳生氣，不讓媽走……”
　　“孩兒啊，妳這兒的日子我過不慣，再說小芳那兒沒個人也不行啊。”
　　“媽走了噢，等孩子生了我給妳信兒。”
　　“另外啊，辣哨子酒少喝，整天臉紅脖子粗像妳那個死爹似的，好啊？”
　　“煙那玩意兒能忌就忌它，壹身煙袋油子味……”
　　我合上了紙，不是信讀完了，而是坐在沙發上看向夜色的時候，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老太太來的時，我膽戰心驚，日子過得能瞞就瞞，眼下總算有能力，能讓她享福了，人家告訴我她過不慣。
　　我再次打開了紙……
　　“嗯……媽知道妳回不來了，回不來就回不來吧，等媽再老老，再帶帶孫子，上妳那兒養老去。”
　　“不過有壹點，不能再做損了，那玩意兒傷天德，日後報在孩子身上……妳後悔都來不及。”
　　“心裏有點數。”
　　沒了。
　　對，沒了。
　　這老太太是得著信兒以後，著急忙慌就走了，知道了孫子馬上落地，根本就不顧兒子的感受，劃拉兩筆留下了這麽壹封每壹個文字都打斜的書信，離開的那麽理所應當。
　　要不人說隔輩親呢！
　　放下這封信，我從兜裏拿出了煙，剛給自己點上，才烘托出點帶有情緒的氛圍，手裏的煙盒‘嘎吧’壹下子就讓布熱阿拽走了。
　　哎！
　　哎！
　　就這猛能，有壹個算壹個，能幹出這事的，就他這麽壹個。
　　“妳噶哈呀！”
　　氣的我直接把家鄉話飆出來。
　　“哥，妳要是心裏不得勁兒，就……”
　　“我不給妳往外傳。”
　　我看著他：“妳啥意思？”
　　布熱阿壹件事壹件事的細數著我的人生：“妳從園區活下來以後，咱倆就認識了吧？”
　　“可我從沒在妳身上感覺到劫後余生的舒爽；”
　　“後來妳成了猛能江湖的壹把，我也不覺著妳和別人壹樣，在舉杯暢飲中開懷大笑，有壹種舍我其誰的成就感；”
　　“再後來，妳成了猛能之主，成了半個佤邦的王……”
　　“我更是沒見過妳真正高興哪怕壹天。”
　　“哥，再加上今天的事，妳要是心裏實在憋屈，不行就哭吧。”
　　“要不該憋壞了。”
　　我‘啪’壹巴掌就拍在了布熱阿的後腦勺上，給他打的手直接就擡起來了，就那麽架在虛空，沒敢還手。
　　當然了，我也沒敢繼續打。
　　“我憋屈什麽？”
　　我瞪著眼睛看向布熱阿：“我從園區裏活著走出來，幹掉了大老板和阿大，已經成為了園區裏所有人中結果最好的壹個，我憋屈什麽？”
　　“我在老喬手下戰戰兢兢活到今天，還從他手裏搶回了猛能，我哪憋屈？”
　　“我媽從被當成人質帶到猛能，到今天能安安全全被送回國給兒媳婦伺候月子，哪不好？”
　　“自打來了東南亞，我滿手爛牌壹次次打出王炸，怎麽憋屈了？”
　　我高聲呼喊說的理直氣壯，但聽來聽去這話都像是在說給自己，而不像是給布熱阿解釋。
　　“妳知不知道妳哥在國內是什麽樣？”
　　“在工地上頂著大太陽幹活；”
　　“扛著水泥上下樓；”
　　“剛建好的樓別說電梯了，樓梯都他媽沒有扶手！”
　　“是，出苦大力也不少掙錢，壹天三百五，壹個月也萬兒八千。”
　　“到手以後呢？”
　　“請工頭得吃壹頓吧？得唱會兒歌吧？壹套下來壹千多沒了！”
　　“楠楠再打打麻將，我抽點煙，房租壹個月壹千五……”
　　“哎，妳知道什麽叫‘既餓不死，又看不到希望’嘛？”
　　“我就像是老鷂鷹，每個月到日子就給自己袖子擼上去來壹針，每個月到日子了，給衣服袖子擼上去來壹針，每天都過得渾渾噩噩，最開心的事，是帶薪去廁所，出來的時候還得琢磨著別撞著領導。”
　　“這才叫憋屈呢。”
　　我再次靠在了沙發上，扭頭看向了明月。
　　“是，哥手裏現在還是壹把爛牌。”
　　“沒有人才的猛能、沒有基礎建設的縣城、沒有底蘊的軍隊和四面楚歌的環境。”
　　“可這不比園區裏好多了？”
　　“我相信我還能打出壹手王炸來，我信！”
　　布熱阿聽了半天，發現好像我說的和他說的沒什麽關系：“哥，我不是這個這個意思。”
　　“我是！”
　　我不容反駁的說著。
　　緊接著起身走向了廚房，回頭問道：“是不是吃餃子？”
　　布熱阿沒敢回答。
　　我也不知道沖誰，反正是激得孬（沒好氣兒）又問了壹句：“是不是吃餃子！”
　　他依然沒有回答。
　　“我還就不信了，今兒我還不能管妳壹頓餃子了！”
　　我打開了冰箱，打算拿出塊肉來榨油梭子，結果冰箱剛壹打開，裏面滿滿登登的凍餃子出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