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攤牌！

　　劍聖回家了，
　　帶上了扈八妹，
　　也帶上了那份屬於薛三的不舍和沈甸甸的思念。
　　相聚，因為短暫而珍貴，真正的常態，還是為了生活各奔東西；
　　接下來，魔王們和鄭伯爺這個主上，就將分開去做各自的事了。
　　瞎子和金術可領著壹支兵馬去了後方；
　　從最早的護商校尉，沒人沒錢沒械沒馬，到隨後在翠柳堡只能挑選刑徒兵，去晉地後，只能接納晉地降兵，無數次地看著鎮北軍和靖南軍的優質兵源流著口水；
　　這壹次，終於輪到自己大吃特吃壹次了。
　　薛三領著工匠隊伍也出發，支援兄弟部隊的攻城。
　　於昨日，鄭伯爺將公孫誌和宮望約在了堡內相聚，吃了壹頓飯。
　　因為接下來，將是很長時間的東線無戰事；
　　所以，鄭伯爺就將公孫誌之子公孫寁壹起帶去王帳那裏，他要去接受靖南王的教導，那就順帶著將公孫寁帶過去接受自己的教導。
　　另外，宮望之子宮璘，也被鄭凡調著壹起去，任軍中參贊。
　　席間，鄭伯爺讓梁程坐在自己身邊。
　　每個人的兒子都在自己身邊，再加上自己的明示，公孫誌和宮望應該都清楚接下來東線三部兵馬，到底該聽誰的調度了。
　　做完這些後，鄭伯爺就收拾收拾東西，於翌日清晨帶著壹些隨從和護衛徑直去了中軍王帳。
　　……
　　壹切的壹切，似乎和以前，沒什麽變化。
　　王帳位於軍寨最中心區域，有獨立的柵欄隔開，有著極強的獨立性。
　　鄭伯爺的帳篷，就在這個小圈裏，距離王帳不遠。
　　可以看出來，公孫寁和宮璘兩個人，有些激動，也有些緊張，畢竟，他們要面對的，是靖南王，壹個大燕軍中，神壹般的存在。
　　相較而言，鄭伯爺就從容多了。
　　“妳，去把這些菜洗了，妳，去把這骨頭清理壹下，弄好後，先生火燉起來。”
　　吩咐完宮璘和公孫寁後，鄭伯爺整理了壹下衣服，走向王帳。
　　和門口的靖南王麾下親衛點了點頭後，沒作通報，鄭伯爺就直接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王帳內，靖南王正坐在那裏看著軍報折子。
　　“王爺。”
　　“過來。”
　　鄭伯爺走近了。
　　田無鏡沒擡頭，伸手指了指自己案幾壹側堆放的折子，道：
　　“批了。”
　　額……
　　鄭伯爺點點頭，將折子捧起，坐到了下手位置上。
　　這壹來就進入工作狀態，鄭伯爺是沒料到的，但他也沒有去置喙的余地。
　　翻開折子後，發現是從穎都那裏發來的，基本都和後勤有關。
　　這類的折子，相較而言，還是比較好處理壹些的。
　　雖說雪海關的日常工作主持都是四娘在負責，但鄭伯爺畢竟在那個位置坐了那麽久了，格局，也早就養大，做這些批閱，倒是沒什麽難度。
　　通話套話沒什麽問題只是例行公事的折子，鄭伯爺批了後單獨放在了壹邊。
　　壹些尋求延期且沒有給出具體緣由語焉不詳的，鄭伯爺做了“速從辦”的批示，下半句沒寫，但看這折子的人應該都能猜到，那就是“延誤者軍法從事”。
　　這壹類折子，也被單獨放。
　　還有壹些，確實是給出了具體原因的，鄭伯爺根據自己的經驗和見識判斷，應該不是後方的官員在故意拖延，而是實在有現實的困難。
　　比如望江大雨，沖垮了兩座浮橋，導致壹項軍需輸送延誤的，這種情況，已經不是人力和態度短時間就能克服的。
　　好在，這種情況的折子不多，也就幾本。
　　三類，做好折疊後，堆疊到壹起，鄭伯爺將它們再度捧起來，走到靖南侯案幾前，將三類又分好。
　　靖南王擡起頭，看著鄭伯爺，道：
　　“批好了？”
　　“好了，王爺。這壹疊，需要王爺您再看壹下，這壹疊，我做了批示。”
　　另外壹疊套話廢話的沒必要說了。
　　靖南王翻閱了幾本，點點頭，道：
　　“知道本王想說什麽麽？”
　　鄭伯爺點點頭，道：“這批紅的本事，不去司禮監可惜了。”
　　“呵呵。”
　　靖南王笑了，伸手，將這些折子推到壹邊，道：
　　“為帥者，想做到事無巨細，太難了，但本王的習慣就是做到事事心中有數，治軍如治國，那種壹聲令下千軍萬馬擂鼓沖鋒固然暢快至極，但大多數時候，還是得坐下來，受累於案牘之中。”
　　“是，末將受教。”
　　“下午還會有壹批過來，妳就按照這樣子的，幫本王批閱了吧。”
　　“是，王爺。”
　　“傷勢如何了？”
　　“已經沒大礙了。”
　　“雖說武夫的真正依仗，是自己的肉身體魄，但精氣化神，體魄和精神，本就是壹體，不求得像煉氣士那般過分追求自我和道的貼近，但至少得做到不要拖後腿，否則對妳日後修煉之途不利。”
　　這是之前去東山堡見剛從昏迷中蘇醒的鄭伯爺時看出的結論。
　　而那壹次，鄭伯爺先是魔丸附體，再是磕了薛三的藥，精神遭遇了雙重透支。
　　“是，王爺，我記住了。”
　　靖南王點點頭，問道：“吩咐外面送飯食吧。”
　　“王爺，我那兒早吩咐人準備好了，小火鍋，您吃過的。”
　　“妳還有心情準備這些？”
　　“再忙，只要條件允許，都得吃得好點兒。”
　　“走吧。”
　　公孫寁在燒著火，宮璘則坐在那兒偷懶，也不是故意偷懶，而是確實無事可做，鄭伯爺壹入王帳這麽久沒出來，他們倆其實就是鄭伯爺的倆親隨，也沒其他差事可幹。
　　等到看見遠處鄭伯爺和靖南王走過來時，宮璘馬上起身去切菜。
　　鄭伯爺掀開鍋蓋，親自將菜都加了進去，他知道靖南王現在很忙，自是沒功夫去慢慢涮菜涮肉吃的，幹脆壹股腦地做個火鍋冒菜。
　　“壹起吃吧。”鄭伯爺對公孫寁和宮望說道。
　　二人點點頭，都拿碗盛了壹些，然後遠遠地蹲到角落裏去了，都是軍二代出身的他們，自然不可能沒那個眼力見兒。
　　鄭伯爺則和靖南王壹人壹邊坐下，開始用午食。
　　“西山堡那邊，李富勝的攻勢壹直見不到效果。”靖南王說道。
　　“想來，是第壹波沒能拿下，現在進入僵持和消耗了吧。”鄭伯爺說道。
　　田無鏡點點頭，“不過，有了妳的前車之鑒，他倒是特意去偵查了壹下，西山堡內，是楚國獨孤家的壹支私兵，並不是皇族禁軍。
　　雖然，在皇族禁軍裏，也有壹員將領叫獨孤念，也是獨孤家的人，但並未在壹起。”
　　“這樣的話，也就是時日的問題了。”
　　“慢慢掃，反正也不急。”
　　“這次，算是末將見過的王爺所打過仗裏面的，最慢的壹場了，其實，王爺應該更喜歡打這種仗吧？”
　　田無鏡沒回答。
　　“王爺，末將聽說，望江的河工還在修？”
　　“是在修。”
　　“是為了做什麽？”鄭伯爺直接問道，“是和伐楚有關麽？”
　　本來，鄭伯爺就對望江河工的事很是意外，這邊在國戰呢，那邊，居然還在修河工。
　　薛三回來後，也說了些關於河工的事。
　　要知道，三兒是這方面的專家，他看出了問題，那就必然是有問題。
　　鄭伯爺猶豫了壹下，又問道：“末將聽聞，在望江擊敗野人主力圍困玉盤城時，王爺您就曾下令打造我大燕的水師。”
　　以前的大燕，根本就不需要水師，但伴隨著對外開拓戰爭的進行，要面對新的地形新的戰場環境，水師，是必須要擁有的。
　　望江河工，很容易就讓鄭伯爺聯想到大燕的那支新打造的水師。
　　田無鏡似乎沒打算刻意地隱瞞，
　　他放下碗筷，
　　看著鄭凡，
　　道：
　　“就是本王現在，也不清楚到底能不能成，人力，在天象面前，還是有些渺小的。”
　　“王爺，這本就是您的謀劃……之壹？”
　　“嗯。”
　　田無鏡將拿起筷子，在地上畫了壹條線，點了點，道：
　　“這是望江。”
　　鄭伯爺點點頭。
　　在這條線的尾端，田無鏡用筷子劃出了三條杠，道：“這裏，是蒙山山脈，也就是妳上次入楚時走過的地方。”
　　鄭伯爺又點點頭。
　　“望江自蒙山西側入楚，最後，流入楚國大澤，這裏，到這裏，是楚人的運河，楚人借著這條河，控制著大澤以西壹直到齊山這壹大塊區域。
　　當年，楚人的水師，也是順著這條河北上入望江，隔斷了江面大破了無疆的東征軍。
　　妳上次入楚，走的是蒙山山脈以東。”
　　鄭伯爺馬上道；“那裏倒是能坐船行進，也有壹些望江分下來的支流，但水道很短，也很不好走，只有那些商隊走私的小貨船可以行壹行，且從這裏進去後，還得面對綿延曲折的蒙山山道，那裏，到處都是壹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形。
　　我軍根本就不可能從這裏入楚。
　　而如果走蒙山以西，固然有足夠的河面可行，但那裏，楚人的水師密布，他們可以輕而易舉地封鎖河面。
　　若是從這裏強行打進去，和直接大軍出南門關借道梁國攻楚沒什麽區別了。”
　　就在這時，
　　田無鏡的筷子刺入“望江”之中，向東斜拉向蒙山以東。
　　“這……”
　　鄭伯爺當即豁然開朗。
　　他之前，真的沒想到，會，會，竟然會用這種法子！
　　他想過水攻水淹，畢竟古往今來這樣子的戰例不少，但鎮南關所在的位置，想要引水來淹，近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田無鏡的著壹個點撥，才算是將原本的疑惑，完全解開了。
　　壹時間，鄭伯爺再擡頭看田無鏡時，真的是有些咂舌。
　　田無鏡沒理會鄭伯爺的神色變化，轉而專註於自己的敘述：
　　“夏汛之際，不僅僅是望江江面，其下支流的水位，其實也比壹年中平時要高，蒙山以西，河道寬闊，但我大燕水師根本就不是楚人水師的對手，走這條路，是死路。
　　而壹旦成功讓望江壹時改道，岔入支流之中，那麽，蒙山以東的河面，短時間內，就能行得起大船了。
　　我大燕水師，就能夠趁著這個機會，在楚人水師根本來不及反應之際，從改道的支流裏，自蒙山山脈以東入楚。”
　　聽到這裏，鄭伯爺馬上道：“這應該不是水師入楚。”
　　田無鏡微微頷首，道：“水師新建，雖然造了幾座大船，但都是樣子貨，就算是加上從當初司徒家那裏接收過來的壹些殘存水師，這麽短的時間內，根本就形成不了什麽戰力。
　　所以，本王本就沒打算用水師進行什麽奇襲，水師入楚，目的，是幫本王載壹支兵馬入楚。
　　這支兵馬在成功入楚後，會趁著楚人根本來不及反應的時候迅速東進。”
　　說著，
　　田無鏡用筷子點出壹個點，
　　“這裏，是鎮南關。”
　　隨後，
　　田無鏡又在“鎮南關”後點了壹個點，又依照這個點，畫了壹個圓。
　　鄭伯爺搶答道：“這裏，是上谷郡，這個點，是上谷郡郡城。”
　　上谷郡，鄭伯爺帶公主回來時，走過那裏，那時的他，偽裝成壹個販糧至邊關的商人。
　　所以，到這裏時，鄭伯爺也就將自己的筷子抓起，在“上谷郡”那個圈的西南角，點了壹個點。
　　“王爺，這裏，應該是這裏，有壹座城，叫荊城，荊城南面，是楚國境內的渭河，楚人郢都外的那條覓江，其實就是渭河的壹道支流。”
　　覓江江面其實很窄，算不得江，但因為建都於此的傳說，所以得以稱之為“江”，有種欽定的意思。
　　田無鏡沒說話，看著鄭凡，似乎是在等著鄭凡繼續說下去。
　　鄭伯爺到底不是當初的楞頭青了，最重要的是，他走過這裏，思慮了壹下，馬上繼續道：
　　“荊城，扼渭河之險要，乃上谷郡對外之咽喉，若是那壹路從蒙山以東入楚的奇兵急行軍奔赴於此，占據荊城，就相當於掐斷了整個楚國上谷郡和楚國本土的聯系！”
　　田無鏡滿意地點點頭。
　　不過，他還是加了壹句，
　　道：
　　“年堯，是個極為謹慎的人，根據密諜司的探報，楚軍這次的糧草並未安置在鎮南關後的軍寨裏，也不是上谷郡郡城，而是……荊城。”
　　“年堯，應該是害怕我燕軍在掃掉鎮南關外的大多數障礙後，不去硬攻他鎮南關，而是分出多路兵馬繞鎮南關南下，故而才將糧道安置得這般靠後。
　　他的本意，想來是將戰局不僅僅局限在鎮南關以南，不僅僅是壹座鎮南關，甚至包括了上谷郡郡城以及整個上谷郡。
　　其實，楚人的上谷郡早就空乏了，沒有咱們晉東十室九空這般嚴重，但拿來當戰場，楚人也不會心疼。
　　而若是我軍能提前趁楚人不備，壹舉拿下荊城，就能將楚人為這場戰事調集和準備的糧草，付之壹炬！
　　那時，楚人軍心必然大受打擊！”
　　田無鏡搖搖頭。
　　“王爺，末將說得不對？”
　　“望江壹線，征發民夫無數，強行讓望江改道，淹沒周遭無視，新建水師進入楚國之後想再出來基本不可能了，也會隨之覆滅。
　　付出這般代價才運送過去的那支奇兵，僅僅就是為了焚毀糧草打擊壹下楚人的軍心？
　　鄭凡，
　　胃口，
　　可以再大壹些。”
　　“再大壹些？”
　　田無鏡用筷子將整個上谷郡連帶著鎮南關壹起圈了壹遍，
　　道：
　　“本王，是要那支奇兵卡住荊城這壹點，阻絕楚人援兵，斷絕楚人糧道；
　　到時候，鎮南關，鎮南關四野的軍寨軍堡，上谷郡郡城以及其內其他城池的大數十萬楚軍，都將被隔絕在著壹尊大甕之中！
　　本王，
　　要將他們，壹舉吃掉！
　　本王，要讓那個年堯，要讓他大楚皇族禁軍主力，讓大楚那些貴族私兵主力，全都葬送在這裏。
　　壹下子失去了這些精銳，楚國，必定元氣大傷，莫說再行北伐了，接下來鎮南關上谷郡在我大燕之手，想要什麽時候南下，都由我大燕說了算，他楚人，只能被動受著。
　　這壹戰，本王要將他大楚，打成大乾！”
　　鄭伯爺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當田無鏡將其心中的計劃和盤托出後，
　　鄭伯爺心驚於這張棋盤之大，也震撼於田無鏡的胃口之大。
　　所以，田無鏡說外圍的攻城戰事，可以慢慢來，不急，因為他想給楚人足夠的動員時間，讓楚人調集更多的兵馬援軍和糧草軍械趕赴上谷郡；
　　他想，壹勞永逸！
　　此戰若成，
　　將不遜數年前十日轉戰千裏連滅赫連家和聞人家，哪怕是千年後，也依舊會成為觀史者津津樂道的壹役。
　　田無鏡用筷子點了點先前鄭伯爺戳出來的荊城的位置，
　　道：
　　“妳給本王說說，這支奇兵，誰來領，合適呢？”
　　來了，
　　來了，
　　熟悉的感覺，
　　熟悉的方式，
　　熟悉的節奏，
　　又來了！
　　鄭伯爺擡頭，看了看靖南王。
　　這壹次，
　　鄭伯爺沒推脫，沒故意地去推薦別人，因為，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了。
　　好處，已經吃下了，再推脫，就顯得太矯情也過於沒有意義了。
　　既然知道必然是自己，那自己就大方壹點，痛快壹點，幹脆壹點，每次都扭扭捏捏的，也沒那個必要。
　　所以，鄭伯爺這次，很上道，也很直接。
　　“王爺，這壹戰後，末將要鎮南關。”
　　“本王給妳。”
　　“這壹戰後，末將要晉東。”
　　“給妳。”
　　“這壹戰後，末將要成為名副其實的成國大將軍。”
　　“理所應當。”
　　“還有……”
　　“還有什麽，說。”
　　“請王爺幫末將想個封號，叫什麽侯好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