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5章 毀滅與新生

　　天牢之中，無名的牢房，與陳玄丘的牢房，隔的很遠。
　　這是南子安排的，旁邊杵著壹個小師弟，巡弋天牢時，想跟陳玄丘說幾句體己話兒都不方便嘛。
　　無名被關進大牢的時候，便很自覺地強烈要求，給他牢門前掛壹個牌子。
　　他是擔心，被人無視在這監牢裏面，哪怕外邊改朝換代了，也沒人想起他。
　　其實他倒是多慮了，修為被瑤池聖人封印以後，他的被無視異能，便也失去了效果。
　　所以，南子“押著”娜紮壹進大牢，便看見了無名。
　　無名驚訝莫名：“娜紮，妳也被抓進來了？”
　　“是妳呀！”娜紮向他快樂地招了招手，壹點也沒有被關押起來的感覺。
　　“好了，不許說話，快走！”
　　由於後邊還有天兵跟隨，南子板著臉喝斥了壹聲。
　　娜紮又向無名招招手：“那我先進去了啊，再會，無名！”
　　她說這句話時，若有深意。
　　無名總覺得她說這句話時，似乎有壹種深深的感傷，以致於都忽略了因為異能被封印，娜紮準確地喚出了他的名字。
　　這還是第壹次被人無誤地喚出名字。
　　“娜紮有些古怪啊……”
　　無名抓著柵欄，疑惑地想，看著娜紮被押往天牢深處，忽然又想：“把我和小師兄隔這麽遠，為什麽娜紮卻要關進那麽深的地方？”
　　“進去！”
　　牢門打開了，陳玄丘驚訝地看了眼娜紮，又看向張友仁面相的南子。
　　南子板著臉，沈聲道：“別磨蹭。”說著，推了娜紮壹把。
　　娜紮向陳玄丘甜甜壹笑：“蘇蘇好。”
　　壹員天將道：“張神將，空牢房這麽多，需要把他們關在壹起麽？”
　　南子乜了他壹眼，沒有說話。
　　她鎖了牢門，帶著幾員天將天兵離開那牢房，快走出天牢時才道：“娜紮是陳玄丘的侄女兒，把他們鎖在壹起，讓陳玄丘多多想起親族故友，豈不更容易叫他回心轉意？妳不會不知道，天帝要納陳玄丘為後吧？”
　　那天將恍然道：“是是是，小將明白了。”
　　南子道：“娜紮潛入天庭，想救走陳玄丘，這件事，我要稟報女帝。妳們好生守緊了門戶，不要出了什麽紕漏。”
　　說罷，南子便向淩霄寶殿飛去。
　　娜紮沒有說需要多久，才能讓陳玄丘出來，所以南子就要向瑤池報備壹下。
　　不然的話，壹旦被瑤池知道，恐怕就會對她的擅作主張，起了疑心。
　　這也算是防患於未然。
　　天牢之中，陳玄丘頓足道：“我不是再三說，妳們各自散去，擇地隱居。如果不是我去尋妳們，萬萬不可主動挑釁聖人麽？怎麽就不聽話！”
　　娜紮微笑道：“蘇蘇啊，妳當人家願意來麽？如果我可以不來，我寧願永遠不踏進這裏壹步。可是，只能我來，必須我來啊！”
　　她走過去，大模大樣的在陳玄丘的榻邊，脫了靴子，盤膝坐了下來。
　　借著陳玄丘是要被女帝納為夫婿的理由，南子正大光明地給陳玄丘提供了盡可能的優渥條件。
　　他的這處牢房，除了三面柵欄，裏邊壹目了然外，簡直就是壹處靜室，幹凈舒適，連幾案床榻都壹應俱全。
　　陳玄丘疑惑地道：“只能妳來？妳必須來？什麽意思？”
　　娜紮手托著下巴，笑望著陳玄丘，輕輕地道：“蘇蘇啊，第壹次見面的時候，我正在海中嬉戲，那時候，和妳打了壹架，我是真沒想過，有朝壹日，卻會與妳走做壹路呢。”
　　陳玄丘更加疑惑了：“妳到底是怎麽被他們抓到的？妳這年紀，該是憶古的時候嗎？”
　　陳玄丘走過去，伸手想要摸她額頭：“發什麽燒呢妳。”
　　娜紮也不躲，笑嘻嘻地任他的手撫上自己的額頭，目光漸轉瑩然。
　　“我最快活的時候，就是從妳府邸下的蓮池中，得以重生之後。蘇蘇呀，妳知道，我最感激妳的，是什麽嗎？”
　　陳玄丘抽回手，定定地看著神態迥異的娜紮，隱隱生起壹種不安之感，卻不知道這感覺從何而來。
　　娜紮輕輕地道：“我最感激的，就是妳教會了我，嚴厲不等於嚴苛，嚴厲與疼愛，並不是對立的。我不能以完全合乎父母要求的方式來成長，卻也不能要求父母完全以合乎我想法的方式來撫養我，家人之間，也需要包容與理解。”
　　陳玄丘越聽越緊張，急切道：“究竟發生什麽事了，令尊……可是出了事情？”
　　娜紮輕輕嘆息了壹聲，柔柔地道：“蘇蘇妳知道的，我睡不慣陌生的地方，走到哪兒，都帶著我的床。”
　　她摸挲著手指，從上邊拔下了壹枚納戒，輕輕放在床上：“很早很早以前，我是睡在虛空裏的，後來，我就有了壹個架子，再後來，我才有了自己的床，我還是喜歡睡在床上，等蘇蘇離開這裏以後，記得……就把我放在那上邊。”
　　陳玄丘擔心地道：“娜紮，妳究竟在說什麽？”
　　娜紮卻沒有再回答，她定定地凝視著陳玄丘，渾身突然放出無比柔和的光。
　　那光說不出是什麽顏色，似乎包含了天地間壹切可以分辨的顏色，又似乎渾然壹體，只是壹團混沌之光。
　　娜紮就在這團光裏，漸漸消失了身形，化作了壹顆明珠。
　　壹顆懸在半空，環繞在壹團團星雲之中的明珠。
　　她的聲音，還在繼續地發出來：“宇宙的存在，我不知其始，亦不知其所終。我只知，當宇宙還是壹團虛無的時候，只有道，其他壹概皆無。
　　虛無世界化作鴻蒙世界，我，便誕生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該叫什麽，渾渾噩噩，不知始終。但後來人說，我叫，鴻蒙珠。
　　鴻蒙世界裂變為混沌世界時，傷害到了我的本體，我便從鴻蒙珠，退化成了混沌珠，依舊成為最為適應這混沌世界的存在，那時候，我，叫混沌珠。
　　盤古開天，洪荒世界誕生，我的本體，也被開天神斧銳氣所傷，便又再次退化，成了靈珠子。
　　再後來，我被媧皇投送到了人間。我的能力，在不斷削弱，但我活躍於我所在的世界，卻比從前，越來越多。那究竟算是退化，亦或算是進化，我也不清楚。
　　不過，我很喜歡這種變化。我，也是壹種生命，我喜歡隨著宇宙的變化，我能產生更適應於它的變化，尤其是這壹世，遇到了妳……”
　　“我的身上，有著宇宙衍化的痕跡，有著大道完善的烙印，如果，我放棄了我，回歸本源，妳就能觀演到這所有的壹切變化。蘇蘇啊，我只能做壹次，妳要看清楚了。”
　　說到這裏時，那壹團混沌之光頻頻地閃動著，種種顏色的光束開始明晰，開始抽離，開始凝聚，形成壹道道奇異韻律的道紋，無數條道紋，以無數種顏色的光，在整間牢房室內閃爍著。
　　在那無數道紋的中心，唯有壹顆明珠，在燃燒著它所有的光華。
　　陳玄丘明白了壹切，他的淚忍不住地流下來，但他現在唯壹能做的事，就是讓自己拼命瞪大眼珠。
　　他無法阻止，也沒有時間悲傷，要讓娜紮的犧牲有價值，他需要做的，就是努力記下娜紮為他演示的壹切。
　　來不及參悟，他只能盡可能地記下來。
　　那道紋太玄奧了，哪怕其中只抽出壹絲，叫壹個凡人鉆研壹輩子，也足以讓其腦殼炸掉。
　　哪怕只是壹絲的道紋，那都是龐大到根本無法令人承受的海量的磅礴信息。
　　陳玄丘只能努力讓迷離的雙眼清晰起來，調動他作為三界中最具智慧的壹族的最強大天賦，努力地記下他能記下的壹切。
　　終於，那明珠釋放的宇宙演化、大道運行的道紋之光，壹絲絲散去。
　　那顆靈珠瞬間黯淡下來，“吧嗒”壹聲，落在榻上。
　　“娜紮！”
　　陳玄丘撲過去，壹把握住那明珠。
　　靈珠子，已經失去了神異的靈光，黯淡如壹顆普通的明珠。
　　從鴻蒙珠，到混沌珠，再到靈珠子，再到娜紮……
　　她終於有了自己的情感，活成了她想要的樣子。
　　但是為了她想要的樣子，她卻又親自拋離了這壹切……
　　陳玄丘，淚如雨下。
　　高天之上，壹道深紫色的天道雲紋，緩緩地旋轉著，那形狀，就像壹只微瞌的天眼。
　　這只天眼，似睜似閉，十分的小心，所以，就連正在紫霄宮中療治道體的道祖鴻鈞，都沒有察覺它的動靜。
　　當靈珠子的演化之光熄滅，墜落成壹顆看似普通的明珠時，
　　那只天眼，也滿足地閉上了。
　　紫雲漸漸消散……
　　它所窺見的，與陳玄丘壹般無二。
　　不過，作為已經漸漸具備了自己意識和人格的天道，它所記下的，要遠比陳玄丘更多。
　　它很滿足，它覺得，只要被它參悟了這壹切，它就能徹底地誕生。
　　就像鴻蒙珠壹樣，擁有了它的實體，它的情感，活得像鴻蒙珠壹樣，多姿多彩。
　　鴻蒙珠說的對，那不是退化，那是進化，看似虛弱了，得到的卻更多。
　　所有的生靈之中，人族是最弱的，不知多少強大的種族，甫壹誕生，就能自己覓食、自己成長，而人族，要被照料撫養那麽多年，卻還有點風吹草動就會夭折。
　　弱嗎？
　　弱爆了！
　　可是，人族卻是今後的三界氣運所鐘。
　　這天道意誌，獨自在寒冷、空寂、無聊的虛無中待的太久了，它不認為，這種所謂的強大，是甚麽狗屁的強大，
　　可惜，它先天不全，
　　歷盡億萬載時光，它如今也只是萌生了神智不久，如果再晚壹些，它甚至就被鴻鈞那個小偷給竊據了。
　　它閉上了眼睛，海量的訊息，就連它也沒有記全。
　　它要趕緊消化吸收這些玄奧的大道至理，等它融會貫通之後，
　　它，將進化成為天道生命！
　　天牢之內，陳玄丘還不知道，有個偷窺者，同他壹樣，完全觀摩了娜紮為他所演示的壹切。
　　他悲戚地拾起明珠，將它揣進了懷裏，貼心放著。
　　敖鸞為了他，已經失去了意識，化作了壹條普通的海龍，
　　等他離開這裏，拿回自己的壹切，他就會把這顆明珠，與敖鸞放在壹起，承受天地靈氣的孕養。
　　他相信，只要他成了聖，終有辦法，讓敖鸞和娜紮，重新復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