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交談，蠱惑，意願

　　狄笛克現在的狀態並不好過，就算回到了角鬥場專門給它打造的沼澤環境的囚籠也是如此。
　　縱然剛才在角鬥場的時候利用幻術，讓那個腦子並不是太靈光的大塊頭成功誤以為他砍中的是空氣，但多少還是讓它的鱗片受損。
　　又有幾塊鱗將將脫落了！
　　趴臥在松軟潮濕泥土裏的幼年黑龍，盯著眼前慢悠悠爬過，足足有人類拳頭大小的沼澤蝸牛，嘆了口氣。
　　如果換成數年前的它，恐怕看到這個已經不亦樂乎的抓住這個沼澤美味，狼吞虎咽起來。
　　什麽傷都忘記了。
　　現在不吃倒不是它的口味變了，而是它現在已經沒有當時的心境。
　　再甘美的食物吞咽入口腔裏的，也只有苦澀與乏味。
　　“哥哥，我會活下去的，那天他們的樣子我都記住了。”
　　“只要活下去，十年，壹百年，壹千年，這個仇我總有壹天都會去報！”
　　“後代也好，靈魂也罷，壹切和他們有關的我都要毀滅！”
　　昔日的黑龍在吞咽下同族血肉後，發出的悲憤誓言依舊清晰入耳，歷歷在目。
　　黑龍和紅龍可謂是對於破壞與毀滅欲最為熱衷的色彩龍，再加上巨龍本身最為記仇。
　　只要先前之事讓它難以忘懷，這就導致這頭名為狄笛克的黑龍，如此幼小，卻生出這種深仇大恨之行為無比正常。
　　不過此時，原本在松軟散發著腥氣與腐爛樹根氣息，散布滿枯枝落葉的泥土上，正在緩慢爬行的蝸牛，似乎察覺到了什麽，連忙壹個縮殼，身體全數蜷入了那並不算堅硬的蝸牛殼中。
　　枯葉色澤的蝸牛殼讓它在壹動不動的狀態下，與腐爛沼澤的環境融為壹體，不認真去尋找，這種天然的偽裝色，讓它可以躲避大部分天敵窺伺。
　　不過這並不包括在它頭頂上的黑龍。
　　但黑龍沒有心思管這些，它的幽綠色豎瞳正壹眨也不眨地盯著這片沼澤之外的墻壁，壹面懸空於地面數十米高的壹處可以供人觀察的高臺，那裏全是類似玻璃般的透明墻壁，據說是請了高深的煉金術師制作而成的。
　　至少它的力量想要撼動這塊填滿魔法符咒的透明墻壁，還遠遠不夠。
　　反正它不願在嘗試，不過它並不打算讓那個高高俯瞰它的人好過。
　　在腳步聲還未響起前，它的嘴邊就開始縈繞著淡黑色的魔法煙霧，如果熟知黑龍動作的研究學者或者森之妖精，則是能輕易判斷出眼前黑龍下壹次要施展的是什麽法術。
　　黑暗術或者雕零術，只有這種法術，才會是完全由口中元素噴吐而出，其他的大多需要憑借爪趾關節進行輔助施法，不過據說有些巨龍可以憑借雙翼的翼趾施法，讓膽敢挑戰它的生物無從察覺，只有在法術釋放出來後，才悔之晚矣。
　　然而，這次讓它意想不到的是，這次來觀摩它的竟然不是那些流露出惡心笑容的人類，而是壹個毛茸茸直立的獸化人，從魁梧身形，毛發來看，這是壹頭澤地熊人，龍之傳承中，也提過不少關於這種獸化人的記載，強大的澤地熊人部落甚至能夠正面抵抗，甚至驅逐成年黑龍以及它麾下的眷屬。
　　而也正是這壹怔，黑龍口中的黑暗術，完全遮蔽那面透明玻璃視野的雲霧沒有釋放出來，而心底間也出現了壹道它熟悉而又陌生的遙遠嗓音。
　　“好久不見啊，狄笛克！”這道聲音很是輕快，讓狄笛克恍惚回到了過去，但壹時又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妳是誰？妳怎麽會在我大腦中說話？滾出去！？不然我吃了妳！”
　　狄笛克沙啞的聲音依舊沒有掩蓋住它內心的慌張，色厲內荏。
　　在超出範疇的事件面前，它原本的本性無法掩蓋，膽小而又懦弱，毫無主見。
　　“妳真的想不起來我是誰了嗎？妖精荒野。”
　　這道揶揄的聲音給了壹個提示詞，也正是這句話，讓狄笛克回到了過去，它的身邊有著和它模樣差不多，但目光格外睿智的雛黑龍。
　　“哥哥，我好想吃魚！”
　　汙水之中，稍小的雛黑龍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哥哥。
　　“不行，這條河裏的食物不多了，這塊黃英石妳先吃著。”
　　“那妳呢？”抱著腦袋般大小的黃英礦石的雛黑龍望著自己的哥哥。
　　“嗬嗬，愚蠢的弟弟，我當然是有更好的，妳吃就是了！”蒂拉姆斯特傲慢地看著自己的弟弟，好似施舍。
　　“奧！那我就吃了！”
　　雛黑龍大口啃著有些硌牙但勉強能咽入腹中的礦石，配合汙水沖刷，吞咽也沒有那麽難受。
　　對於哥哥蒂拉姆斯特的決定，狄笛克並沒有覺得不對，畢竟在黑龍的記憶中，強大者擁有對壹切資源的分配，只不過這兩頭黑龍出生之時便是從壹個殼裏誕生出來的，因此相處的關系不像其他五色龍般緊張，還罕見的保留著只有在金屬龍裏才能看見的親情。
　　當然，黑龍的記憶下壹幕就出現了自己因為好奇哥哥在偷吃什麽好東西，妄圖想要去見者有份，分勻上壹份時，卻發現，偷偷離開的哥哥，竟然在吃浮遊在水面上的紅色水藻。
　　那玩意又苦又澀，還塞牙，吃的時候還會把漂亮的小角給纏上壹圈又壹圈的藻植，這是大多數黑龍都無法接受的。
　　就算按照人類的行為，也不會在吃飯時，把自己弄的滿臉，滿頭發都是食物碎屑吧？
　　“為什麽妳要吃紅水藻？”記憶中的它還是那麽憨憨的詢問。
　　但立刻就被作為哥哥的蒂拉姆斯特用尾巴掃了出去，冷冷地丟下壹句。
　　“要妳管！？”
　　而狄笛克的那句“明明黃英石比紅水藻好吃的多，我還有壹半，妳要吃嗎？哥哥！”最後還是沒能說出來。
　　當時的心態它早已記不得了，只記得那時候它和它的哥哥其實待在那處汙水河中挺好的，至少除了食物，它們每天都很快樂。
　　不像這裏，食物充足，但幼時快樂已經離它遠去了。
　　或許這就是哥哥說的成長的煩惱吧。
　　畢竟那時的它，面對它的各種問題，總喜歡壹臉不耐煩地說“等妳長大了妳就知道了！”。
　　可是……它現在長大了。
　　蒂拉姆特斯，我的哥哥！
　　卻不在了。
　　歌頓壹臉古怪看著面前陷入沈思的黑龍，壹時間懷疑到底它是不是自己見過的那頭黑龍，畢竟這才過了幾年，按理來說是覺得能夠想起來的，它的提示已經給了夠多了。
　　“閣下，就在這裏觀摩吧！”
　　在歌頓付了足夠的金幣後，無論是角鬥場服務人員還是經理，都熱情相待，爭取讓這個大客戶做到賓至如歸的感覺。
　　畢竟除去賭場帶來的抽水，包廂費用長期也是頗為可觀。
　　“嗯。”
　　歌頓內心疑惑，但表面不懂聲色決定再觀察壹下，按理來說它的感覺是不可能出錯的。
　　但眼前這頭黑龍似乎沒記起來。
　　而就在歌頓猶豫著是否要多提示壹些的時候，腦海中沈默良久的沙啞嗓音終於響了起來。
　　“是哥拉頓大人吧！”
　　“我記得妳！”
　　黑龍的聲音中帶著些許生疏，但是至少比剛才敵視要好的多。
　　歌頓也不在意，能溝通就是好事，況且擁有詛咒龍魂依附的巨龍，有點小情緒那再正常不過了。
　　“記得我就好，狄笛克，好久不見，不過這次相見我都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見面。”
　　歌頓笑著攤了攤爪子，隔著玻璃也能讓它感覺到言語的真誠。
　　當然，這裏面用了些許神力誘導，好讓眼前的幼年黑龍更相信於它。
　　不過它也沒什麽惡意，只是為了讓聊天更加愉快壹些，它還想從眼前黑龍口中了解點關於這座城市的故事，還有它們兩兄弟又是如何流落到迷霧港，最後其中壹個落得個弒親者的名頭。
　　“我也壹樣。”
　　狄笛克內心中展現了些許不情願，或者說它不願意談太多的意思。
　　“難道妳已經放下了？”
　　歌頓見此也只是笑了笑，直接拋出了它所能給予，也是猜測它目前最為想要的東西。
　　“忘記什麽？”
　　眼眶凹陷，幼年黑龍臉上的稚嫩早已褪去，而是壹臉的凝重與疑惑。
　　“忘記什麽？……當然是妳已經忘記了仇恨，甘心於待在這裏當做壹只被豢養的爬蟲？！”
　　歌頓咀嚼著剛才的話，然後言語無比淩厲，好似刀子壹般，幾乎直插眼前這頭幼年黑龍那並不算堅硬的內心。
　　“難道？妳真的什麽都不想做嗎？”
　　歌頓又繼續問道。
　　“我……”
　　它有些結巴，但眼神流露的是不可置信。
　　“您要幫我？可是……”
　　它可是記得，眼前這頭黑龍曾經在地底，也不過實力才堪堪四階，最多是某些天賦花裏胡哨壹些，比如能夠躲入巖石，它和它的哥哥曾經就被這嚇了壹跳。
　　“這個角鬥場的主人是壹名高階的施法者，這個高臺就是它設置的，我無力掙紮，它還是這裏死靈術士協會的壹員，我覺得……”
　　雖然黑龍的本性是狡猾，多疑，但終究有個例，至少從小沒有在父母身邊循循善誘，全靠龍之傳承記憶學習，但卻懶得學習的黑龍狄笛克而言，它還是有些擔心眼前的這頭古怪舊識黑龍打不過那名擁有高深死靈，並且還擁有壹頭骨龍坐騎的死靈法師的。
　　“不，我不會出手！”
　　歌頓否認了它的想法，幾乎是直接拒絕。
　　狄笛克聽後則內心有些失落，畢竟希望出現再消失這種感覺可不好。
　　但只聽歌頓又說。
　　“該出手的是妳！妳的仇妳自己報！這樣不是更好麽？”
　　“還是說，妳不想？已經原諒了那些仇人？”
　　聽著這些話，狄笛克壹時呆住了，腦海中甚至還從剛才的話題轉過彎來。
　　它說什麽？
　　我親手去報仇？
　　別開玩笑了！就算巨龍發育再快，但想要能夠在人類的城市笑傲無雙，不懼怕任何人，最起碼也要達到壯年層次，而等到它能夠為所欲為的壯年層次，眼前這些喜歡研究骷髏架子的家夥還在不在都是兩說。
　　就算在，自己那時能不能打過其實也是兩說。
　　畢竟法師轉換成巫妖的話，作為巨龍想要除掉它們可是相當的麻煩，而巨龍只有壹次生命，失誤壹次就真的無了。
　　“怎麽，妳做不到？還是說妳覺得妳自己做不到？”
　　對面的巨龍似乎看穿了它內心的猶豫，直接開口欲乎撥開它的內心。
　　“不！我當然做得到，只是，不是現在。”
　　“我打不過西法納特，如果我想要替我哥親手報仇的話，可能還要等很久，我現在的成長速度太慢了，就算給予了神恩也是這樣。”
　　黑龍懊惱地錘了錘並不算堅硬的地面，在地上打出了壹個爪子大小的印痕。
　　“神恩？”
　　歌頓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含義，有些驚詫的問道。
　　“那位邪鱗女士的嗎？”
　　“是的，就是提亞馬特的，在幾年前，我和我的哥哥剛剛離開沼澤前，我母親的神殿祭祀，給予了我邪鱗的祝福。”
　　“幾年前？”
　　歌頓越聽越迷糊，諸神的神力不是早早離開了主物質位面麽，按理來說，在它從妖精荒野回到瑞卡島，留在主物質位面的便只有聖者，沒有諸神。
　　又談何祭祀的祝福，這時間線不對啊。
　　不過在壹想到妖精荒野的詭異流速，想了想也就釋然，大抵是由於穿越世界屏障，再度回到主物質位面，各人的時間流速不同吧。
　　“是的！大概是七年還是八年，那時候我哥還專門向母親詢問了妳的種族，沒想到妳居然是原龍種，和我們色彩龍完全不壹樣。”
　　記憶逐漸啟封，黑龍狄笛克的話語也開始碎碎念起來，就像小孩有著壹腔心事，要朝著大人述說壹般。
　　“那好，如果我說，我有壹種辦法，讓妳比以神恩還要快的速度，幾年就有可能成為傳奇巨龍，妳願意不願意？”
　　歌頓沒有說代價，但作為巨龍都應該明白沒有白吃的午餐。
　　但就算這樣，它類似蠱惑的話語還是在此刻，對於黑龍狄笛克而言猶如壹束光，驅散了心間陰霾，也將沼澤臥著的黑龍渾身洗滌鉛華，涅槃重生。
　　“我願意，代價什麽都可以！”
　　此刻眼中含怒，火星乍起的它毫不猶豫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