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教徒的壹天

　　凜冬城，眾雪紛飛之所。
　　寬闊的場地，圓弧狀成排成排的階梯，這個原本作為城市執政官在這裏進行演講的市民廣場，早已被積雪覆蓋的不成樣子。
　　這是太陽沒有升起的第七百六十三天，凜冬城內連續下雪的第七天。
　　原本十二月就寒冷的冬季，這無法散去的冷冽北風下，比之往年更加恐怖，用以“白災”之名並不為過。
　　不過路上已經很少有行人，這裏的道路深壹腳淺壹腳，淺的地區都足以沒過馬靴，深的估計能沒過半個身子，簡直寸步難行。
　　因此，大多數人都躲藏在房屋中，用政府統壹配給的木材茍延殘喘地活著。
　　白雪的世界中，只有窗戶透出的昏暗光芒給這個寒冷的世界，帶來了壹抹溫暖。
　　而今日這裏卻多出了壹個不速之客，只見他輕松自如地行在風雪之中，行走後，他僅僅只在雪地中只留下淺淺的痕跡，頃刻便沒，仔細去觀察，便能發現，他的腳尖竟是貼著雪而過。
　　這份對身體的掌控力要麽是敏捷奇高的職業者，要麽就是玩弄魔法或者說心靈的施法者才可以做到這個地步。
　　只見這個鬥篷已經被雪密密麻麻所覆蓋的類人生物，步履輕松地走到這處市民廣場，幾乎沒有在廣場停留片刻，走到執政官專門用來演講的高臺下，才停下腳步。
　　微微對那個雜物間的門房叩了三聲，聲音帶著莫名的意蘊，就和啄木鳥啄木時的輕重緩三種聲音差不多。
　　很快，雜物房的門打開了，而原本用來堆積執政官演講時需要的木牌，柵欄等雜物的房間，此時地面卻多了壹個往下的通道，通往地下的通道內，黝黑隧道被門打開帶來的寒風，帶起陣陣回響。
　　“蕾西，沒被人發現吧！”
　　打開門的那人藏在陰影之中，看不清相貌，只能從光線下，隱約看見壹絲冰藍色調。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和寒風壹樣，沒有任何壹絲情緒。
　　而被稱之為蕾西，剛剛進入雜物間的鬥篷人聲音有些畏畏縮縮，顯然還是壹名少女，她道。
　　“祭祀大人，放心吧，沒有人會在意我的離開！我這壹路都檢查過了，沒有被人追蹤，他們只在意房間內的溫度沒有下降，爐火裏的柴沒有被熄滅！”
　　“啊，祭祀大人！我不是有意違反……”
　　她驟然轉變的聲音隨著木門的吱呀關閉，徹底鎖死在這間不到二十平的小小雜物間中，相對於外面的寒冷，此刻她的身體更甚外面十倍。
　　“念在情況特殊，壹次‘聖恩’！”
　　“是！祭祀大人！”少女吞咽了口口水，哆哆嗦嗦的回答道，顯然，那名為聖恩，實則懲罰的行徑，並不好受。
　　“東西呢？”
　　沙啞之人說完處罰後，看向這名將鬥篷卸下，年齡約莫只有十七八歲的齊耳短發，臉色蒼白的少女，不緊不慢地問出下壹個問題。
　　“還沒帶來，但是餌已經同意了，距離到手估計還要幾天。”
　　短發少女說到這，臉色有些紅潤，顯然有些進展，不過她的語氣還是有點無奈。
　　但至少有了進展，對祭祀有了個交代！
　　“那就好！做完之後，教會不會虧待於妳的！先前的聖恩就不必立刻執行了，可以等到下次立功時抵消。”
　　祭祀微微頷首，如此說道，顯然，在聽到事情有了進展後，她的心情好了不少，以至於放過了少女剛才違背教義之事。
　　要知道，在寒冬少女歐呂爾的教義中，倘若教徒見到地上燃燒的火沒有用冰雪撲滅的話，被神所得知，懲罰必然到來！
　　當然，最為主要的還是，她說出了這種行徑，便是大逆不道，這也是為什麽剛才少女如遭雷擊的模樣原因。
　　不過這等違背神之教義行徑，能夠被如此簡單的原諒，背後之事必然至關重要。
　　而蕾西聽到祭祀的話，在幽暗幾乎看不清面龐，只能看到些許輪廓的環境裏，頓時湧出了壹股狂喜。
　　“謝謝祭祀大人，我壹定會抓緊時間，將那東西帶回來，讓祂重回冰雪的懷抱！”
　　劫後余生，峰回路轉的事態讓她恍若坐了過山車壹般，顯然，她的“聖恩”的畏懼遠遠大於獎勵。
　　如果有可能的話，她寧願不要這個獎勵，只想脫離這個教會，但是他們又該……
　　此話之後，祭祀便不再說話，而少女也樂得安靜，壹路無話。
　　大約兩分鐘後，隨著向下通道的角度傾斜，地勢逐漸緩和，她們到底了！
　　黑暗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出口處，昏暗的冰藍熒光在前面閃閃發亮。
　　等到走出通道，才發現亮光的來源只不過是墻壁上會發光的藍色苔蘚。
　　走過發光的墻角，遠處更為絢麗的藍色光芒覆蓋了少女的整個視野，不過空氣中彌漫著帶有冰凍氣味的腐爛、汙水氣息。
　　當徹底走出這處通道入口後，呈現在蕾西眼前的除了滿目冬蘚發出的淡藍光輝，便是在冬蘚光輝照耀下，呈現出的錯綜交雜的管道，以及橫縱有序的排渠走廊。
　　這裏是哪裏也不必再說。
　　只要稍懂建築排序，便知如此規模宏大的，除了地下城，便只有下水道了。
　　而原本奔流不息朝著護城河而去的排渠早已凍結，硬如堅冰，探出的管道口子，更是長出了壹連串高低不平的冰溜子，足見其寒冷。
　　沙啞之人同少女壹同走在下水道的結冰的石板上，而壹直在陰影中的祭祀，外貌也就徹底暴露在微光的視野之下。
　　除去沙啞的聲音，她竟然是壹個皮膚白皙，不！與其說是白皙，更不如說是蒼白的女人。
　　有著高挑的身形，卓越冷酷的氣質，眉宇間好像夾雜了塊寒冰，再加差不多及腰的冰藍色長發，活脫脫的壹副屹立於冰雪中的女王模樣。
　　而她此刻，她穿著的是專門用於儀式的祭祀服裝，壹襲修長的藍色祭祀袍，古典而又帶著神秘的韻味。
　　“最近城內有什麽變動嗎？”快要走到轉角處時，女祭祀微微閉眼，不去直視墻壁的微光，感受著下水道吹來的壹陣又壹陣凜冽的寒風，開口問道。
　　“回稟祭祀大人。”
　　“據說城主已經帶著壹批軍隊，偷偷和其他城池的人匯合，打算拿下那條藏在冰刃山脈裏的老龍了！”
　　“哦？”女祭司聽到這話，睜開了那雙仿佛沒有任何情緒的雙眼，挑起了眉頭。
　　“再不拿下，物資都不夠用了，據說這幾天，鼠尾巷那邊的下層居民區裏，已經有人陸續凍死在自己家中了……”
　　少女的回應也很果敢，將自己知道的，猜測到的，壹壹都說給眼前的祭祀聽，至於判斷，則讓她自行判斷。
　　這個苦頭她可不想吃。
　　而隨著這個問題，祭祀又問了幾個，這下少女的話匣子壹下子就好似被打開了般。
　　在祭祀女人的面前，壹刻不停的吐露著這些天，用心收集來的情報，或有用，或無用，但每壹道情報都極為細致，活靈活現，就好似她親眼目睹壹般。
　　“這絕對是壹場陰謀！就算殺死了那頭龍，這該死的風雪也不會停下半秒！”
　　她已這樣的方式結尾道。
　　聲音有些大，好似石頭落水後的余波，回聲都陣陣叠起。
　　也就導致了另外壹群人的腳步聲，還有興奮的聲音傳來。
　　“蕾西？蕾西！妳回來了！”
　　“小蕾西！回來了！”
　　“妳跟著祭祀大人回來了！我的小蕾西！”
　　“……”
　　只見前面無人的幾個管道中，探出了好幾十個頭顱，從相貌膚色以及發色眼瞳上來看，他們都是壹個人種。
　　冰藍色的眸子，黑色的頭發，在北地人種中，也就只有處於最寒冷，也是最接近浮冰海位置的霍爾人，是這般模樣了。
　　“吉姆大叔，法頓爺爺，法麗娜大嬸……”
　　嬌小的少女露出了罕見的笑容，不同於先前的畏懼，此刻她是由衷的感覺到高興，壹壹上去回應道。
　　沒錯，他們都是壹個村子裏的人，而蕾西便在那個村子從小長大，而且天賦出眾，從小就跟著作為獵人的父親，壹起在浮冰海附近狩獵，不止壹次合作捕獵過脫群的冬狼，猛獁，還有麋鹿。
　　雖然現在她不得不給寒冬少女服務，但至少村子裏的人都在便好，畢竟父親死去後，她的親人也就只有這些壹直照顧她的大家了！
　　遠處的管道中還有其他人居住在裏面，那是另壹批效忠於寒冰女神的信徒，只不過相較於蕾西村落為單位，他們更像是獨行客，傭兵，貴族，還有野蠻人。
　　她先前甚至還在裏面看到了有白龍血脈的龍裔術士，和她壹樣，體表的鱗片上烙印著永遠無法磨滅的菱形雪花的神徽。
　　神徽到如今也只是略微黯淡，還綻放著冰藍色的色彩，這也是為什麽支撐著這些歐呂爾的信徒聚集在此處的原因。
　　寒冰的黎明終將到來！那時，整個北地的地表，都將被太陽都無法融化的寒冰所覆蓋！
　　“好了，妳先在那裏呆會，等我叫妳們進來時，便壹起進來。”
　　女祭司用手指了壹處人滿聚集下水道廊道，讓蕾西過去，叮囑壹番後，然後自己才走向了壹處冰晶構成的雪屋裏，彎腰進入後，她的修長背影很快消失在只有壹米高，三米長的圓形雪屋中。
　　聽到命令，自然無不服從的蕾西也只能暫別故人，離開這處下水管道區域，前往不遠處斜對面那處足足已經站了十多個人的下水廊道中，默默的等待著即將發出的指令。
　　“好了，進來吧！”
　　很快，隨著女祭司的聲音從圓頂的雪屋內遙遙傳來，蕾西便被人群裹挾著，進入了那外表容納兩人都難的雪屋之中。
　　低頭通過路口後，光亮再次傳來。
　　當所有人擡頭時，入眼的壹切便能讓任何初入這裏的人驚嘆萬分。
　　只見壹個廣袤足以容納數千人的凍土冰原場地便呈現在十多人的眼前，而他們腳下便是高聳的山崖上，可以俯瞰這片三四個室內足球場大小的微型冰原。
　　底下的冰原上有不少黑影，身無任何裝備，他們正赤裸臥在冰天雪地中，用凍得快發青的雙唇壹刻不止的贊頌偉大的寒冬女神，來祈禱獲得今天的神術。
　　而山崖上不遠處，剛才所見的女祭司正在那兒準備著什麽。
　　其他寒冬女神的信徒眾也都紛紛在冰雪凍土中，端著各種各樣的儀式物品，爬上爬下。
　　沒有人流露出任何意外之色，在召集他們前來之前，除了各自搜集的情報以及了解分工的任務完成度外，最為主要的便是需要他們，回來維持這個風雪儀式。
　　沒錯，如今凜冬城的風雪，除了本身失去太陽之外，極端冷空氣的影響中，還有她們歐呂爾教會的功勞。
　　只不過這種繁雜的儀式需要每七天回來維持，不然的話，風雪就會停止。
　　而停止，自然不是歐呂爾的信徒們所想要看到的。
　　如果有可能的話，她們想看到凜冬城的更多人倒在寒冬之中，以此來取悅那名寒冬女神。
　　“快點就位吧，就按照第壹次的那樣。”
　　不壹會兒，等待這處小位面中的冰原上的牧師，德魯伊，以及那些冰寒騎士紛紛到來後，這些分散於凜冬城各處的歐呂爾牧師，在祭祀的引導下，往更高處走去。
　　很快地面由純粹的巖石構成變成了壹道由寒冰凝結而出的冰柱所形成的延伸山崖。
　　各自都到屬於自己的儀式法陣中，他們才停止，待到所有人面前都擺上了冰晶構成的儀式用品，壹塊碩大手臂粗細，還冒著白氣的冰塊時，身居最高位置，冰藍色寒冬女神石像下的主教才舉起冰塊，淡淡開口道。
　　“儀式，開始！”
　　於是，在他的壹聲令下，蕾西附近的人，都不約而同解開了衣衫。
　　然後將眼前的冰塊放置如自己的心胸處，極度的寒冷瞬間籠罩了所有人的身體——這也是召喚他們來這裏的原因。
　　這場儀式的基礎，便是要讓他們用體溫融化掉壹百塊堅冰，方能讓接下來的儀式繼續下去。
　　極度寒冷，極度虛弱。
　　以至於，蕾西隱約中，聽見了下方雪屋的入口爆發出了喧囂，但被寒冰籠罩的她，已經沒有心思再去管其他的事情。
　　她只想靜靜的擁抱這塊寒冰，直至融化的那壹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