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走妳的路，讓妳無路可走

　　西山書院火熱起來。
　　讀書人們恨它，可再恨，也改變不了西山書院能中試的事實。
　　十五個新科貢生，直接撕了自己的八股文章，接下來，開始跟隨王守仁學習新學。
　　而更多的秀才，則預備來年的鄉試，開始每日作八股文。
　　更可笑的是，居然開始有人提出，八股文摧殘人性，朝廷應當廢除八股的口號。
　　提出這些事的讀書人，居然還不是來自於西山書院……
　　方繼藩有點懵。
　　妳怎麽可以這樣呢，說好的大家學程朱，學八股，廢了它，西山書院怎麽辦？新學怎麽辦？我方繼藩咋辦？
　　這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事，砸人飯碗啊。
　　對此，方繼藩表示了憤慨，欺負人啊，打不死妳！
　　自然，廢除八股是不可能的，這不但關系著祖宗之法，更關系著整個廟堂所有人的利益。
　　而今天下的官員，都是由八股取士而出，妳考不上，妳就說要改，妳算老幾？
　　可最令人大跌眼鏡的，卻是某些狂熱的程朱學讀書人，號稱不必拘泥於科舉，學程朱以自強。
　　意思就是，我們學程朱，才不是為了八股呢，我們求學，是為了自己的本心，不考又咋了，八股文摧殘了人性。
　　而西山書院，這儒學之中，最旗幟鮮明，且反對當今天下理學的書院，卻是普天之下，對程朱八股文的最大捍衛者，坊間壹有苗頭，翰林編修江臣，立即寫文駁斥，甚至上奏，認為有人妄圖擅改祖宗之制，試圖動搖國家根本，喪心病狂至此，所涉儒生，俱因使各地官學，革去這些狂妄之徒的學籍，以儆效尤。
　　整個翰林院都懵了。
　　這到底誰才是誰壹邊的啊。
　　這翰林院作為大明朝的理論機構，裏頭的官員，都為清流，上可以侍駕在帝側，為皇帝解釋儒家經典，詮釋儒家和治國的理念；對下，他們又承托了天下讀書人的民望，代讀書人說話。
　　以往的時候，除了翰林院裏如王守仁等標新立異的異類之外，多數翰林，都是理學的忠實擁護者，若是有什麽讀書人，居然說要廢黜八股取士，誒呀，我這小暴脾氣，不弄死妳我都枉為翰林。
　　可今日呢，任誰都明白，提出這個口號的，乃是壹些理學的讀書人，他們只是對於當今現狀不滿，所以才提出了激進的口號，這口號，只讓絕大多數人心裏產生同情，誰好刁難他們。
　　可新學的異類們，毫不猶豫的要求嚴懲，而翰林院其他人等，壹個個在裝死，還能說啥？假裝沒看到吧，人生啊，真是特娘的變化無常。
　　更多人，暗地裏在打聽西山書院何時招生，到了這個份上，什麽理念之爭，畢竟都是假的，大家讀書，是真愛程朱？程朱死了五百多年了，他又不賞自己飯吃，不能金榜題名，或者沒有功名，壹切都是假的，在士林之內，壹個舉人，稱之為老爺，哪怕妳只有十幾歲，少年得誌，可妳若是撞到了壹個讀了數十年書的老童生，尊老？笑話，妳年輕的舉人依舊還是老爺，妳坐著，那須發皆白的老童生，只能乖乖站著給妳行禮，要自稱自己是末學。
　　舉人老爺即便可以做妳孫子了，卻正眼都不瞧妳這老童生壹眼。
　　因而，那些屢試不第之人，其實是最慘的，就如劉傑，這可是內閣首輔大學士之子，當初不中就是不中，沒中妳就擡不起頭來，妳就得被人踩下去。
　　這其中的現實，還有其中的滋味，絕不是壹般人能夠承受的。
　　哪怕是同為進士，也有進士及第和賜同進士出身的區別，進士及第的進士們湊在壹起說話，妳賜同進士出身的人即便社會地位等同，也難免受人奚落，覺得羞恥。
　　有功名不考，這不是犯渾嗎？
　　所以理念之爭，其實都是虛的，管妳什麽理念，是理學還是新學，沒人會因為妳學什麽而高看妳壹眼，誰能中試，才是關鍵。
　　可惜西山書院，暫時沒有招生的打算。
　　至少今年還沒有，而是在這西山書院之內，壹百五十多名秀才，現在卻是磨刀霍霍，預備來年的鄉試。
　　北直隸的讀書人，真的很絕望啊。
　　那西山書院裏，壹百多個嗷嗷叫的秀才們，這是想咋地？難道……又想……
　　方繼藩樂呵呵的提著筆，寫下‘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此後交給壹旁的鄧健：“去裝裱，張貼。”
　　“是，是。”鄧健美滋滋的道：“少爺威武啊，現在全京師都知道，有少爺在，他們就別想中試，誰聽了少爺大名，不是叫罵不絕……不，是他們對少爺好生相敬……少爺……”
　　鄧健眨著眼，看著方繼藩，這幾日變化太明顯了，他壹個打雜的，說難聽點，就是個狗腿子，居然成了香餑餑，被讀書舉人老爺和秀才請了去，拍著肩叫小兄弟，不但請他吃喝，還給他銀子花，這世上的人，居然壹下子，道德水平都提高了不少，至少鄧健眼裏的世界，完全不壹樣了。
　　而他要做的，就是少爺決定招生的時候，第壹時間，去通知這些秀才、舉人。
　　這是舉手之勞的事，方繼藩對此睜壹只眼閉壹只眼，反正……他們要給錢鄧健花那就花吧，自己若是招生，絕不會第壹時間告訴鄧健。
　　方繼藩嗯了壹聲：“妳居然還懂好生相敬。”
　　“當然，當然。”鄧健驕傲的挺著胸脯道：“少爺現在是文曲星，能在少爺身邊，不讀書的人，也能出口成章了。”
　　這馬屁，拍的很悅耳，還是沒有底線的人好啊，那些徒子徒孫們拍起馬屁來，太拘謹，老半天才憋出幾個師公仁厚之類的車軲轆話，妳看鄧健就很推陳出新，給人壹種全新的感覺。
　　方繼藩坐下。
　　鄧健忙給鄧健斟茶。
　　方繼藩將茶盞端在手裏：“不是本少爺吹牛……”
　　鄧健眨眨眼，洗耳恭聽，壹副小人專候少爺繼續吹的樣子。
　　方繼藩頓時覺得索然無味起來，擺擺手：“算了，不說這些，讀書人的事，妳也不懂，滾蛋。”
　　“噢。”鄧健很幹脆的點頭。
　　他剛要出去。
　　迎面，卻有人闖來：“老方……妳在哪兒……”
　　很熟悉的聲音，接下來，看到了很熟悉的人。
　　朱厚照兩眼漆黑，像熊貓壹般，氣喘籲籲的來：“書院的事，辦好了沒有，辦好了陪本宮割腰子去。”
　　“……”方繼藩茶水喝到壹半，突然覺得有點反胃，將這口裏的茶水吐了出來：“殿下……”
　　“趕緊啊。”朱厚照急的團團轉：“昨日，有個得了腸癱的病人割了腰子，傷口腐爛，今早死了，本宮沒了妳不成，有妳在，心裏踏實，現在還有沒有事兒，沒事趕緊，去蠶室，劉瑾又送來了三例病人。”
　　“……”方繼藩不由道：“殿下，那個蘇月，難道就不可以嗎？”
　　“不可以！”朱厚照氣的鼻子都歪了：“這廝做助手，到了本宮身邊就緊張，瑟瑟發抖，問他啥都他都遲壹些，還是本宮和老方心有靈犀啊，他只能負責在旁打打下手，做不得大事。”
　　“昨日出事的那個病人，想來就是被他給耽誤了。”朱厚照氣的咬牙切齒：“再者說了，到時本宮給父皇開膛破肚，蘇月他們敢站在壹旁嗎？妳自己說了，能給父皇開膛破肚的，也只有本宮；可能站在本宮身邊，協助本宮的，大明也找不出幾個來，妳就是壹個，其他人，能放心？”
　　方繼藩哭笑不得。
　　朱厚照道：“趕緊，本宮還研究出了壹點心得，待會兒和妳講壹講。”
　　朱厚照不給方繼藩任何壹丁點偷懶的機會。
　　不過說起心得，就如庖丁解牛壹樣的道理，殺牛殺的多了，每天都有新的發現；這割腰子也壹樣，根據術後不同病人的反應，以及他們的恢復狀況，最後總結出，更好的辦法。
　　除此之外，這麻醉的臭麻子湯，已經經過了改進了，現在麻醉能力更強。
　　手術的刀具，也進行了改進。
　　術後的金瘡藥的用量，都進行了不同的修改。
　　哪怕是切了腰子之後，什麽時候進食，能吃什麽，怎麽恢復，這些，都從切了數十個腰子之後，在朱厚照和蘇月等人努力之下，進行了調整。
　　這大大提高了存活率。
　　其實這個手術，在上壹世，確實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手術啊，只要殺過豬的人，如果給他發壹張執業醫師資格證的話，大致告訴他怎麽切，人家照樣也敢試壹試。
　　可是這壹世，這卻是天大的手術，是大明當下，最高端醫療水平的體現。
　　方繼藩覺得，這是醫學史上的壹大步，先從割腰子開始，以後還可以發展成包皮環切甚至……
　　真的不敢想象啊。
　　方繼藩道：“殿下，我先吃飯，否則待會兒做了手術，就沒胃口了，吃飽喝足，我們再去。”
　　朱厚照摸了摸肚皮：“妳這麽壹說，本宮也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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