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本宮來教妳們救災

　　在河堤上，方繼藩正坐在那兒，手上拿著竹片，壹面提筆計數。
　　門生們體恤他啊，給他安排了這麽個清閑的事兒。
　　可在這兒，即便是方繼藩，也無法過得多舒坦。
　　他想找皂角洗頭，想美滋滋的洗個澡。
　　可是……太難了。
　　倒不是沒有井水，只是……壹言難盡。
　　等朱厚照和胡開山背著麻袋上了河堤的時候，方繼藩壹臉鄙視的看了壹眼朱厚照，在他的竹片上，記錄下了六個正字。
　　而胡開山……好吧，壹個竹片已經記不下了，足足十九個正。
　　厲害了，我的胡。
　　有氣力的人，在這個時代，還是很受追崇的。
　　尤其是胡開山幹起活來，外衣壹甩，放蕩不羈的露出上身，那幾乎隆起成小山壹般的肱二頭肌，讓方繼藩都忍不住的流著哈喇子，這可不是上壹世，特意健身起來的肌肉啊，這是純天然的。
　　朱厚照氣喘籲籲的將麻袋壹放，揮了揮額上的汗水，便問：“多少了？”
　　“三十！”方繼藩道。
　　朱厚照喘著粗氣，感覺自己快要透不過氣來了，不由的捂著胸口。
　　方繼藩便道：“殿下累了吧，要不要歇壹歇。”
　　朱厚照覺得自己的小腿打哆嗦，手臂酸得都快擡不起來了，可看看憨厚的胡開山，又提著三個麻袋，健步如飛的先走壹步，朱厚照便圓目壹瞪，道：“這算啥？這算啥？這壹點點就叫累？小榮，告訴他，我累嗎？”
　　朱小榮還在艱難地提著那小籃子的石頭，累得渾身熱汗淋漓，她已被壹群婦人們梳洗了壹番，總算像個女娃娃了，好不容易的喘了口氣，朱小榮高聲道：“不累，不累！”
　　朱厚照便朝方繼藩使了個眼色，神氣活現，接著咬牙切齒的又要提起麻袋，只是這麻袋，感覺又沈重了幾分，朱厚照幾乎將自己肱二頭肌的所有潛力全部發揮了出來，才勉強將麻袋擡起。
　　河堤下，壹群蓬頭垢面的人卻是發了瘋似的沖了上來，口裏大叫著：“殿下……殿下啊……”
　　聲音……很耳熟！
　　壹聽這聲音，是很是有文化的人。
　　朱厚照像是如釋重負壹般，放下了麻袋。
　　這倒是正好，可以歇壹歇了。
　　誰料方繼藩耳尖，似乎聽出了這些帶著讀書人特有音韻的嗓音，嗖的壹下，奔過去，直接搶過了朱厚照的麻袋，拼命的背起來。
　　若讓某些人知道太子殿下在扛大包，他則坐在這兒清閑自在，十之八九會被這些人噴死。
　　朱厚照瞪老方壹眼，眼帶鄙視，方繼藩朝他抱歉似的笑笑。
　　這時，謝遷壹幹人已是氣喘籲籲的過來了。
　　他們看了壹眼朱厚照，臉曬得很黑，滿是汙垢，再看看方繼藩在壹旁提著麻袋，誒喲喲的象征性的叫了幾聲，然後將麻袋放下。
　　謝遷……哭了。
　　或許是因為真正吃了苦，方才知道這顛沛流離是可以有多難受，此時再見到太子殿下，可見太子殿下這個樣子，這……可是大明太子，是儲君，是將來的天下之主啊。
　　殿下黑了，還瘦了，怪可憐的。
　　堂堂太子，居然在此，親自……
　　謝遷左右看了看，卻是發現朱厚照左右空空無物，且就算是他在長堤上親自指揮修河堤吧，可這……也是難得啊，太難得了。
　　再看看新建伯方繼藩，手裏扛著大包……
　　謝遷真正感動了。
　　雖然太子殿下愛胡鬧，方繼藩肯定也不是好東西，可這世外桃源之地，幾乎可以想象，正是太子殿下和方繼藩營建起來的。
　　歷來大災之後，必有人禍，可這靈丘縣，在太子殿下和西山書院的努力之下，竟是井井有條，河堤這兒是高處，從這裏朝下看，那營地赫然在目，那兒雞犬相聞，無數的百姓在生員們的帶領之下，開始重建家園。
　　殿下……
　　謝遷眼裏迸出淚來，殿下長大了啊。
　　殿下……英明。
　　朱厚照則是叉著手，打量著他們，眼帶疑惑地道：“妳們是……”
　　謝遷哭笑不得，只好再次重新報自己的名號：“臣是謝遷。”
　　朱厚照努力的辨認，方才覺得這個人是謝師傅。
　　謝遷哽咽道：“殿下不避天塌地陷，特來此賑濟災民，臣所過之處…嗚嗚……”
　　不真正的來此，怎麽會知道太子殿下在這裏做了什麽呢。
　　謝遷滿是欣慰，這才是真正的愛民如子啊。
　　朝中君臣，天天將愛民如子掛在嘴邊，可有幾人能做到太子殿下這般？
　　他拜倒在地道：“臣奉陛下之命，特來尋覓太子，同時賑濟靈丘縣災民，緝拿大盜。”
　　“且慢！”朱厚照樂了，眼眸壹下子亮了。
　　終於來賑濟了啊，看來不必再讓人吃飯團了。
　　朱厚照便連忙道：“妳們帶來了多少糧食來……”
　　“這……”謝遷壹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
　　失策，失策，糧食不是還沒運嗎？調度也總需要時間的嘛，得先下旨，而後擬定章程，此後戶部將糧食自倉中出庫，還得命附近州縣征募民夫，接著運送。
　　朱厚照看謝遷的反應，便明白了幾分了，頓時氣得七竅生煙的道：“敢情妳們只帶了十幾張嘴啊。”
　　“……”
　　朱厚照又道：“妳們還來緝拿大盜？”
　　“是，是。”
　　“大盜呢？緝拿到了嗎？”
　　“壹路上，沒見著。”
　　遠處，胡開山正扛著三個大包，朝河堤口投放大石，他雙臂肌肉隆起，放飛自我壹般，直接將大石丟入河堤口，那大石直接在半空劃過半弧，那大石生生砸入河堤口，霎時濺起了壹丈的水浪，恐怖如斯。
　　“看到了沒？”朱厚照指著胡開山，齜牙道：“那便是大盜胡開山，他就在那兒，妳們去拿呀。”
　　看著那如狗熊壹般的背影，謝遷等人驚著了，人群中產生了壹陣騷動！
　　謝遷恐懼的道：“殿下，臣等護著殿下快走，此人兇殘，惡貫滿盈，臣……臣等會就急調附近軍衛圍剿。”
　　朱厚照不禁嘲弄的道：“這就是妳們所謂的緝拿大盜？”
　　朱厚照從前還是覺得大臣們很厲害的，可現在……
　　朱厚照叉著手，繃著臉看著十幾位大臣，卻是壹臉質問的樣子。
　　謝遷對上朱厚照的目光，第壹次感受到了被鄙視的滋味，竟是不知如何回答，心亂如麻。
　　朱厚照高吼道：“小胡，妳來！”
　　遠處，胡開山虎軀壹震，誒了壹聲，便放下了手頭的活計，匆匆來了。
　　沒壹會，壹座小山般的胡開山便到了謝遷等人的面前！
　　謝遷等人沒嚇個半死，也正好臉上都是汙垢，掩蓋了那因驚嚇而壹臉的蒼白！
　　朱厚照拍了拍胡開山腹肌，很結實，拍的有些手疼，口裏道：“他是大盜嗎？”
　　“是，是，不是……”謝遷也是第壹次在太子殿下的面前，壹丁點的底氣都沒有。
　　明明往日都是太子在自己面前，低眉順眼的叫壹聲謝師傅，而自己則只是不卑不亢的行個禮。
　　可現在，不但身體虛，心也虛啊……
　　只見朱厚照正色道：“妳們在京裏怎麽知道下情呢？此次賑災，小胡非但沒有帶人劫掠，且還四處賑濟百姓，他雖是草莽，被妳們通緝，可人家救的人卻遠比朝廷救的人多得多，本宮問妳們，他是不是賊？”
　　“……”謝遷等人啞口無言了。
　　朱厚照接著道：“本宮已經赦免他了，從此以後，他是西山書院的人。”
　　胡開山笑了，雖然笑的很友善，可謝遷等人，卻又是嚇了個半死。
　　“這是臣等的失職，臣等從現在起，壹定極力賑濟百姓。”
　　“怎麽賑？”朱厚照反詰。
　　賑濟災民……這可是謝遷的拿手好戲啊。
　　想當年，他在地方上治理水患，那也曾是聲名遠播的。
　　謝遷正要開口，準備說出個壹二三四五六來。
　　朱厚照道：“妳說說看。”
　　“這……”謝遷想了想：“賑濟之首要，在於安民，災情似火……”
　　朱厚照卻是打斷了他：“這些話，本宮聽的比妳們多，誰不知道賑濟之首要在於安民，西山書院壹百多人，人人都知道。”
　　“殿下且先聽臣說……”
　　朱厚照很沒耐心地大手壹揮，直接道：“說多了也沒用，本宮來說壹說吧。現在這裏還缺壹點糧，需要緊急送進來，不過官道堵塞，車馬還進不來，只能靠人力，太慢了，無法滿足數千上萬人所需，所以要組織人手清理官道，先讓車馬進來。”
　　“……”謝遷等人有點懵，不過……他們現在壹聲不吭，不敢接茬。
　　朱厚照又道：“還有，就是藥草雖然足夠，可為了防止疫病，需要大量的人力在附近尋覓無主的屍骨進行掩埋，更需大量的防疫藥品，現在條件簡陋，營地裏汙水橫流，也需好好的清理壹下，大災來時，最重要的是防疫，這裏需要壹批精良的大夫，哪怕有三五個名醫也好。”
　　“殿下……說的是。”謝遷壹時汗顏，他總覺得朱厚照的話，說的太糙了，可不得不承認，太子殿下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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