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五子良將得其壹

　　張合大驚失色。
　　先前他將降書送出時，眼見北面顏軍撤走了不少，只道顏良中計放松了警剔，故才趁著這清晨時分，想從北面敵營之間突圍而去。
　　而今眼見文醜攔路，張合方才意識到，自己計策竟已被顏良識破。
　　耳聽文醜的公然勸降，張合震驚之下，心中更生憤意，怒道：“我受袁公厚恩，焉能降妳們這班叛將。”
　　醜聽得張合言語不遜，不禁勃然大怒，怒嘯壹聲，拍馬便殺了上來。
　　他的身後，那數千伏兵也轟然而動，向著惶惶的敵軍殺來。
　　張合也無懼意，縱馬挺槍來戰，這兩員河北槍將，轉眼便戰在了壹團。
　　昏暗之中，但聽金屬激鳴之聲不絕於耳，火星四面飛濺，兩人各是施展生平槍法，戰得是昏天黑地。
　　若論武藝，文醜只比顏良稍稍遜色，而張合又比文醜遜色半分，只是這半分上的差距，不戰個幾百回合又豈能輕易分出勝負。
　　槍影重重，轉眼數十招走過，二人卻是戰得不分伯仲。
　　張合能夠憑著壹己之力，跟文醜硬拼下去，他麾下的那些部卒們卻是不行。
　　這壹群殘兵，本就是人心惶惶，報著逃命的念頭才追隨張合出城，而今半路上突然遇上數倍的敵兵阻擊，轉眼間便即軍心潰散。
　　數千顏家軍的虎狼之士，撲之而上。如切菜砍瓜壹般，肆意的收割著人頭。
　　張合力戰數十回合，眼見左右士卒越戰越少，情知再這般死扛下去，他就要陷入全軍覆沒的絕境。
　　“今日看來是突圍不成，不如先撤回堵陽城再做打算。”
　　倉促激戰中，張合思緒飛轉，很快就做出了決斷。
　　念及於此。張合壹聲暴喝，奮起虎威猛攻數招，瞅得壹處空隙來，撥馬跳出戰團，急是率領著幾百殘兵望堵陽城退去。
　　醜豈容他走脫，當即招呼兵馬，揮軍掩殺。
　　張合壹軍多為騎兵。逃得也快，不多時便甩出追兵裏許。眼看著堵陽城就在不遠之處。
　　想著壹個時辰之前。自己還滿懷希望的離開此城，轉眼卻又灰頭土臉的退了回來，張合心中極不是滋味，卻又只能強打精神，不敢稍有停留的向著城門奔去。
　　將近城門時，突然間，原本漆黑壹片的城頭。陡然間亮起了無數火把。
　　火光下，數千顏良軍如神兵天降般出現在城頭。壹支支鋒利的箭矢轉眼就瞄準了他們。
　　城頭中央處，火光映照下。那壹面“顏”字大旗在傲然的飛舞。
　　張合大驚失色，這時才知顏良竟已趁著他方才出城之際，縱兵取了堵陽城，看這般陣勢，竟似已等候了很久。
　　震驚之下的張合不及多想，急是撥馬轉身，想再望其他方面逃去。
　　便在這時，震天的喊殺聲如潮而起，蒙蒙的晨輝中，壹時伏兵四起，竟有千軍萬馬從四面八方圍殺而來，轉眼間便將張合和他的幾百孤軍圍在了城門之下。
　　張合驚愕的環顧四面，但見到處是敵軍的兵馬旗幟，自己竟已陷入了四面楚歌的絕境之中。
　　“難道，我張合今日就要亡命於此嗎……”
　　張合仰天嘆息，驚詫的臉龐上，已流露出絕望的神色。
　　只是，令張合感到意外的是，四面圍逼而來的敵人，卻未沒有第壹時間發動圍剿的進攻，只是將他做困獸壹般圍了起來。
　　接著，城門緩緩而開，身披玄甲，手拖長刀的顏良緩緩步出，其後緊跟的百余鐵甲騎士。
　　顏良勒馬於吊橋前，高聲道：“張儁義，妳不是說好了要歸順本將，如今為何卻言而無信，意欲趁機逃離，妳當真以為本將是那麽好蒙騙的嗎。”
　　顏良聲若洪鐘，聲音蓋過了四圍的喧囂，方圓幾十步都清晰可聞。
　　聽得顏良的質問之詞，張合的臉上掠過壹絲愧色，似乎確是因自己的言而無信，又似乎是羞於自己的計策被識破。
　　沈默半晌，張合縱馬上前，橫槍道：“右將軍，妳用兵如神，張合甘拜下風，想要取我的首級，盡管縱兵過來便是。”
　　張合那剛烈的態勢，儼然是打算決死壹戰壹般。
　　只是那壹句“右將軍”的尊稱，卻讓顏良聽出了弦外之意，他能感覺得到，張合的敵意正在消退。
　　忽然之間，顏良放聲大笑起來，笑得肆意，笑聲之中，充滿了諷刺的意味。
　　張合眉頭壹凝，卻不知顏良何意嘲笑。
　　“張儁義，妳空有壹身的才華，難道就真的打算為袁家白白犧牲嗎？”笑聲驟止，顏良壹句冷冷的反問。
　　張合壹怔，默默道：“袁公待我有厚恩，我……”
　　“呸，什麽狗屁厚恩！”顏良壹句粗口，打斷了張合。
　　“我顏良當年是如何為袁紹賣命，可是他袁紹是如何聽信讒言，慢怠於我的。妳張合眼下也算是袁家第壹大將，可他袁紹自號魏王，大封百官，妳這第壹大將卻只做得區區壹個中郎將，跟呂曠呂翔這等被我所殺的廢物平起平坐，張儁義，妳倒是捫心自問，他袁紹當真是對妳厚恩嗎？”
　　壹席話，只把張合堵得啞口無言。
　　那雙黯然的眼中，悄然掠過壹絲異色。
　　顏良知道，自己已戳中了張合痛處。
　　他便接著又道：“似此番交戰，我猜想妳張儁義也沒少向袁譚獻計獻策，那袁譚卻剛愎自用，招至今日之敗。那袁譚有其父之風，試想他羞愧之下，又當如何對待妳呢？”
　　張合的臉色微微壹變。眉宇間頓時閃過幾分懼色。
　　袁紹此人表面看起來忠言納諫，實則最厭惡別人跟他唱反調，而那忠言進諫之人，倘若給不幸言中，袁紹非但不會感念其忠言，反而會因惱羞之下起了殺意。
　　父如此，袁譚也是壹樣。
　　此次進兵，張合三番幾次向袁譚進言。袁譚均不聽，最終落得如此慘敗下場。
　　此刻的袁譚，想必也是羞愧於沒有聽從他張合的進言，倘若惱羞之下，將失利的過錯全嫁禍在他的身上，那他張合豈非要蒙受不白之冤。
　　神思間，顏良又道：“儁義妳好好想想。堵陽城無兵無糧，明顯是死地。袁譚他為何還要命妳在此堅守。他是什麽目的難道妳還看不出來嗎？”
　　聽得這裏，張合身形立時抖了壹抖，眼眸中更是閃過壹絲驚懼之色。
　　“袁譚明知堵陽是火坑，還要讓我留守，難道說，他是想讓我……”
　　想讓我死！張合的驚覺了袁譚的陰謀，怒色頓生。暗暗的咬牙。
　　顏良不是袁譚肚子裏的蛔蟲，其實他方才所說。壹切都只是推測而已，甚至他自己都認為。方才那話有“冤枉”袁譚之嫌。
　　不過這壹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張合果然被引怒，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袁家如此薄情無義，但凡有些血性的男兒，誰還能忍受下去。張儁義，妳何不歸順本將，助本將成就壹番大業，在本將的麾下，必令妳盡情施展才華，榮華富貴，妳想要的壹切都不是問題。”
　　諸般鋪墊已畢，顏良向張合拋出了橄欖枝。
　　張合陷入了沈默，久久不語。
　　周遭那些顏家軍將士，卻已按捺不住，皆是蠢蠢欲動，只消顏良壹句話，他們就會沖下來把張合和他的幾百殘兵撕成碎片。
　　顏良懷抱著張合，目光冷峻如電，殺機也在漸漸的聚集。
　　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話到說到這份上，如果張合還執迷不悟的話，他也絕不會手軟。
　　不為我所用之人，別人也休要用，唯有死路壹條。
　　許久之後，張合仰天長嘆壹聲，“蒼天為證，非是我張合有負忠義，而是袁家負我在先。”
　　嘆息已畢，張合將槍往馬上壹掛，翻身下馬。
　　他幾步上前，拱手便是壹拜，“承蒙右將軍看重，張合願為將軍效犬馬之勞。”
　　張合，終於請降了。
　　所有人都長松了壹口氣。
　　顏良得此良將，更是大喜，下馬上前將他扶起，撫其肩大笑道：“能得儁義這般大將，本將實是如虎添翼，痛快，痛快啊——”
　　那暢快的笑聲，回蕩在原野之間，東方，壹縷朝霞升起。
　　那壹面“顏”字的戰旗，在晨風中驕傲的飄揚。
　　襄陽城南三十裏，江陵軍大營。
　　中軍大帳中，劉琦正與諸將洋洋灑灑的談論著方略。
　　自從江陵發兵北上以來，他的兩萬大軍壹路高歌猛進，連克當陽、宜城、中廬等縣，兵鋒竟是直逼襄陽。
　　而顏良的守軍，卻壹路退卻，不敢壹戰，壹直龜縮至了襄陽城中。
　　劉琦原還想借著東吳和袁譚之手，待到顏良兵敗崩潰時，再從中撈壹把漁利，卻沒想要進兵會如此之順利，竟似不需假別人之手，就有收復襄陽的勢頭。
　　“襄陽城就在眼前，諸位可有何破敵妙計，大可暢所欲言。”劉琦擺手發問，那副口氣儼然襄陽已唾手可得。
　　“我軍雖接連收復失地，士氣旺盛，但這其中也有敵軍主運收縮戰線的原由在內，眼下襄陽尚有敵軍壹千，夏口和宛城的戰事還未分勝負，老朽以為，此時談攻取襄陽還為時尚早。”
　　座下，那壹員須發皆白的老將，語氣冷靜的進言。
　　那老將，正是長沙老將黃忠。
　　劉琦卻笑了笑，不以為然道：“夏口城危在旦昔，宛城也是被袁軍進逼，我看顏良已是窮途末路，黃老將的擔心怕是太過謹慎了吧。”
　　說著，劉琦隨手拿起酒杯，淺淺壹飲。
　　話音方落，壹名親軍急匆匆而入，驚慌道：“主公，宛城方面急報，顏良幾日前大敗袁譚，逼降袁將張合，目下已率大軍回至樊城，正在南渡漢水，直奔襄陽而來。”
　　咣鐺～～
　　手中那酒杯，脫手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