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醋海翻波 9K
妖女請留步 by 枚可
2025-3-9 21:16
寧塵感覺自己做了壹場美夢。
夢中,似有婀娜倩影翩然起舞、墨發如裳。
待執手相依,便如冰火,迸發無窮熱浪。裊裊之舞從海市蜃樓、化作麒麟皮下的愛怨柔情。
如山間黃鸝脆鳴、似花下涓流清泉,風情如畫。如遊興未盡的俠侶、共握韁繩,似踏萬座山水、如行人生百態,恣意馳騁至星月共寂。
舞袖翻飛、長夜無眠,唯有那壹曲合鳴奏歌,悠久不息。
...
仿佛寂寞靈魂得以互補,幾十年來的孤獨得到安撫,這股飄然升仙般的滋味,幾乎讓人腦袋發酥,足以忘卻壹切。
所有雜亂心思飄飛遠去,宛若立地成聖,只剩無邊的祥和安寧。
只可惜,聖人不過壹瞬,再度墜入凡塵。
寧塵從夢中醒來,眼神發直,低頭看向懷間。
花無暇也幾乎同時仰頭,美眸無神,仿佛神魂都還未歸身軀。
“我們剛才,做了什麽?”
“......”
花無暇香肩微抖,猛然回神,壹瞬似有無邊烈火熊燃,眼中閃過難以言明的波瀾,又連忙側首挪開視線,化作萬載玄冰。
默然半晌,她才勉強微啟朱唇:“...沒什麽。”
冷淡的如同往日,平靜的好似無波。
寧塵皺眉:“當真沒有?可我還有點印象...”
“錯覺。”
“呃、但我記得花姐姐好像又哭又喊...”
“妳在做夢。”
“不對,應該是真的。明明妳抱著我啃個不停...”
“是妳在啃我。”
花無暇下意識回了壹嘴,神情微僵,又故作鎮定道:“或許是腹中饑餓,夢裏想吃些什麽。”
寧塵哂笑:“吃無暇?”
花無暇目光幽幽:“若非妳傷勢未愈,定要教訓妳壹頓才行。”
見氣氛稍有緩和,寧塵這才放輕語氣道:“剛才合力修煉之際,發生了意外?”
“...壹心治傷,卻忘了還未熔煉的第二紋,反受其害。”
花無暇輕嘆:“不慎放縱失態了壹回。”
輕柔低語,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寧塵思忖片刻,道:“是雙魔燈的生燈之力?”
“...嗯。”花無暇垂首低吟:“是否會怪我沒有將此物銷毀,甚至去琢磨了其中的邪紋?”
“妳有自己的想法,我有何好責怪的。”寧塵笑了笑:“況且妳現在狀態特殊,興許那些邪紋對妳而言也並非壞事,何須顧忌我的感受。”
花無暇再嘆:“的確,對妳而言是頗為舒服。”
寧塵:“......”
他咧了咧嘴,也只能低聲道:“是我不好。”
花無暇眼神漸柔、喃喃道:“不必說這些話。此事雖是意外,但我並不後悔。況且神魂交融對妳我恢復傷勢大有裨益,陰差陽錯之下,也算壹場大戰後的機緣。”
寧塵頓了頓,小聲道:“我的意思是,當時應該對妳溫柔點,最後都讓妳哭兮兮的...是我不好。”
花無暇:“......”
雖是半夢半醒,可自己那副啜泣哭吟的嬌慘模樣,著實...壹時難忘。
宗主大人的眼神頓時變得又怨又冷,如冰晶尖矛、仿佛要將其刺個透心涼似的。
寧塵適時閉嘴,壹臉嚴肅。
直勾勾地瞪了半晌,花無暇這才偏頭道:“魂力交融、只是修煉而已,妳不要太過當真...唔?”
可話音未落,便感覺纖腰被雙手輕輕環住。
“妳...”
“或許只是心神纏繞、療傷使然。”寧塵淡淡笑道:“但無暇的好,我是切身感受到了。”
花無暇抿唇無言,目光平靜,與其對視許久。
就當以為宗主大人要有所回應之際,她卻輕啟朱唇:“強撐著抱我,雙手疼不疼?”
寧塵表情微僵,悻悻道:“的確很痛...”
“傷勢沈重就不要太胡鬧。年紀輕輕的,當真自以為能負的了責任,擔得住壹切?”花無暇不輕不重地斥了壹聲:“若導致傷口破裂,有妳好受的。”
“是...”
“現在開始就不要再亂動,也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安靜療傷,知道麽?”
花無暇語氣愈發冷淡,仿佛又變回那位威嚴高貴的聖宗之主。
“妳我魂力都已恢復不少,專心調養身體、重塑筋脈。妳閉上眼睛放空心神,本座壹起助妳運轉體內靈氣,莫要再費神耽擱。”
提起眼下正事,寧塵也不敢怠慢,很快沈下心神。
兩人如今身軀依舊相依,花無暇心念壹動,魂力伴隨元靈之息緩緩鉆入寧塵體內,助其運功,滋養修復其全身經脈。
她雖不識寧塵練的何種煉體法門,但也知其中玄奧,見其體內幾乎融化的血肉開始迅速愈合,心下頓生欣慰。
但半晌後,花無暇卻略感壹絲驚訝。
因為兩人合力而成的氣息在運轉數個周天後,竟反向倒流回來,頗為吃力地意圖幫她修養傷勢。
花無暇怔了怔,睜眼看著寧塵眉頭漸皺,似暗中咬牙使勁。
她嘴角微揚壹下,再度沈下心思,主動放開所有束縛,任由其小心翼翼地在自己體內來回遊走,愈筋養氣。
暖意染遍全身、傷勢恢復的酥麻之感泛起,卻又夾雜著壹絲淡淡暖流,沁入心間。
很溫暖。
花無暇也不曾在意環在後腰的大手,漸空心靈,二人默默感受靈氣回流、互通有無。仿佛身心間再無距離,親密無間。
...
不知已過去了幾天。
寧塵悠悠睜眼,剛壹醒來,便看見了花無暇的威嚴肅臉。
“恢復的如何?”
“...身體基本無礙,但筋脈還需時日。”
寧塵試著握了握雙手,頗為感慨。
雖然尚未恢復修為,但能感受到身體更為堅韌,肌肉高隆,仿佛醞釀著爆炸性的驚人力量,體內五臟六腑隱隱有轉化趨勢,染上晶瑩玉色,似先天之兆。
“無暇...姐,可有好轉?”
見其半途轉口的憋悶樣子,花無暇黛眉微挑:“恢復四成。”
寧塵苦惱道:“廢了那麽多功夫才四成?”
花無暇淡道:“本座已心滿意足,如今再有強敵襲來,也能再出手與之放手壹戰。”
寧塵無奈壹嘆,倒也明白兩人差距太大,這種相輔相成的療傷,本就是他受益更多。
他很快挪開目光,輕咳壹聲:“無暇姐,妳身上的衣服...”
“...忘了。”
花無暇素手拂身,四周匯來大團靈氣,在其神念壓縮下編織成壹襲薄紗長裙。
但見其絲紗間半遮半掩、反倒更添幾分莫名曖昧,看得寧塵都有點心跳加速。
“咳、怎麽不再遮嚴實點?”
“太浪費靈氣。”花無暇壹臉淡然:“不僅妳我還需療傷,琴霞她同樣如此,衣物之事,出關後自會遮嚴。”
寧塵連忙看向身後,見朱琴霞仍昏迷不醒、垂首漂浮。
上前檢查片刻,這才稍微放心壹些:“還好,傷勢好了許多。”
“她體內傳承在發揮作用,自能修復,不過速度並沒有我們二人那麽快。”花無暇微抿朱唇,繼續道:“所以我們得在這裏繼續待幾天。”
寧塵默默看著她。
花無暇眼神閃躲:“還不快繼續療傷。”
“無暇姐可有冷靜些?”
“...何時輪到妳說這些話。”花無暇輕嘆聲,悄然飄來,輕輕與其相擁壹起。
寧塵剛想順勢將其摟住,卻聽耳畔低吟:“亂碰的話,得罰妳。”
動作頓時壹滯。
花無暇伏在肩頭,輕聲道:“待之後離開此地,妳想去哪?”
寧塵心思微動,道:“如今既已尋得螭凰心,或許就回安州縣繼續隱居開店?”
他又笑了笑:“我若要回天壤星宗自然也好,但還得看妳的意願才行。”
花無暇嘴角微揚:“本座何時會拒絕。”
“那...繼續叨擾無暇姐壹段時日?”
“嗯。”花無暇悄然道:“不過,妳可要抽空回安州縣壹趟,與那位程夫人聚壹聚。”
寧塵微怔。
“不必緊張,本座心知肚明。”花無暇平靜道:“她照顧妳多年,的確是盡心盡力。此番妳遭遇生死險情,回去與家人團聚壹段時日也好。”
“那無暇姐妳...”
“陪妳同去壹次。”花無暇瞇起雙眼:“本座也想見見那位夫人。”
寧塵默然無言,將其緩緩抱住。
花無暇身子微僵壹下,逐漸放松下來,幽幽嘆道:“...不老實。”
“不想何人受了委屈。”
“本座身為妳的長輩,自然會待她敬重,不會為難她的。”
“我說的是妳。”寧塵沈聲道:“若覺不開心,別瞞在心裏。我這人別的不太行,或許就這張嘴巴還算有用,定能說的妳滿心歡喜,忘掉那些煩心事。”
花無暇沈默片刻,淡淡壹笑。
“現在這番話,的確聽著讓人舒服。”
“那...”
“抱夠了?”花無暇側首瞥來,美眸閃爍寒光:“都抱了十息,該罰妳了,免得妳下次再不聽話。”
寧塵臉色微變,剛想再開口,頓時感覺環在腰上的柔荑掌心壹震,傳來壹陣匪夷所思的酥麻沖擊,當即感覺癱了似的,酸麻的直抽氣。
花無暇似笑非笑:“嘗到苦頭了麽?”
寧塵表情扭曲道:“無暇姐開心就好。”
“...明日本座便開始吸收螭凰心。”花無暇暗中再拂其後腰,化解掉壹絲暗勁,讓其稍微舒服些:“或許會有異動,妳保護好琴霞。”
聽其提起正事,寧塵連忙正色道:“放心,我會為妳好好護法。”
花無暇驀然道:“妳說,不斷修煉變強,為的什麽?”
寧塵壹怔,輕笑道:“自然是為了能與家人幸福生活,不受外界打攪。”
“嗯...”花無暇垂眸淺笑:“與妳相處久了,本座倒也是這個想法...只希望,往後這個叫人頭疼的弟弟,能變得更聽話些。”
寧塵點頭:“我定然聽話。”
花無暇斜睨:“那妳何時才將手松開?”
寧塵義正辭嚴道:“無暇姐何時厭了,才會松開。”
花無暇啞然片刻。
旋即,她只得輕嘆:“再半柱香。”
寧塵莞爾道:“無暇姐其實耳根子還挺軟...嘶!”
下壹刻就疼的叫苦不叠,懷裏美人眸光幽幽、仿佛帶著幾分嗔怪之意。
...
花無暇開始了閉關。
雖說如此,她也是大大方方地盤坐在眼前,再無絲毫避諱。
寧塵此刻也試著幫朱琴霞...只是,有些困難。
其體內靈氣流動滯澀緩慢、似與心神壹同陷入沈眠,只剩本能的調養愈合。寧塵幾次想照本宣科地嘗試從旁協助,可靈氣匯入其體內,竟完全施展不開。
又要顧及其身體狀況,壹時反而束手束腳,不知該如何是好。
寧塵看著懷裏的少女,眉頭緊鎖。
雖然朱琴霞現在壹臉安寧,再看不出絲毫傷勢蒼白,但沈睡太久終究不是個事。
“究竟得用什麽辦法,才能讓妳清醒過來...”
咚!
寧塵腦袋猛地上揚,卻是下巴處突遭意外鈍擊。
他頓時懵了壹下,連忙再低頭定睛,愕然發現朱琴霞竟已挺身蘇醒?!
“寧塵。”
朱琴霞面無表情道:“勿憂,我很好。”
“等等,妳這樣當真還好?”寧塵連忙道:“為何說話語氣變得那麽奇怪?”
“需要節省體力。”朱琴霞道:“意識還未徹底蘇醒。”
寧塵心思急轉,試探道:“妳的意思是...妳現在只是下意識的本能?”
“是理智。”
朱琴霞頷首:“不想讓妳擔心。”
寧塵雙眼微微瞪大,心中壹時百感交集...琴霞哪怕還未蘇醒,心底深處依舊還掛念擔心著自己。如此情誼,叫人心暖感動。
倒是自己與無暇拉拉扯扯,反而將之冷落,心底實在苦澀愧疚。
“為何難受。”朱琴霞驀然道:“以武國律法,五品官員可娶妻妾數位,無需介懷。”
寧塵輕撫其面龐,憐惜道:“只是覺得對不起妳們...”
朱琴霞螓首壹歪:“討厭我?”
寧塵失笑:“越來越喜歡。”
“那就好。”朱琴霞咚的壹頭‘撞’進胸口,面無表情道:“抱我。”
寧塵笑容變得有些微妙。
見慣平日可愛的小丫頭,如今突然以這幅毫無情緒的樣子出現眼前,不太適應。
倒是其潛意識中的直白果斷,叫人有些心中溫暖。
“抱我。”
“好好好,這就抱妳。”寧塵哭笑不得,連忙將少女緊緊抱在懷裏。
朱琴霞壹動不動,嗅著熟悉的溫暖氣息,金眸泛起些許水光,變得安靜無聲。
寧塵壹時想著該說什麽,卻聽少女冷不丁道:“不行。”
“啊?”
“妳心裏在想壞事。”朱琴霞壹板壹眼道:“很壞的事。”
寧塵尷尬道:“我收著點。”
這丫頭如今同樣衣襟襤褸,趴在懷裏,沖擊力比宗主大人更強幾分,實屬正常反應。平日倒能借著口花花多調戲幾回,但現在情況特殊,他分得清孰輕孰重,不能趁傷胡來。
“妳...何時能恢復清醒?”
“三日後。”
“好。”寧塵摸了摸少女的腦袋:“那這幾天妳繼續休息,我守著妳們。”
朱琴霞嗯了壹聲,漸漸在懷抱中閉上雙眼。
...
但在莫約數個時辰後,寧塵心頭壹跳。
原本在吸收螭凰心的宗主大人,突然黛眉緊蹙,額間邪紋展開,翻騰黑霧從體內滲出,宛若汙泥般覆蓋半身,轉眼化作半人半魔的詭異姿態。
花無暇喘息壹聲,半邊魔姿急速蠕動、扭曲,甚至長出黑翼、伸出利爪,連頭上都凝聚出邪魔般的巨角,仿佛醞釀著某種恐怖之物,即將撕開肉身破繭而出,展露無邊詭異。
她頗感痛苦般睜眼,壹只漆黑掙紮,壹只猩紅癲狂,擡眸望來,卻正好與寧塵對視正著。
花無暇眼中閃過無數復雜情緒,最後又慌亂般躲開視線,低頭道:“現在...先別看著我...這幅模樣實在太過...醜陋。”
寧塵只楞壹瞬,很快露出溫和笑容:“沒事的,只要是無暇姐,變成何種模樣都很美。”
花無暇捂住面龐,吃力低吟:“快些轉過去!”
“無暇姐很在意自己的美醜?”
“我都說了...快點轉過去,不要再看我!”花無暇心底漸升難以言喻的狂躁暴戾,面目猙獰地挺身怒吼,周身黑霧激蕩奔湧,仿佛有無數煞氣與殺意在其中化為實質,層層鼓脹暴起。
但,寧塵已然將其壹把抱住。
花無暇面容壹滯。
“我不騙妳。”寧塵沒在意被黑泥腐蝕燒灼的身體,吊兒郎當道:“無暇姐就算沾了點黑色,又有何不同?”
“妳、在說些什麽...”
“我不會在意的。”寧塵笑了笑:“哪怕妳練功走火入魔,當真變成了妖魔,我照樣會將妳的意識拉回來。大不了不當什麽聖宗宗主,跟我回鄉安心開店賣茶去,壹樣每天開心。”
花無暇猛然抽氣,壹身躁動魔軀被強行壓制平復,咬牙道:“好了,我明白...妳先松開吧,傷勢才剛好幾分,又要在我手裏多添幾道傷痕,叫我如何能安心。”
寧塵松開擁抱,撫了撫她頭上的漆黑利角,這才笑著退開。
花無暇長籲壹聲,得此番安撫,心神的確鎮定許多。
“反而是我執著於皮相麽...或許,只是不想在塵兒面前露出癲狂醜態,讓其厭惡...”
“三十多歲的人了,還像青澀丫頭般自亂陣腳,叫塵兒看了笑話。”
她暗中自嘲壹笑,便徹底收了心思,闔眼重運轉雙靈法。
...
...
四天後,深夜時分。
紫霞從深谷地淵中升起,直沖天際,引方圓數十裏內無數人側目。
人們錯愕、震驚,亦有人陷入恐慌,覺得又會有大難將至,整座青賢鎮再度陷入混亂。
但——
鎮內的玄明武者們卻面露異色。
他們感受的到,這股氣息似有諸天星辰玄意,細細觀之,恍若靜謐黑夜,唯有無垠無盡的寂寥蕭瑟,令人沈醉恍惚。
...這與當時的恐怖血槍、撼世刀意截然不同,感覺不到絲毫戰意殺氣。
“有某位元靈存在,在谷內突破境界?”
碧雲軒之主遙遙眺望,眼神閃爍不定:“星辰月霞之意,難道是天壤星宗之主?可這股寂滅黑夜之影,又與她們宗門的路數不同,會是何人在此?”
“方宗主。”
葉舒玉身披大氅走出縣府大堂,身姿款款、明艷端麗。
她神情凝重道:“妳可分辨出此人是敵是友?”
“得親自會過,才能分曉。”
“妳與此人,孰強孰弱。”
方天林深深凝視片刻,道:“我不如此人。”
葉舒玉心頭微沈。
方天林已是元靈之境,足列七聖宗前位。可連他都自愧不如,這山谷內的存在,又會何等強橫?
她漸生忐忑,暗暗攥緊衣袖。
再是多謀有計、盡備後手,可面對從未見過的恐怖強者,又該如何是好。
壹旦對方露出敵意,她怕是守不住青賢鎮、甚至連此省地界都要遭難。
“——來了!”
方天林眼神驟凜:“此人離開山谷,正朝鎮內趕來!”
葉舒玉壹驚:“還要多久?!”
“還要...”方天林頓了頓,眼神深邃:“她已經到了。”
葉舒玉瞳孔緊縮,心下駭然。
驟然間,縣府上方突然傳來壹陣刺骨寒風,下意識仰頭望去。
壹抹倩影,不知何時已漂浮於雲端月色之下。
墨發飄散、華裙如霞,那副冷冽威嚴的絕美面龐,即便是葉舒玉見之瞬間,都不免微微停滯了呼吸。恍惚只覺見到了月霞化仙、靜謐如夜,凍徹心扉的冰冷酷寒,讓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方天林卻瞪大雙眼,輕咦出聲:“花宗主?”
花無暇緩緩飄落,淡漠道:“方宗主,許久不見。”
葉舒玉頓時反應過來,雙方是熟人?
等等、花宗主...難道是天壤星宗之主,花無暇?
但她還未開口出聲,雙眼驀然壹瞪,楞楞看著緊隨花無暇壹同飄落的身影。
“...寧塵?!”
“嗯?”寧塵剛抱著朱琴霞落地,也壹眼看見了滿臉呆然的葉舒玉,訝然道:“葉夫人?”
方天林松了口氣,淡笑道:“看來此事是虛驚壹場,雙方皆是熟人,我們或許能坐下聊聊來龍去脈?”
葉舒玉連忙收心,優雅端莊地行了壹禮:“花宗主、寧公子,可否進屋相談壹二。”
花無暇側首與寧塵對視壹眼,這才輕輕頷首:“好。”
而這壹幕,落入方天林與葉舒玉眼中,卻顯得過於驚世駭俗。
聖宗之主答應與否,竟還要與身旁男子點頭交流...他們之間是何關系?
“葉夫人,能否先準備壹個額外的房間。”寧塵又道:“琴霞她現在還需要休息。”
葉舒玉臉色驟變,不顧儀態快步走來,近身壹看才發現了昏迷不醒的朱琴霞。
“這、究竟是怎麽搞的?”
“比較復雜。”寧塵無奈壹笑:“會與妳們慢慢解釋的。”
葉舒玉輕咬下唇,滿是復雜地看了他壹眼:“妳先隨我來。”
...
壹處寢居門外。
寧塵很快將經歷種種講述清楚。
葉舒玉與方天林都聽得臉色變幻。機緣巧合下,竟造就出紫霄道人這等恐怖存在。
元靈巔峰之力,武國上下怕是尋不出能與其正面抗衡的存在。若讓其離開紫霄谷、在武國內大肆作亂,當真要經歷壹場恐怖大劫。
葉舒玉連忙欠身行了大禮:“多謝花宗主如此付出,救我武國上下億萬百姓。此情此誼,我皇庭定會銘記在心。”
方天林也拱了拱手,感慨道:“花宗主之大義,在下實在佩服不已。若換做是我,面對這等強橫存在,怕是早已遠遁逃走。”
花無暇平靜道:“也並非全由本座壹人對抗,家弟寧塵同樣出力頗多,這才能助本座順利斬殺紫霄道人,逃出生天。”
葉舒玉眼神莫名。
寧塵拱手道:“只是略盡綿薄之力。”
方天林笑了笑:“少年英雄值得稱贊,不愧是花宗主的弟弟,這等修為、這等膽識,想來武國上下也無人能出其右。”
寧塵壹轉目光,嚴肅道:“方宗主,我還有壹事想要問問。”
“請說。”
“當時紫霄道人壹槍將段今重創,但也將之轟出了秘境。”寧塵沈聲道:“我們當時拼盡全力擊敗紫霄道人,但已身受重傷、掉進地底深處,無力再去追擊兇徒...不知妳們碧雲軒與官府可有在外秘境外找到段今的身影。”
方天林漸漸瞪大雙眼,臉色難看地抱拳:“在下速速去找!”
說罷,當即閃身消失。
葉舒玉的臉色也有些凝重:“當時那場大戰後,我們壹直都有派人在四周巡邏,但從未有見過什麽段今的身影。”
寧塵皺眉道:“或許,他還另有特殊的逃跑手段。”
葉舒玉扶額輕嘆。
“方宗主已經著手去辦,我們先不提五域之事。但...這場激戰,應該沒妳說的那麽輕松?”
“的確是九死壹生。”寧塵聳了聳肩膀:“我們三人險些都要葬身深谷。”
葉舒玉瞥了眼壹旁的花無暇,這位冷峻威嚴的聖宗之主,神情並無任何波瀾。
這兩人間的關系,可能也有些耐人尋味。
“先進來吧。”
葉舒玉輕嘆壹聲,帶二人回了屋。
看著床內少女的安寧睡顏,她眉頭微皺:“她何時能醒?”
“明日。”
“那就好。”葉舒玉收回目光,幽幽凝視而來。
寧塵微楞:“怎麽了?”
花無暇淡然坐在不遠處,壹旁的婢女連忙倒茶。
“該說我們二人頗有緣分,還是得說妳太過莽撞?”葉舒玉蹙眉輕嗔:“上次在安州縣內大鬧壹回,如今又摻和進元靈之戰,三番兩次的險些送命,我是不是還得再多獎勵妳壹回?”
寧塵莞爾道:“若當真功勞不小,得些獎賞也無妨,我會安心收下的。”
“胡鬧。”
葉舒玉瞪了壹眼:“若真出了意外,旁人聽聞消息會作何感想?”
寧塵笑意微斂,低頭道:“葉夫人教訓的是。”
“那紫衣丫頭、還有那個程婦可都等著妳。”葉舒玉越想越氣,憤懣道:“妳若壹去便了,她們又該如何是好。還有我也...”
話至當口,她又連忙轉口:“我又如何有臉面再去面對她們!”
花無暇抿茶動作微頓,目光暗掃。
寧塵啞然失笑:“的確,夫人可還欠我壹場曲子未彈,壹走了之,的確太虧。”
葉舒玉臉色微紅,捏拳輕輕錘來壹下:“現在還貧嘴。”
花無暇眼神漸凝。
寧塵輕笑道:“現在危機盡解、平安歸來,與夫人說笑兩句又是無妨。難不成要相互繃臉瞪眼才好?”
葉舒玉沈默片刻,幽幽輕嘆:“不管怎麽說,此次的確是妳們立下大功,不僅幫我解決了大事,甚至還斬殺了強敵...是我虧欠妳更多。”
寧塵感慨道:“妳我雖因合作相識,但也共歷生死,不必如此見外的。”
葉舒玉垂眸低首,輕柔淺笑:“數月未見,妳還是這般性子。”
寧塵溫和道:“倒是葉夫人看著比當初要更溫柔了些。”
“溫柔?”葉舒玉忍俊不禁:“妳看我這樣子,算是溫柔?”
“當然。”
寧塵笑道:“雖然言不由衷了點,但的確人美心善。”
葉舒玉臉色微紅,嗔怪般又瞪壹眼:“妳這張嘴倒是依舊塗了蜜似的,只會招蜂引蝶。”
她抱臂扶額壹嘆:“本想多給妳些獎賞,但如今想想,還是給妳多彈上兩三首曲子罷了,興許妳還更開心些。”
“彈曲子?”
花無暇驀然出聲:“不知本座是否能在旁欣賞壹二?”
葉舒玉意味深長地側身望來,微笑道:“花宗主有如此雅興,我當然歡迎至極。”
“曾聽聞葉夫人琴藝非凡,本座便洗耳恭聽。”花無暇平靜對視:“希望當真琴音由心、樂理含情,而非含糊敷衍的虛假雜音。”
“這是自然。”
葉舒玉儀態大方地優雅欠身,盈盈淺笑:“或許沒有深情款款,但真摯情誼卻在,定叫花宗主挑不出毛病。”
花無暇目光淡然,葉舒玉大方柔笑。
莫名的,屋內好似吹過壹陣刺骨寒風,令旁邊幾位婢女臉色發白,哆嗦後退。
寧塵心頭微跳,暗道不妙,連忙重重咳嗽壹聲,意圖打破古怪氣氛。
但,卻引得葉舒玉和花無暇齊齊瞥來目光,似幽似寒,刺的寧塵表情僵硬。
葉舒玉微笑道:“聽花宗主剛才說,妳們似乎還是姐弟?”
寧塵打哈哈道:“的確如此。”
“但據我所知,妳出身安州縣,又如何會與數千裏外的花宗主扯上關系。”葉舒玉臉上的笑容依舊淡雅,不急不緩道:“看來這姐弟身份,是掩人耳目之用?”
“葉夫人此言差矣。”花無暇放下茶杯,淡然起身:“本座與塵兒乃是失散多年的遠房姐弟,雖重逢不久,但數月相處下來也有幾分情誼,這姐弟身份並不作假。”
“哦,原來如此。”
葉舒玉執手疊腹,矜持微笑:“這麽說來,我與寧塵在數月前並肩直面生死,攜手共退強敵,也算認得壹個幹姐弟的關系,妳我竟都與寧塵都有這份奇妙之緣,實在有趣。”
花無暇漸露威嚴,清冷道:“這幹姐弟可當不得真,壹廂情願之言,如何信得?”
葉舒玉溫文爾雅道:“只要互有尊敬之意、又能心靈相通,如何稱不得姐弟?倒是因氏族與血緣強拉關系,反倒浮於表面,終究礙於宗族輩分,落於下成。”
花無暇步步逼近,眼神愈寒:“有情有義、亦有名分,豈非名正言順、天作之合。而非花言巧語、只知逞壹時嘴快,嬉鬧無度,讓人徒生不快。”
葉舒玉也當仁不讓,皮笑肉不笑道:“自知長姐,更明責任,妳道姐弟情深,卻將其推入火坑,險遭生死危難。若其不慎身死,妳還有何臉面——”
“停!”
大手牢牢拍在了她們二人的肩頭。
花無暇與葉舒玉齊齊壹怔,側首壹看,就見寧塵站在二人中間,而屋內婢女們早已跑沒了影。
寧塵扯了扯嘴角,故意揚起壹副欠打的輕佻笑容:“我知道我很搶手了,但二位姐姐也不必為了我起爭執吧?若覺得寂寞難耐,不如壹起到我懷裏享受壹下安寧——噗!”
兩只柔荑已然齊齊撫上腰間,壹陣亂擰狠扭。
寧塵臉色壹陣變幻。
但沈默片刻,葉舒玉和花無暇都是壹怔。
“——好了。”
寧塵長出壹口氣,沒事人般笑道:“發過脾氣之後,稍微冷靜壹下吧。要是還悶氣難消,繼續往我身上招呼幾下,皮糙肉厚,還扛得住。”
花無暇抿唇收手,低聲道:“本座失態。”
葉舒玉揉了揉太陽穴,嘆道:“我也壹時昏了頭。”
寧塵失笑:“葉夫人手勁其實挺小的,真不疼。”
葉舒玉剜來壹眼:“我又不是武者,已用了全力,倒是花宗主捏的軟綿綿,是真心疼妳。”
花無暇意外看了看她。
葉舒玉也與她重新對視,沖突之意緩解許多,相互點頭,表示了暫時和解的意願。
叩叩——
但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敲響。
婢女戰戰兢兢道:“大、大人,外面姚嬤嬤已經帶來了,要不要讓她再等等?”
寧塵莞爾道:“這是將姑娘們嚇到了?”
葉舒玉沒好氣道:“私事之後再說,眼下還有正事要辦,嚴肅點。”
又朝屋外道:“讓她進來吧。”
“是。”
很快房門被推開,壹名老嫗快步走進屋內,神情有些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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