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四章 病痛

　　與秦軻和蔡琰分別之後的公孫離壹個人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壹時間只覺得街道太長，好像無論怎麽走都走不到終點。
　　四周行人神色各異，有的在商販的攤位上挑著商品，有的則是扛著挑子從壹旁叫賣著經過，衣著光鮮的官家小姐大概是太久沒有出來走走逛逛，因此嘴角翹起的弧度也格外甜美。
　　孩子們成群結隊地穿過人群，引起壹陣人們的註視，隨後笑笑又繼續向前，卻又露出驚訝的表情，似乎不太明白為什麽這個帶著壹把鐵傘的姑娘壹雙眼紅得像只兔子。
　　當然，這世上顯然沒有那麽多愛管閑事的人，各家有各家的難處和辛酸，公孫離在傷心難過，這個城中卻不知道還有多少人也在暗暗地抹著眼淚。
　　壹路過來，誰也沒有去理會公孫離，只自顧自地做自己的事情，權把自己當成壹個過客。
　　但公孫離卻感覺自己幾乎要站不住了，她的雙腿有些顫抖，緊咬著的嘴唇幾乎下壹刻就要流出血來，而鹹鹹的味道已經在她的口中四處發散開。
　　這是薛弓入獄之後，她第壹次見到這個如父親壹般的男人，盡管他已經盡量擺出和藹的表情，甚至還安慰她說沒有事情，只是壹些小傷，但校事府的刑罰哪裏是那麽好承受的？
　　好幾次，公孫離都看出幫主那微微抽搐的眼角和包含著隱痛的目光，如果不是她深知自己勢單力弱，恐怕早已直接打破牢籠將薛弓劫走了。
　　肚子痛……
　　頭也好痛……
　　公孫離拖著沈重的身體，只覺得眼前霧氣好像越發濃郁了，每個人的面目逐漸變得難以分辨。
　　她好像行走在壹個純色的世界，周圍的喧鬧被隔絕在外，壹切都變得緩慢、遲鈍。
　　她覺得她已經很累了，應該盡早回到家中躺在床上，這樣當她縮進被窩裏的時候就可以蜷縮起來，好像壹只藏在窩中的兔子，得到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但壹直向前，這片天地越發搖晃，天空的陽光變成了火焰，在她的身上反復灼燒，幾乎讓她的整個背被掀開壹般。
　　也不知道這般走了多久，她終於無法再承受，完全脫力已經不能再拖動兩條沈重的腿，整個人開始向著前方倒去，地面的青石變成了壹色的慘白並且不斷地放大。
　　睡過去就好了。她這麽想著。
　　然而就在她真正倒地之前，卻有壹個身影橫在了面前。
　　她皺了皺眉，心想這是哪個討厭的家夥？明明自己已經快要真的睡著，這樣就可以擺脫身體上的痛楚……
　　“走開……”她囁懦著。
　　然而那個身影卻堅定地握住了她的雙肩，牢牢地支撐著她的身軀，結實的大手上蘊含著壹股令人安心的溫度。
　　“妳怎麽了？沒事吧？”虎的聲音低沈，聽不出有沒有帶著些許關懷。
　　公孫離眼淚奪眶而出。
　　醫館裏充斥著濃濃的藥材味道，卻並沒有讓人覺得厭惡，反而嗅著這種味道人會莫名地覺得內心寧靜。
　　緩緩睜開眼睛的公孫離四下無神地看了幾眼，好不容易才聽清了大夫略帶幾分無奈的聲音：“妳這小姑娘，年輕倒是年輕，卻不懂得照顧自己，有病也不早些來看看，非得拖成這樣。”
　　“大夫，她是什麽病？”虎詢問大夫的態度要比在校事府做事的時候柔和許多，“嚴重麽？”
　　“嚴重倒是不嚴重，也是姑娘家常有的病，不過平日裏顯然沒太上心，估計她這些天心神損耗比較大，這病也就跟著鬧騰起來了。”大夫壹手撫摸著胡須，壹手松開公孫離的手腕，哼哼壹聲，“所謂病來如山倒……年輕人啊，還是要多註重保養，不然到了這種時候……”
　　“怎麽治？”虎向來是個務實的人，所以對大夫的絮絮叨叨有些厭煩。
　　“哦，我給寫個藥方，按方子抓藥喝上幾天也就緩解了，只是今後可不能再這般怠慢，特別小心不能著涼，飲食也要盡量避開寒涼之物。”
　　抓藥之後，虎緩緩地公孫離單手抱了起來，礙於男女之別，他的手臂幾乎是平舉著的，畢竟是小宗師的強者，做到這壹點倒也顯得十分輕松，大夫卻是看得有些呆，不住地連聲稱贊。
　　“妳家在哪裏，我送妳回去。”虎的語氣不像在問問題，而像是在下達什麽命令。
　　公孫離不想被他這麽抱著，掙紮著從他手臂上掙脫下來，誰知跟著又是壹陣天旋地轉，壹時也沒別的法子了，只得是用蚊蠅般的聲音說了壹個地址，任由他半扶半架著壹路在街道上快速行走。
　　家裏的味道依舊是那樣熟悉，床頭有她摘下擺放的鮮花，聞著令人心神為之壹醒，虎則是十分輕車熟路地開始劈柴並裹著茅草開始生火，從門框外露出半個身體的輪廓，幹脆利落。
　　公孫離就這麽怔怔地看了好壹會兒，緩緩地道：“多謝妳了。”
　　“嗯。”虎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只是道：“從校事府裏出來的時候就覺得妳有些不對勁，下次如果有這樣的情況，可以早些跟人說壹聲。”
　　“校事府？所以……妳壹路跟著我？”公孫離瞪大了眼睛。
　　虎停了片刻，似乎也是覺得這種做法好像有些奇怪，但還是輕聲解釋道：“妳是很重要的線人，或許之後還會有很大用處，我多關照壹些也沒什麽奇怪。”
　　公孫離縮在被褥裏，心裏莫名地生出古怪的感覺，又問了壹聲道：“就因為這個？”
　　“不然呢？”虎淡淡地問。
　　“哦，沒……沒什麽。”公孫離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問，只是覺得心裏莫名地有幾分失望，只能把被褥蒙過頭，任由壹片黑暗遮蔽下來。
　　靜下來之後，疲憊的她緩緩地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虎已經是壹手端著湯藥坐在床前，可以看出他平日裏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情，所以餵藥的動作顯得有些笨拙，隨著他額頭逐漸涔出汗珠，那壹碗湯藥才算是囫圇地餵進了公孫離的腹中。
　　溫熱的湯藥讓人出了壹身汗水，暖流消弭了她的病痛，身上也恢復了壹些力氣，盡管嘴裏苦得有些難以承受，但虎很快在她的指引下找到了壹罐藏在竈臺的蜂蜜，吃下壹勺之後也舒服了許多。
　　天色已經有些發暗，因此公孫離可以知道虎在壹旁應該是等了許久，心裏有些感動地道：“謝謝。”
　　“妳已經說過壹次了。”虎依舊壹臉平靜，“我買了飯，壹會兒妳起來吃壹些，免得餓壞了身子，我還有事情得回校事府，明天……再來看看妳。”
　　“好。”公孫離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聲音軟得不像是雙剎幫的女俠，乖巧地點點頭後，壹直註視著虎合上房門，腳步聲逐漸遠去。
　　公孫離繼續躺回床上閉目養神了片刻，倒是沒覺得自己肚子餓，但還是爬起來吃了些東西，想到這些飯食都是虎壹路出門買來的，心裏也有些感動。
　　其實她這樣的江湖人，平日裏風裏來雨裏去，多少艱難困苦都不在話下。
　　只是，瀟灑自由不過都是行外人的看法，竹杖芒鞋輕勝馬的背後往往伴隨著萬裏悲秋常作客，江湖飄零人如孤燈，即便薛弓疼惜她多壹些，也只是偶爾會在她的包袱裏多塞幾兩銀錢，讓幫裏的弟兄多敬她幾分，更多的事情，也照顧不到了。
　　或許今天虎幫她純屬無意，卻使得她心裏莫名地多了壹份暖意，好像偌大的壹座建鄴城之中，她突然有了壹個可以安心相對的人，即便兩人還談不上什麽親密無間，總也可以在她壹個人支撐不住的時候，托她壹把。
　　“性子無趣了些。”公孫離想到虎那木訥訥的樣子，輕聲地笑了起來。
　　壹邊笑，壹邊卻回想起了牢裏蓬頭垢面的薛弓，嘴角漸漸地又收了回來。
　　這時，房門猛地被什麽人敲響，嚇得她壹個激靈，立刻從桌前站起身來。
　　怎麽回事？是虎回來了？有什麽東西忘了拿嗎？
　　這大概是她覺得最有可能的原因，然而許多事情往往會出人意料。
　　門外那人在“咚咚咚咚”四聲之後，終於緩緩開口道：“阿離，我是薛洋，快開門讓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