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陸戰隊之歌

　　海門，胡家客棧。
　　大鐵鍋裏咕嘟嘟冒著熱氣，食客們桌上擺著大盤大碗的羊肉，他們壹起端起酒碗，歡慶集團又壹次大勝！
　　每個人都發自內心的喜悅，他們又敲著桌子、打著拍子，唱起了那膾炙人口的《陸戰隊之歌》：
　　“戰神不朽千古名，李廣衛青霍去病。李靖嶽飛和狄青，名將無敵華夏興！
　　後世英雄哪堪比？唯我海警子弟兵。古來英雄無可見，火藥彈丸致人命！
　　聞所未聞織田市，無堅不摧洪武炮。更有壹排又壹排，英勇無畏陸戰兵！
　　持槍列隊迎敵進，戰鼓不止絕不停！舉槍瞄準聽號令，槍聲齊射如雷霆！
　　齊射壹輪又壹輪，屍橫遍野敵膽喪！若敢與我白刃戰，雪亮刺刀要敵命！
　　戰無不勝開太平，解甲歸來父老迎。美酒瓊漿斟滿杯，獻給親人子弟兵！
　　洗盡征塵再出發，陸戰隊員誓不停！揚帆七海戰八荒，要讓寰宇歸大明！”
　　……
　　這首《陸戰隊之歌》是由五音不全的趙昊哼出來，曲調介於《英國擲彈兵進行曲》和《遊擊隊之歌》之間，經由馬湘蘭重新編曲，輕快流暢、節奏分明。填詞也盡量白話，以求朗朗上口。
　　最早壹批陸戰隊員已經復員轉業，進入江南安保集團擔任教官，又把這首歌教給了他們訓練的民兵。
　　這首歌也傳遍了大江南北，集團治下幾乎人人會唱。
　　海瑞雖然只是頭壹次聽，卻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象。都已經離開海門、離開南通州好些天了，他的耳邊仿佛還回蕩著那群漢子用破鑼嗓子唱出的歌聲。
　　“洗盡征塵再出發，揚帆七海戰八荒！陸戰隊員誓不停，要讓寰宇歸大明……”他兒子也壹樣，時不時就不自覺哼唱起來。
　　海瑞騎在馬背上，輕輕打著拍子，最後壹句歌詞‘要讓寰宇歸大明’還是讓他有些欣慰的。
　　只是這大明，就不壹定有朱家什麽事兒了……
　　‘可沒有朱家，沒有皇帝的大明，還是大明嗎？’想到這，海瑞心口壹悶，又陷入了困擾他許久的忒休斯之船的思辨中。
　　離開揚州地界後，海瑞決定盡量避開沿海壹帶江南集團的控制區，深入內陸北上。好讓兒子再看看另壹個大明的樣子。
　　然而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壹路所見，其實狀況還湊合。雖然比起江南江北來是天壤之別。但跟十幾年前海瑞所見的情形，已經有相當的改觀了。
　　原先過了淮安，進了黃泛區，大道上總能看到衣衫襤褸、形容枯槁的流民，行屍走肉般向南蹣跚。
　　這個天寒地凍的時節，道邊不時便能看到凍死餓死的屍首。行至城鎮，沿街都是乞討的，賣兒鬻女的還有插標自賣者，店鋪也大都關門，街上泥濘汙濁，壹副末世景象。
　　現在，各方面都要好很多。雖然百姓依然面有菜色，要飯的還是很多。但至少賣兒賣女賣自己的不見了，店鋪也都開了張。許是臨近過年，生意還挺紅火。
　　哪怕極度不爽張居正，海瑞依然要說壹句，過去這十幾年，他真的居功至偉。
　　是張居正堅持用潘季馴總理河漕，並力排眾議支持他先黃河後運河的治理思路，潘季馴才得以從根本上治理黃河與運河。
　　萬歷十年黃河大水，沖決了鳳陽祖陵的大殿，潘季馴遭到滿朝彈劾，又是靠張居正的堅決維護才過關。
　　終於，萬歷十二年兩河功成，黃河在奪淮多年後恢復舊道，奔流在混凝土的堅固河堤中。運河河道中也終於水源充足，漕船暢通無阻了。這才讓老百姓免於水患，重建家園。
　　當然也要感謝江南集團，除了提供水泥外，還讓出了大部分漕糧北運的份額，讓漕運得以恢復，運河沿岸的經濟也實現了復蘇。
　　而且江南集團在大明所有州縣都設了移民辦，長期招募百姓去海外墾殖定居。
　　老百姓真要過不去了，直接到移民辦報個名，通過簡單的體檢和審查，在移民合同上按手印後，全家就會被送到最近的碼頭運走。從按手印那壹刻起，移民辦就開始管飯，自然不會再有人餓死了。也犯不著把孩子或自己賣掉了……
　　早年間還有謠言盛傳說，那些被江南集團送去海外的人，都淪為了挖礦開荒的奴隸。但老百姓實在沒活路，只要能有口飯吃，當奴隸就奴隸吧。
　　但這麽多年過去了，那麽多人在海外過上好日子，甚至發了財，謠言早就不攻自破。如今去海外，已經成為大明百姓很正常的壹種選擇了。
　　當然地主們不高興的，窮鬼們壹個不開心就提桶跑路海外，誰給他們扛活？誰給他們種地？
　　都紛紛抱怨說，老百姓讓江南集團都蠱惑成刁民了！要不是江南集團勢力太大，他們早就砸了狗日的移民辦了。
　　不過那些藩王宗室可不怕江南集團，只是顧忌張太師、趙閣老在位，不敢明裏阻撓移民辦招人。卻警告自己的家奴、佃戶、長工，誰敢報名移民就打斷他的腿。
　　為此他們專門派人在移民辦外盯著，看到哪個狗東西敢不聽話，馬上就把他全家抓起來。
　　海瑞父子就在山東兗州遇到過好幾次，魯王壹系的惡奴打人抓人點房子。海瑞只好亮明身份阻止了他們作惡，並把移民辦的工作人員找來狠狠訓斥了壹通。
　　“妳們的工作怎麽能如此不負責呢？！”海瑞黑著臉，把那個還負責集團駐單縣辦事處的高級辦事員莊蘇安，罵得狗血噴頭。“宗室惡奴對準移民下黑手，不是壹天兩天了，妳們可想過什麽辦法？！”
　　“已經打過好幾次報告了。”平日裏跟縣太爺稱兄道弟的莊專員，在海門神面前大氣不敢喘。“也跟王府抗議過了。”
　　“抗議，抗議有用還養軍隊幹什麽？！”海瑞冷哼壹聲問道：“上面怎麽回復的？”
　　“就讓我們盡量避免此類事件發生。”莊專員小聲道：“藩王宗室無法無天慣了，我們也惹不起啊。可是老百姓來報名，都說自己是自由身，我們這邊人手少，也沒法壹壹調查，所以還是難免……”
　　“妳放屁！”海瑞卻毫不留情的戳穿他道：“移民辦的全稱是什麽？”
　　“江南集團鄒縣移民事務辦公室……”莊蘇安縮縮脖子道。
　　“移民事務辦公室，顧名思義，所有關系到移民的事情妳們都要管！那妳們就必須積極主動，全力以赴的為移民解決後顧之憂，保證移民的安全！而不是要麽把麻煩壹刀切掉！要麽什麽問題都指望上頭解決！那還養妳們這些廢物幹什麽？”
　　“海公教訓的是……”莊蘇安壹臉慚愧的低頭認錯，至於他心裏服不服，就不得而知了。
　　“其實這事兒根本沒那麽麻煩，只要多動動腦子，多做點事情就能解決。”海瑞放緩語氣道：“比如簽字之後，派壹隊安保人員陪他們回去接人，或者要求申請的要全家到場，不給那些宗室惡奴下黑手的機會。”
　　“海公真是高見，我們立即改進。”莊蘇安忙點頭不叠。
　　“老夫也知道知道，妳們外派內陸，勢單力孤，凡事只能靠自己，不可能面面俱到。”海瑞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但也要分清主次，關系到百姓安危的，就是天大的事，下多少功夫都不為過！”
　　“是，海公的教誨小人牢記心頭。”莊蘇安終於真的動容了。
　　“這次的事情，我就先不跟趙昊反映了，過陣子妳寫信給我，說說是怎麽整改的。”海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裏的宗室要是再敢胡作非為，妳也告訴我，上頭治不了他們，老夫來治！”
　　“哎，小人記住了。”莊蘇安熱淚盈眶，給海瑞磕頭道：“海爺爺只管放心，小人日後壹定照妳老說的幹！”
　　“好，我相信妳。起來吧。”海瑞終於露出慈祥的微笑道：“孩子記住，九層之臺，起於壘土。所以不毀，基厚也，所以毀，基薄也。妳們集團事業的成敗，實系於妳們這些直接跟百姓打交道的基層幹部啊。”
　　“是！”莊蘇安重重點頭。
　　……
　　海瑞暴露了身份，也就沒法繼續帶著兒子微服私訪了。
　　很快，鄒縣知縣前來拜見海公，恭請他到縣公館下榻。
　　第二天，兗州知府熊汝器也聞訊而來，帶著護衛和車轎，要護送大司寇北上。
　　自然被海瑞壹概謝絕，但他也沒非難熊汝器等人。
　　實在是兗州知府是天下第壹難做。
　　境內除了開國就繁殖的魯王壹系之外，還有曲阜的孔家，鄒縣的孟家這兩家有免死金牌的大土豪，簡直就是無可救藥！
　　海瑞自覺就是換了當年的自己，對上如此奢華的陣容也是頂不住的……
　　所以除了鼓勵熊知府要堅強，要多替老百姓做主之外，他也無話說了。
　　只是壹想到堂堂孔聖、亞聖、太祖後裔，全都成了禍國殃民的毒瘤，還誰都動不得。他就壹陣陣牙根癢癢。恨不得用洪武大炮把他們都轟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