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大同

　　範大同累成死狗，終於將壹百斤的擔子挑回了蔡家巷。
　　待看到趙家院子破落不堪的樣子，範大同眼前壹黑，差點暈過去。
　　幸好趙昊有先見之明，預先讓父親替下了範大同。
　　“兄長現在就住這兒？”範大同眼含淚花，看著趙守正。
　　趙昊心說，這還是好生整飭過的呢。若是妳看到原來的樣子，莫不會直接投井自盡？
　　趙守正有些不好意思道：“上次不是跟妳說了嗎？為了給家父平事，我家已經傾家蕩產了。”
　　“我只當是兄長不願多借錢的托詞。”範大同壹臉生無可戀，失魂落魄道：“沒想到兄長真已落到如此田地了。”
　　那悲痛的樣子就像遭難的是他壹般。
　　趙昊心說，是因為沒處打抽豐了吧？
　　便打開門，幫著趙守正卸下兩袋紅糖，直接擡到自己的房間裏。
　　待父子兩人出來時，卻見範大同已經恢復如常，在天井裏自己打水上來，咕嘟嘟的牛飲著。
　　“妳沒回去？”趙昊訝異問道。
　　只見範大同用袖子擦擦嘴角，義正言辭道：“賢侄此言差矣。我豈是那等只可同富貴，不可共患難之輩？”
　　說著他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從袖中掏出了壹錠元寶，滿臉肉疼道：
　　“五兩銀子我還沒花，還給兄長了。”
　　趙守正看看兒子，沒說話。
　　趙昊知道他的心思，現在壹百斤紅糖到手，起碼能出幾十斤白砂糖，他哪還在乎這點銀子？便遂了父親的願道：“我老趙家給出的錢，就沒有要回來的道理。”
　　趙守正便使勁點頭道：“妳能有這份心，我就很滿意了。我兒讓妳收著，妳就收著吧。”
　　“那我就收著了……”範大同看父子倆，居然都沒把這五兩銀子放在眼裏，這才喜滋滋的收入懷中道：“聖人雲，君子謀道不謀食。我這下也算是君子了。”
　　“哦，不謀食啊？”趙昊心說，妳這君子也太便宜了吧？聞言笑道：“還以為要管飯呢。”
　　“當然，如果能管飯就更好了。聖人不是還說過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範大同忙陪笑道：“再說，我給妳家扛了這壹路活，連頓飯都不管，實在說不過去吧？”
　　“可沒酒沒肉，粗茶淡飯將就壹口吧。”趙昊倒也不是光為鬥嘴，他的確發愁這晚飯該怎麽張羅。
　　“賢侄說笑了，怎麽會沒酒沒肉呢？”卻見範大同拎了拎懸在井裏的麻繩，賤兮兮笑道：“這是什麽呀？”
　　趙昊壹拍腦門，恍然道：“忘了還有這茬了。”
　　那是高武之前送來又切好，下進井中的肉，還新鮮的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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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大同卻也不是只吃白食，主動攬過了做飯的差事。
　　趙昊沒想到，他竟還有壹手好廚藝。只見這廝將五斤肉分成三份，準備炒壹盤，燉壹碗。又將肥肉用油煎了，放在大米中壹同下鍋。
　　“還有這吃法？”趙守正壹邊燒火壹邊驚嘆道：“賢弟真讓我刮目相看。”
　　範大同也是個賤貨，讓人壹誇，渾身骨頭就不剩二兩。壹邊嫻熟的揮舞著鍋鏟，壹邊得意洋洋道：“這是愚弟的獨家絕學，名曰飄香燜肉飯，最適合咱們這種中饋乏人的情況！”
　　趙昊聞言心說，原來此人也沒有老婆……咦，為什麽我要說‘也’呢？
　　待到範大同將肉燉好，便獻寶似的讓趙昊嘗壹嘗。
　　趙昊吃塊肉、喝口湯，眼前壹亮道：“果然手藝不錯。”
　　“那當然，我可是南京城各大酒樓都吃遍的人！”範大同又要得意吹噓，卻見趙昊將整盆燉肉都端了出去。
　　“唉，賢侄，吃獨食可是要生雞眼的！”範大同登時有些急了，能將肉燉得如此美味，他可是用了自己密藏的南洋香料，價值著實不菲呢。
　　“對啊，這肉是前院送的，我兒自然不能吃獨食了。”趙守正知道趙昊去幹什麽，笑瞇瞇的向範大同解釋壹句。
　　“原來如此。賢侄做事有首尾，若是能寬仁壹點，將來定有出息。”範大同撇撇嘴，就要揭開飯鍋。
　　“休得胡說，我兒最是寬厚不過！”趙守正卻壹把按住道：“等我兒回來再吃。”
　　“好好好，聽兄長的。”範大同伸長了脖子，盼著趙昊趕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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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昊擡腳就到了鐵匠鋪，他已經和高鐵匠父子十分熟悉。
　　父子倆也正在吃飯，看到趙昊端了燉肉進來，高武趕忙起身接下。
　　高鐵匠身體已經大好，起身拉住趙昊的手，請他壹起用飯。
　　“改日再蹭飯吧，今晚家裏還有客人。”趙昊笑著婉拒。
　　高鐵匠趕忙又讓兒子，將自己腌制的醬瓜醬豆，各挖了壹大碗，給趙昊回去待客。
　　趙昊也不推辭，謝過高鐵匠，又問高武道：“高大哥明天有空嗎？”
　　高武撓撓頭，有些艱難的默默組織著語言。
　　這些天趙昊也知道他這個毛病了。高武大約語言中樞受過傷，但除此之外，壹點問題都沒有。
　　“老頭子還拎不動錘，鋪子不開張，他能有什麽事？”高鐵匠便替兒子答道。
　　高武忙點點頭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那明日高大哥幫個忙，和我出去壹趟？”趙昊笑問道。
　　“可以。”高武回答這句時，卻與常人無異。
　　“那妳明天在家等著，到時我來喊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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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趙昊拿著兩碗醬菜回到家，望穿秋水的範大同歡呼壹聲道：“可以開飯嘍！”
　　鍋蓋掀開，肉香和飯香混在壹起，氣味誘人至極。
　　這讓好陣子沒吃頓飽飯的父子倆，全都食指大動。
　　誰知道，範大同吃的比他倆加起來還多……他壹個人就幹掉了半鍋飯，壹斤肉，還饒上了半碗醬菜。
　　看得趙昊目瞪口呆，心說果然是飯大桶。
　　就連趙守正也好奇問道：“妳不是有銀子嗎，怎麽餓鬼投胎壹般？”
　　“唉，實不相瞞，那天和兄長分開後，又遇到許同窗，也說兄長家敗了。我當時雖不信，覺著既然如此，兄長為何還要大方借錢給我？但總要親眼見見兄長家的情形，這錢才能花的安心。”只聽範大同追悔莫及道：“誰知兄長竟然不要，白白餓了我三天。”
　　趙昊險些壹口飯噴在他臉上，也不知這廝的肚子什麽材質做成，吃能吃半鍋，餓能餓三天……飯大桶這外號，還真是壹點沒起錯。
　　“賢侄休要莫名驚詫。”範大同卻壹臉不以為意道：“我最窮的時候，喝了七天涼水，壹粒米沒下肚。”
　　“結果餓暈在講堂上，成了國子監壹大笑談。”想起往事，趙守正哈哈大笑道：“這廝就是這樣，身上有錢就全花光，根本不考慮第二天。”
　　趙昊朝著兩人豎起大拇指，表示佩服。
　　趙守正不由老臉壹紅，這才想起自己也是壹路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