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二十七章 老任逼親
顛覆笑傲江湖 by 月關
2018-9-12 18:49
那三間精舍偏右的房間,推門進去是壹個小小的竹廳,廳中四壁蕭然,唯有正前方壁上壹副墨跡,畫上是孤山壹仞,壹個白衣人負劍獨立,仰首向天,狀極孤傲,畫角壹行草書,吳天德自不認得這鬼畫符般的書法。
楊蓮亭陪著吳天德走進廳中,急忙走過去壹扯那幅畫,小廳中間的竹制地板無聲無息地滑開,現出壹個洞口。
楊蓮亭急急忙忙地走在前邊,壹路示意吳天德跟上。他深知自己的性命此時全系於任盈盈壹身,所以那種關心迫切的心情實是不遜於吳天德。
洞下幽深的地道十分幹燥,沿途有幾間小小的石室,吳天德已是武學大行家,看那洞中布置,已看出這是東方不敗昔日閉關參悟、修煉武功的地方。
地道並不太長,盞茶功夫已走至盡頭,壹間門戶洞開的略大些的房間內對門正放著壹張石床,壹個白衣少女平躺在床上,床頭卻坐著壹個矮胖的黑衣人,背對門口默然不動。
吳天德心中壹陣急跳,床上躺著的少女頭部被那黑衣人遮住,看不見樣子,但這室中只有壹個女人,自然該是任大小姐。那黑衣人看背影已認出是平壹指,吳天德生怕他狗急跳墻,對任盈盈不利,腳下虛飄,倏然壹閃,已出現在平壹指背後。
楊蓮亭跟進房中,便站在壹角不敢再動。平壹指也不回頭,半晌才幽幽嘆了口氣,說道:“楊總管,今天是教主重新登位的大日子,也是宣布與妳成親的日子,妳對大小姐還是不死心嗎?”
吳天德立在他身後,緊貼著他的後背,以平壹指的武功竟然壹絲沒有察覺。楊蓮亭聽見他的話,不禁臉上壹白,生怕吳天德聽了大怒。
任盈盈靜靜地躺在石床上,俏麗的臉蛋上非常平靜,她的臉色有些蒼白,長長的眼睫毛細細密密地覆蓋著眼瞼,美麗得像壹朵潔白無瑕的白蓮花,是那麽柔婉溫順。
吳天德眼神定定地望著任盈盈,心中充滿了喜悅,對平壹指的話充耳不聞,楊蓮亭見了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平壹指不見楊蓮亭回答,也不在意,自顧喃喃地道:“人的血型有好幾種,我已經試過了,據我試來應該分為四種,但是這和合蠱是天下至妙的神物,可以將不同血液的人融合,我這幾天又試過好幾個人,都沒有問題,為什麽偏偏對任大小姐無效呢?”
吳天德靜靜地立在他的身後,輕飄飄的好像並不存在於這世間的幽靈,明明他與平壹指貼衣而站,偏偏平壹指就是恍若未見,楊蓮亭瞧了這詭異的場面額上已滲下汗來。
平壹指自言自語,忽地吃吃壹笑,盯著任盈盈的俏臉道:“說不定由少女變成婦人,會改變她這種特異的血質,楊大總管,我知道妳對任大小姐早有意思,我出去半個時辰,妳要快些才好,莫要被教主……”
他說著轉過頭來,壹眼看到楊蓮亭站在壁角發抖,眼角余光瞥見壹道青色人影,平壹指大驚,想也不想擡肘便向後全力擊去。“噗”地壹聲,平壹指的肘部已狠狠地撞在吳天德的小腹上。
平壹指只覺手肘好像撞入壹團軟綿綿的棉花團中,柔軟得渾不著力,他驚駭得想立刻撒手閃開,可是那手臂已像生了根壹般陷在吳天德的小腹中再也動彈不得。
平壹指大駭,額上頓時也滲出冷汗來,天下間有誰有如此高深莫測的神功?他顫聲道:“教主、六弟,是小兄壹時糊塗,妳……妳……妳……”
他雖素得東方不敗器重,可是深知在東方不敗眼中,世上再無什麽比楊蓮亭更加重要,不知他要用什麽慘烈的手段對付自己,壹邊說著,牙齒已情不自禁地打起架來。
吳天德忽然靜靜地道:“妳的六弟已經死了,世上再無東方不敗這個人。”
平壹指身子壹震,忽地平靜了下來,半晌才緩緩道:“吳天德?”
吳天德不答,卻道:“救醒任大小姐!……”他的話雖說得輕輕的,卻有著不容置疑的霸氣,平壹指只在東方不敗身上感受過這樣睥睨天下的氣勢,他猶豫了壹下,喃喃地道:“教主死了?教主也會被人打敗?”
他壹面說,壹面用軟弱無力的右手從懷中摸出壹個瓷瓶,放到嘴邊咬下瓶塞,湊到任盈盈鼻端。過了片刻,任盈盈的眼簾輕輕地抖動了起來,她緩緩睜開眼睛,壹眼瞧見平壹指那張老臉,竟然身子瑟縮了壹下。
壹向堅強的任大小姐見到這位絕世神醫,竟然難以抑制地露出驚懼之色,可見這幾天她眼見的殺人、換腦那些恐怖之極的事在她心中投下了多麽難忘的陰影。
吳天德內氣回收,已放開平壹指的手肘,對任盈盈柔聲說道:“盈盈,東方不敗已經死了,我來帶妳離開這裏!”
任大小姐霍地擡頭,瞧見那站在平壹指身後的人影,恐懼和驚憂頓時壹掃而空,她的雙眸迅速浮起壹片晶瑩的淚光,嘴唇翕動了半晌,忽地從石床上翻身躍了下來,壹下子撲進了吳天德的懷抱,嬌軀還在不斷地顫抖。
任盈盈雖然就在平壹指面前,舉手之間就可將她制住,但是就算現在任盈盈已撲入吳天德懷中,阻住了吳天德的身手,他還是不敢妄動。吳天德敢將他放開,自然有把握在頃刻間再制住他。
七天前吳天德與東方不敗壹戰,那武功之高已讓平壹指驚訝莫名,如今他竟連東方不敗也殺了,他的武功已到了什麽境界?方才突然擡肘壹擊,吳天德的內功分明已超越了意動功發、到了神功自應的神人境界,他哪裏還有半點反抗的膽量。
吳天德攬住任盈盈的柳腰,輕拍她的後背,柔聲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令尊大人還在等著我們去救他,大小姐要哭得水淹黑木崖不成?”
任盈盈破涕為笑,忸怩著離開他的懷抱,眼睛已不敢瞧向他,吳天德微笑著望著她,贊美道:“現在的大小姐才充滿了女人味兒,如果壹直這樣才好!”
任盈盈聽了把眼壹瞪,板起俏臉道:“快帶我去見爹爹!”她雖著意要裝出冷淡的樣子,掩飾自己忘情之下過於嬌怯的表現,可是那梨花帶雨的俏顏要扮出冷淡模樣實在無甚威嚴。
吳天德見她少女情態稍縱即藏,還是那麽愛面子,微微壹笑,也不點破,轉目向平壹指望去,平壹指已直起身來,轉過頭也望著吳天德。
吳天德的笑容漸逝,眼中凝起壹陣冷意,他望著平壹指說道:“平神醫,妳壹直夢想超越扁鵲、華陀,成為千古第壹神醫,若以醫術而論,妳真的做到了!”
平壹指壹提起醫術,恐懼之心頓時壹掃而空,眼中放出興奮的光芒道:“不錯,僅是這壹手換腦的神技,我平壹指便已超越了三皇五帝至今所有的神醫,我平壹指已是古往今來杏林第壹人,哈哈哈哈……”
吳天德搖搖頭,淡淡地道:“第壹人?可笑!妳甚至不如壹個走方郎中,後人若還記得妳平壹指,只會永遠鄙視、憎惡,妳永遠不會成為天下醫者心目中的神醫!”
他唇邊泛起壹絲譏誚的笑意,冷冷地道:“沒有悟出這換腦之術時妳已是當世第壹神醫,妳看天下人是怕妳的人多,還是尊敬妳的人多?學武的人要用他的武功行俠仗義,才會受到百姓的敬仰;學醫的人應該救死扶傷,才會受到萬民擁戴。妳呢?
醫者父母心!妳是第壹神醫,天下間若有人萬裏迢迢求到妳的頭上,都是不得已而為之,病人自身的痛苦且不言,他的父母妻兒,也都將壹切希望寄托在妳身上,妳卻倚醫自重,非要逼得人家救壹人、殺壹人,妳雖讓壹家人重拾幸福,卻也將另壹家人送入痛苦,還以此沾沾自喜,說什麽尊重閻王!妳尊重過生命麽?
無恒德者不可為醫!庸醫誤的不過是壹人性命,妳每救壹人,卻挑起兩家、甚至兩派無數人的打鬥廝殺,他們雖不是死在妳的藥石之下,其實卻正是死在妳手中!他們不敢將這仇算到妳的頭上,可始作俑者還是妳!
以活人換腦,只為了妳心中夢想,全無壹點是非、仁義,妳的醫術越高,害的人就越多!妳還想超越扁鵲、超越華陀?平壹指,妳是天下第壹大庸醫!”
平壹指面孔漲紅,全然忘了吳天德的厲害,嘶聲吼道:“我是神醫!我能醫別人所不能醫,我能治別人所不能治,我就是最最了不起的神醫!”他平生最容不得人指摘他的醫術,可說這是他最大的忌諱,不禁越說越是怒不可遏,猛地大叫壹聲向吳天德沖來。
‘三指定君臣’!拇指、食指、中指依次撚開如花瓣怒綻,指尖翩然變幻,劍氣森寒,平壹指甫壹出手,就是最厲害的劍指絕技。
吳天德左臂壹攬任盈盈的纖腰,將她拉至身側,眼見那劍指指力驟發、劍氣夭矯、直逼面門而來,他右手突然探出,猶如雲龍現爪,那道道森寒凜厲的劍氣,直是視若無物,手臂突破那旋轉如輪的道道劍指,壹把抓住平壹指的臂肘,反手壹送,壹股大力襲去,平壹指的手指突然不受控制地折轉回來,噗地壹聲,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他的劍指縱是最堅硬的巖石也抓得碎,這壹刺,劍指如輪,刺破自己胸膛,整只手都送進了胸腑之中。平壹指瞪大雙眼,口中呃呃直叫,氣血入肺,眼神已開始渙散。
吳天德冷冷地瞥了他壹眼,擁著任盈盈道:“我們走!”
兩人走至門口,平壹指在後邊嘶啞著嗓子道:“可惜……我還沒有弄清……為什麽大小姐不受和合蠱……控制,我死不……瞑目啊!”
吳天德停住腳步,窒了壹窒,說道:“大小姐中了別人的本命蠱,所有的蠱物都無法傷她!”
任盈盈被吳天德攬住纖腰,壹種前所未有的異樣感覺湧上心頭,他大手上熱力透過腰畔傳到心裏,身上懶洋洋地說不出的舒服,又羞又喜下正任由他攬住自己,壹聽他提起本命蠱,心中忽地想到:“他來救我,到底是為了我,還是為了藍娃兒?他的心中可有我的影子?”
這樣壹想,壹股醋意湧上心頭,她忽地掙脫了吳天德的手,站開了壹些。吳天德詫然望了她壹眼,瞧見鬼鬼祟祟的楊蓮亭跟在身後,以為任大小姐是因為臉皮薄,所以只是微微壹笑,先自頭前走了出去。
任盈盈望著他背影,心中壹陣氣苦:“他果然根本就不在意我,他救我只是為了藍娃兒罷了,我在他心中根本沒有壹點分量!”
平壹指軟倒在地,奄奄壹息地喘息著,自言自語道:“本命蠱?是了,是了,本命蠱抗拒壹切蠱蟲,它寄居在人體內,分泌的液體連人的血液也隨之產生變化,離體壹刻鐘後才能消失效力,我早該想到……世上除了本命蠱,還有……什麽能不受和合蠱的影響呢?”
他苦笑壹聲,續道:“本命蠱只有苗女才養,只用來對……心儀的男子下蠱,我又怎能想到大小姐是中了本命蠱?如果我多待片刻才驗血……天意!壹切都是天意……”任盈盈走出那秘洞出口,長長地吸了口氣,真有兩世為人的感覺。
楊蓮亭跟了出來,畏畏縮縮地站在壹邊。壹個人,壹旦向人屈服了壹次,便再無勇氣在這人面前挺直腰桿,他原本還有幾分硬氣,現在卻變得越來越是猥瑣。
吳天德盯了他壹眼,淡淡地道:“我說過放妳離開,便不會再食言,望妳好自為之!”
楊蓮亭聽了喜出望外,剛剛奔到門口,又跑回來向廳旁側門壹推,沖了進去。吳天德只瞧見那房中布置錦團花簇,猶如女子的香閨。楊蓮亭翻箱倒櫃,也不知搜羅了些什麽奇珍異寶,興沖沖地用壹件女子的紅衫包了背在肩上,膽怯地望著吳天德。
吳天德瞧了他現在的小醜模樣,不禁厭惡地皺了皺眉,原本因為與他同來自壹個世界的親切感蕩然無存,他只是擺了擺手,連話也不想和他再說壹句。
楊蓮亭如蒙大赦,卻不敢再走回這間廳子,直接推開那閨房的前門跑了出去。吳天德搖了搖頭,忽然覺得東方不敗也實是可憐,可是遇人不淑、所托非人、紅顏薄命這些詞兒用在東方不敗身上又實在太過詭異。
二人走出房門,任盈盈瞧見花樹下那具恐怖之極的血屍,情不自禁地驚呼壹聲,向吳天德靠近了些。那地上血屍雖已看不清相貌,但她心中自知那便是東方不敗,乍見他如此模樣,怎不驚駭萬分?
遠處,楊蓮亭背著包袱,已轉過壹處假山,他經過東方不敗的身旁竟連壹眼也沒有去瞧他,此時匆匆急行,更是全無留戀,便是任盈盈見了,也不禁幽幽壹嘆。
吳天德與任盈盈壹前壹後,沿著石子小路,穿過花圃池塘,剛剛走到狹壁前邊,只見幾位從未謀面的神教長老都穿著嶄新的襟繡火焰的素白袍子,腰系黑帶,壹面驚訝地回頭張望著,壹面走了過來。
壹瞧見任盈盈模樣,那些長老立即拜倒在地,恭謹地道:“教主繼位大典即將開始,屬下恭請少教主登壇!”
任盈盈聽了頓時呆在那裏,壹時作聲不得……
※※※※※※※※※※※※
玉女峰下華山派祖宅,張燈結彩,處處紅錦高掛,今日是華山派劍、氣二宗正式舉行並派儀式、由吳天德登任華山派第九代掌門的日子,同時也是吳天德與朱靜月、曲非煙、儀琳、藍娃兒四位美人兒成親之日。
此時朱靜月已生產數月之後,她已完全恢復了昔日婀娜動人的窈窕身段兒。
依著吳天德的意思,自己大婚同時娶了四位妻子,心裏總覺得不甚自在,而且還有兩個粉妝玉琢的小娃兒由奶媽子抱著陪在壹邊,這大婚未免叫人笑話,所以事先並未通知武林各派和江湖道上的好友。
正氣堂上喜氣洋洋,人頭攢動,此時結婚大禮已經行畢,可這新郎官兒卻不能馬上去陪新娘子,緊跟著又是繼任掌門之禮。
這正氣堂內雖只有華山派自己弟子,也是人滿為患,華山劍氣二宗的弟子加起來也有上百人。正氣堂上的大匾又換回了“劍氣沖宵”四字,這大匾古舊斑斕,是從華山派庫房中翻出來的,由於那上面的字是華山開派祖師親手題寫,當年淩若虛也只敢將它棄之庫中,卻不敢損毀。
大堂上嶽不群、寧中則、趙不凡、孫不庸、封不平等七人壹字排開,坐在“劍氣沖宵”匾額之下,正中的位子上坐著華山掌門吳天德。
華山壹眾弟子興高采烈,令狐沖立在眾弟子中,望著這喜氣洋洋的場面,心中也是無限喜悅,嶽不群已應允壹個月後為他和靈珊也舉行婚禮,這時見了喜慶場面感同身受,不禁想起自己同心愛的師妹舉案齊眉、站在這大堂之上接受大家祝賀的場面。
他悄悄望向站在壹邊的嶽靈珊,想不到嶽靈珊也正悄悄向他看來,那張俏紅嫵媚的臉蛋上,洋溢著難以言述的羞澀和喜悅,顯然也想到了自己成親時的樣子。
令狐沖不禁心中壹蕩,悄悄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她光滑、柔軟的小手,兩個人四目相對,相視壹笑,綿綿情意,盡在兩兩相望之間……
嶽不群坐在椅上,環顧濟濟壹堂的華山弟子,喟然壹嘆:“這才像個華山大派的樣子,堂上堂下,人才濟濟,華山派後繼有人啦!
如今自己身為五嶽盟主,盡展所長,嵩山派被調理得不敢生事,玉馨子被自己說服,將掌門之位還與了天門。五嶽劍派與日月神教經過自己的調解已日趨和緩,君子劍的聲望壹時名囂武林。
師弟殺了東方不敗的消息傳遍天下,已被奉為天下第壹高手,成為江湖中的無冕之王,現在黑白兩道再無壹人敢輕視華山劍派,這才是自己多年來所追求的夢想呀。”
他正慨然嘆息,只聽門外有人大叫道:“怎麽不等我回來便舉行大禮了麽?師父,我可是從大同連夜趕回來的!”
說著,吳天德的首徒白展堂攜著壹個年僅七八歲、白白凈凈的小童急急忙忙走了進來,見了吳天德喜滋滋地跪倒在地,高聲說道:“恭喜師父娶了掌門當師娘,啊呀!錯了,是當了師娘娶掌門!”
他說完啪地在自己臉上打了壹巴掌,笑嘻嘻地道:“徒弟有些著急了,說錯了話,師父莫怪!”堂上眾位師伯和堂下的師兄師弟們早已哄堂大笑。
吳天德也哭笑不得地瞪了他壹眼,笑罵道:“妳不是接了令尊的信,回大同去了麽,急急忙忙趕回來做什麽?”
白展堂喜笑顏開地道:“師父雙喜臨門,徒兒身為首徒,怎能不在身邊呢?”
吳天德瞧了他身邊那怯生生的小童壹眼,向白公子問道:“這個孩子是……”
白展堂啊了壹聲,連忙站起身,走到吳天德身邊,眉飛色舞地道:“師父,妳不是總告訴我學武的人要路見不平、行俠仗義麽?這小孩子是我在來時路上救下的,他父親是個卸任的知縣,回鄉時被山賊劫掠殺人,徒兒到時壹家人都死光了,我殺了賊首,趕跑山賊,在車子底下才找到的他。師父,這孩子孤苦無依,妳收了他做徒弟吧!”
吳天德聽了不禁動容,他望著那孩子,柔聲問道:“小朋友,妳叫什麽名字?”
那小孩兒怯怯地望了他壹眼,用稚嫩的嗓音答道:“我叫蘆丁!”
吳天德點了點頭,微笑道:“令尊大人姓盧?”
小孩兒聽了驕傲地壹挺胸脯,脆聲答道:“不是,我爹姓穆,是個大大的清官。爹爹回鄉時,縣上百姓都送了萬民傘給爹爹呢。蘆丁是我的小名,我的大號叫穆人清,我還有個哥哥叫穆人傑,可是……他被山賊殺了!”
說著,那小童已忍不住垂下淚來。嶽不群神思壹陣恍惚,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的華山派,仿佛又看到了少年時的自己,他忍不住對吳天德道:“師弟,我看這孩子根骨清奇,是個可造之材,又是忠良之後,妳收下他吧!”
吳天德點了點頭,向那小童問道:“穆人清,妳可願入我華山門下,做我的弟子麽?”他壹面問著,隱隱約約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可是連著參加了兩場大禮,早弄得頭昏腦漲,壹時卻想不起來了。
穆人清聽了,歡喜地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說:“蘆丁聽白哥哥說您是天下聞名的大英雄,是個和爹爹壹樣的好人,蘆丁願意拜您為師!”
嶽不群籲了口氣,不知為什麽,好像他能感受到蘆丁那種異常喜悅、激動的心情,眼睛也不由有些濕潤了:“淩祖師,今天的壹幕何其相像。弟子們已經重振華山威名,華山派再也不會同門相殘、血肉相爭!諸位祖師在天有靈,護佑我們吧!”
黑木崖下的翠峰上,鳥語花香,林木蔥郁。
任我行傳功之後,心肌已傷,再也練不得武,便住在成德殿後那座小花園中頤養天年,他武功盡失,雄心已去,變成了壹個慈眉善目的老人,若是有人見到現在的他,絕不相信他就是昔日縱橫天下的魔教教主任我行。
任盈盈繼任了日月神教教主,卻將教中大事交付天王老子向問天,自己搬到翠峰上居住。雖然她也時常登峰去陪爹爹和向叔叔飲酒撫琴,可是眉宇之間總帶著些淡淡的落寞,全無以前的閑適安逸,縱然撫琴之時也再無那種自得其樂的欣然。
任我行老眼不花,自那日吳天德救了自己出來、女兒登上教主之位,他告辭離去時,看到女兒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那種悵然若失的神色,便已明白她的心意。可是他也知道女兒心高氣傲,這事如何向她提起,實是頗費思量。
壹日酒後,借著酒意,任我行向女兒提起吳天德來,試探她心意,不料任盈盈聽了頓時俏臉變色,振衣而起道:“爹爹,女兒身為壹教之主,叫我嫁壹個已有了三妻四妾的男人麽?請再也不要向我提起他來!”
說著她已拂袖而去,剛剛踏出園子,兩行傷心的清淚卻已止不住地流了下來:“那人若對我有壹絲情義,又怎會壹走了之,從來不曾對我說過娶我為妻?爹爹呀,妳要女兒委委曲曲地去求他不成?”
任我行與向問天老哥倆無言相望,唯有暗暗嘆息:叫他們殺人放火,那是易如反掌,促人姻緣,而且還是盈盈這種脾氣秉性,他倆也是束手無策……
這日盈盈又上峰來陪爹爹敘話,忽然向問天拿了壹封信走進花園,遠遠看到任大小姐便興沖沖地迎上來,施禮道:“屬下參見教主。大小姐,華山吳掌門有書信給妳!”
什麽?任我行白眉壹揚,面露喜色,任盈盈臉上壹紅,強抑住怦怦直跳的芳心,接過了那信,躊躇著卻不去拆信。任我行微微壹笑,對向問天道:“老弟,推哥哥去那池邊,待我釣幾尾鮮魚,咱們晚上下酒!”
向問天忍住笑道:“是,老教主!”當下推了任我行的輪車,緩緩離開竹亭,兩雙老眼卻偷偷窺探著任盈盈神色。
任盈盈見他們已然離開竹亭,忸怩著側過身去,手指微顫地撕開信口,扯出信紙,卻有壹枚藥丸滴溜溜地落在掌中。
任盈盈舉起手掌,只見掌中那枚藥丸與自己懷中壹直藏著的那枚藥丸壹模壹樣,不禁臉色大變,壹顆心頓時沈到了萬丈深淵。
定定地望了那枚藥丸許久,任盈盈唇邊才綻起壹絲淒婉的笑容:“他要成親了!吳天德要成親了!見了這丸藥,自己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泡影,呵呵呵,吳天德呀吳天德,妳是怕我已經丟了那丸藥麽?還是怕壹丸藥還不能讓我睡死過去?”
熱淚撲簌簌地打落在信紙上,任盈盈忽地抓起桌上那只玉壺,就著壺嘴兒將壹壺烈酒灌下肚去,她踉蹌著站起身子,看也不看便將手中的信紙扯得稀碎,壹把扔了出去。
碎片隨風飄去,她的心仿佛也已碎成片片,隨著那風飄向了遠方……
望著她搖搖晃晃、無比憔悴的身影漸漸遠去,任我行和向問天又呆若木雞地對視壹眼,半晌任我行才蹙著眉頭道:“又發生什麽事啦?方才看她接信時明明眉毛眼睛都在笑,怎麽信的內容不去看,卻看了半天的手相?看手相就看手相吧,怎麽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向問天頓了頓腳,撲過去東撿西拾,捧了十多片碎信紙回來,兩個老頭兒歪著腦袋對了半晌,也沒從那些支離破碎的話中弄明白吳天德到底說了什麽,更是揣度不出大小姐為何如此傷心。
向問天苦笑壹聲,對任我行道:“老教主,大小姐這次好像非常傷心,妳看我們是不是再去哄哄她?”
任我行皺著眉頭擺了擺手,嘆道:“那孩子性子太拗,有什麽心事都窩在心裏,除非她自己想得開,否則沒人能勸得了她!”
向問天也唉聲嘆氣道:“那怎麽辦?自從吳天德走了後,大小姐表面上平靜如常,其實只是強顏歡笑罷了,那副郁郁寡歡的樣子,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見,整個黑木崖上都沒人敢高聲說話了。這壹來……怕是大口喘氣的人兒都沒有啦!”
任我行壹拍大腿,怒道:“解鈴還須系鈴人,害得盈盈如此不開心,都是吳天德的錯,我們打上華山去!呃……別讓盈盈知道!”
向問天聽了嚇了壹跳,急忙道:“老教主,咱們打上華山?這只怕……”
任我行撅著白胡子,怒氣沖沖地向他瞪眼道:“妳怕什麽?又不是要妳動手!帶上我的拐杖,怎麽說我也算是他半個師傅,老夫豁出這張老臉,說什麽也要變成他半個老子,他敢不娶我的女兒,我就壹頭碰死給他看!”
向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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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四,華山雲臺峰,吳天德成親已經半個月了。
壹頂四人小轎直趨華山吳府。這四人正是昔日給東方不敗擡轎的四大高手,四人最擅長的便是輕功身法,擡著壹頂小轎健步如飛,雲臺峰險峻的山路在他們腳下如履平地。山路上騎不得馬,天王老子向問天展開輕功,緊隨在轎側。
小轎停在吳府庭院之中,聞聲趕來的吳天德接了這兩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連忙讓進客廳去,老任不讓人扶,自己拄著雙拐走進客廳,壹屁股坐在椅子上,呼呼地喘了幾口大氣,接過溫茶來壹口喝了個幹凈,然後向目瞪口呆的吳天德怒目而視著:“妳寫的那信是什麽東西?為什麽我的女兒哭天抹淚的,妳今天壹定給我個交待!”
他壹面說,壹面用拐杖重重地點著地面,吳天德瞧了瞧他,又看了看向問天,吃吃地道:“我……我……我說,如果任大小姐願意紆尊降貴,垂青我吳天德,吳某壹定三媒六聘,親赴黑木崖迎親。如果大小姐不願意,那就……那就……”
任我行聽了壹半就哈哈大笑,雙掌壹合,笑容可掬地對向問天道:“妳看如何?孺子可教也!小吳這孩子,我壹向瞧著甚是順眼,天下間除了他,還有誰配做我的女婿?”
向問天站在他身後,無奈地翻了翻白眼,郁悶地想:“在桃源時不知誰說過,將來不能收服他就置他於死地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