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獨孤九劍 天得壹刀

　　莫大先生慣看風雨、人情練達，早就知道左冷禪野心勃勃，但若說他為壹統五嶽劍派，竟然敢冒挑起五派內鬥之險，行此毒計來險中求勝，心中還是有所疑心，加上吳天德是朝廷錦衣衛中人，莫大先生更加謹慎。
　　吳天德看出莫大先生並不十分相信他的話，當下也不再多說，反正話都已點得明白，只要其後果然出現吳天德所說的事情，莫大必然不敢再對他的話加以輕視。
　　在劉正風的盛情邀請下，吳天德在劉府住了三日，莫大先生第二日壹早就拎著他的胡琴，執意離去。劉正風與師兄已冰釋前嫌，此番分手，壹直送出胡同口外，心中依依不舍。
　　此時天色陰沈，烏雲鴉鴉，三兩飛燕，貼著地面壹掠而過，看來不刻就要有壹場豪雨。劉正風道：“師兄，妳我兄弟壹向聚少離多，如今眼看風雨欲來，何不再盤桓數日。”
　　莫大先生佝僂著身子，左手提琴，右臂挾傘，望了望天邊的陰雲，緩緩地道：“這番風雨，還要不了老頭子的命。江湖中的風雨，才須時時小心。妳退隱不成，亦是天意，此後只需教授弟子，江湖中事，莫去參與，若是真的有人要來摘了咱衡山派的招牌，嘿嘿，衡山雖只咱兄弟二人，可也不見得怕了什麽人。”
　　劉正風隨在身後，謹聲道：“是……”頓了頓又道：“師兄信了吳將軍的話了？”
　　莫大先生嘆息壹聲道：“江湖詭譎，不可不防，總得靜觀其變，未雨綢繆。”天邊殷殷沈悶的雷聲，滾木壹般轟隆隆從天上輾過，隨即壹聲霹靂炸響，振聾發聵。
　　劉正風執傘立在街頭，豆大的雨珠砸下來，劈嚦啪啦打得地面灰土飛揚，片刻功夫，茫茫壹片，仿佛在天地間拉起壹片水幕。劉正風極目望去，遠遠的，莫大先生的身影踽踽獨行在風雨之中，閃電撕裂，映得莫大先生蒼白的頭發亮如銀絲。
　　驚雷霹靂，挾帶著無比充沛的能量、無可抵禦的聲威，轟然劈下，也將吳天德自危機之中驚醒。鬥室之中，吳天德肅然靜立，腳下不丁不八，左手提著刀鞘，右掌緊緊握住刀柄，臂上筋脈條條賁起，額上的汗珠兒顆顆滲出。
　　原來，他在劉正風素日練功的靜室之中打坐，想起昨日見到莫大先生那鬼神莫測的劍法，又想到田伯光那快如閃電的獨門刀法，有此目睹的武功絕技參照，再聯想到獨孤九劍的‘無招破有招’原理，其實便是招招連環，同時又深諳各種兵器出招的技巧，才能做到料敵機先，制人取勝，腦中靈機忽然有所頓悟。
　　招招連環，反似無招，變幻莫測，便無跡可尋。料敵機先，洞徹敵情，自然所向披靡，想到這裏他忍不住站起身來作勢欲動，可惜腦中靈光只是壹閃，此時卻已腦中茫茫。
　　吳天德站在那兒只是想：這些武功歸根到底，都是以快制勝，可是張三豐的太極劍法怎麽又是以慢打快，後發制人？是快能制慢，還是慢能制快？忽又想到傳說中的六脈神劍，說是劍，其實乃是以內力傷人，根本談不到劍招，滿天指力劍氣縱橫，猶如道道激光穿梭，什麽武功招式能夠抵抗？若是壹個人的武功練到那種境界，那麽是招式厲害還是內力厲害？
　　吳天德心中隱約捕捉到了其中的至理，卻又影綽不明，心思電轉，體內的真氣奔流越來越快，丹田的氣旋鼓蕩激勵，壹觸即發，卻又無處宣泄，眼看便要走火入魔。
　　忽然充斥著無比威勢的天雷壹擊，驚得吳天德渾身壹震，想也不想，手中刀已刷地拔出，淩空壹揮，霍然劈出。這壹刀快若流光、威力無鑄，淩空壹劈，丈外的壁上哧地壹聲響，劃出深深壹道痕跡。吳天德仰天大笑：有招是壹招、無招也是壹招，快也是慢，慢也是快，運用之妙，存乎壹心，內力助刀勢，刀勢何嘗不助內力之威，分那麽清做什麽？
　　這挾天地之威的壹刀劈出，天下間誰能輕掠其鋒？獨孤九劍並非九劍，這天威莫測的壹刀何嘗不能化作千刀萬刀？
　　自天而得，天得壹刀，是日初具其形。
　　（吳天德成為絕頂高手後，衡山縣城壹個算命瞎子說那日大雨傾盆，他在院中忽見劉府上空壹道刀氣升天，直沖鬥牛，掐指壹算，便知是武德星君顯聖了。至於瞎子怎麽能看到刀氣沖天，倒沒聽他說過）
　　吳天德再走出靜室之時，精氣神都煥然壹新，這壹刻，他已初窺最上乘武學的門徑。
　　三日之後，吳天德和林夫人、林平之改扮成尋常百姓，趕赴福建。曲非煙本想跟著他去看看熱鬧，可是曲洋難得可以和劉正風不必藏頭露尾地聚在壹起，怎麽舍得走？無奈何，曲非煙只好眼淚汪汪地送這位可愛又可恨的大胡子哥哥離開。
　　林平之本是大戶人家的少爺，經過這壹場大變故，再也不是那少不更事的紈絝子弟，變得成熟了許多。他對吳天德救下他的母親、又替他報了血海深仇，感激涕零，是以吳天德勸他不要去安葬林震南，以免引起有心人註意，也是毫無怨言。當然，吳天德也委托了劉正風派人前去料理他父親的喪事，吳天德路上思量：雖說高堂尚在，且父仇已報，林平之斷不會狠下心來去練那部辟邪劍法，可是那種邪門東西留在世上，終是禍害，他已決定瞞著林平之不講，去了福州伺機取出毀掉便是。
　　林平之母子此去福建，要由林母出面，與余滄海等對簿公堂，定下他的罪名。吳天德想想這江湖上暗中還不知有多少人打著林家辟邪劍譜的主意，尤其是華山那位嶽老兄，實在叫人放心不下，如果林氏母子回到福州，難保不會有人再打主意，心中暗暗想出壹個辦法，對林夫人偷偷說了，林夫人欣然同意。
　　壹路無話，這壹日來到福建連江縣，車馬行的人卸車休息。這車馬行便是劉正風家裏開的，在泉州還有劉家壹個八方海運行，是劉正風的侄子劉軻軒在經營，劉家的產業倒真是四通八達。
　　進城後尋家客棧住下，吳天德便出去四處亂逛，這壹道行來，吳天德便盤算萬壹有朝壹日得罪皇帝老子，怎麽逃出中原去，現在聽說劉家還有海運，以自己對劉府的恩情，若有所求，無不應允，現在馬上就到福州了，當然要熟悉熟悉地形了。
　　林平之是個孝子，看看端上的飯菜母親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知道因為馬上就要到家，母親懷念爹爹心中難過，想起母親最愛吃‘紅糟醉香雞’這道菜，便悄悄離開客棧，想尋家酒樓給母親買來。
　　連走了兩家菜館，都沒有這道菜，想起剛剛進城的門口有個大酒樓“醉春閣”便擡腿向那兒走去。走到“醉春閣”門口，只見城門邊上圍著壹群人，信步走過去壹瞧，只見壹個稅監，領著幾個持棍的稅役，正圍住壹個菜農痛毆，那菜農身體瘦小，躺在地上不斷呻吟，旁邊青菜挑子撒了壹地。
　　林平之壹打聽，原來這菜農挑菜進城賣菜，這稅監便逼他交稅，交不出就搶了他幾捆菜拿回了自己家。等這菜農帶了剩下的菜回家時被他看到，又要逼這菜農交稅，那菜農壹天只賣了些許小錢，還要養家糊口，哀求不交，稅監見他拖延，便指使人對他拳打腳踢。
　　這些稅監平日裏巧立名目，橫征暴斂，早已人人痛恨，卻是敢怒不敢言。林平之見那菜農被打得頭破血流，氣往上沖，忍不住便要沖上去教訓那幾個狗仗人勢的稅役，沖出兩步，忽然想到自己那日因為壹時意氣，惹來滅門之禍，今日難道還不接受教訓？
　　想到這裏，林平之忍氣停住腳步，這時他旁邊壹個年輕書生卻看不下去了，大叫壹聲“住手……”沖上前去。那稅監陰陽怪氣地看著那書生道：“妳是什麽人？竟敢管我們的閑事？”
　　那書生身材不高，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壹看就是個大戶人家的公子，怒視著稅監道：“妳們苛捐雜稅，多如牛毛，逼得百姓還活得下去嗎？既然妳早上已沒收了這人的青菜，現在怎能再收他的稅錢？妳們敲詐勒索，還有壹點人性麽？學生李碩哲，是壹個遊學的秀才，妳們如此草菅人命，再不住手，學生壹定向本地的縣臺大人告發妳等惡吏。”
　　稅監聽說他只是個遊學路過的秀才，不禁放下心來，哈哈大笑著走上前來，道：“老子在這壹方土地就是這副德行，說我欺負人麽？老子就是在欺負人，怎麽了？妳小子長得皮鮮肉滑的，可惜呀，要是個女人或者兔兒相公麽，老子也‘欺負欺負’妳，哈哈哈……”
　　李碩哲氣得臉孔漲得通紅，手指哆嗦著指著那稅監說不出話來。壹個稅役擡手壹個耳光打過來，口中罵道：“滾得遠遠的，再敢羅嗦，連妳壹起打。”
　　壹個耳光打在臉上，打得這書生嘴角都流出血來。書生氣怒攻心，撿起菜農丟在地上的扁擔掄起來便打，壹個稅役躲閃不及，被他壹扁擔打在頭上，“哎喲”壹聲跌倒在地，稅監大怒，指揮壹眾稅役將李碩哲摁在地上，壹通暴打。
　　路邊的群眾看到這副情形，再也忍耐不住，有人高聲喊道：“鄉親們，壹個外鄉人都能如此仗義勇為，我等怎能袖手旁觀，大家壹起上，打死這些惡棍。”路邊的百姓壹呼百應，像潮水壹樣湧了上來，壹時間磚頭與瓦片齊飛、稅監共稅役變色。
　　那稅監眼看激起了眾怒，轉身便逃，跑得慢得壹個稅役被憤怒的群眾圍起來，壹通拳腳，打得不省人事，眼看那稅役已口吐白沫，死活難命，眾人紛紛喊道：“走，去稅監衙門，燒了那王八窩。”
　　就在這時，跑掉的稅監帶了壹隊巡捕惡狠狠地撲來，這些百姓全憑壹時血氣之勇，看見執刀拿棍的差役們來了，頓時慌亂起來，李碩哲挺身站到人前，高聲喝道：“諸位鄉親，全是為學生打抱不平，今日之事因我而起，要殺要剮由我頂著，不要牽連別人。”
　　林平之見此情形，心中壹熱，壹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尚具俠義之心，自己怎能袖手旁觀？縱身壹躍，從百姓手中搶過壹條棍子，叫道：“我來擋住他們，妳們快走。”
　　那群差役四下圍住，叫嚷著不許放走壹個，有些性急的百姓已經和差役們沖突起來，眼看事情越鬧越大，吳天德懶洋洋從旁邊走了過來，邊走邊搖頭道：“小林子啊，妳還真會給我惹麻煩，我都快成了‘救火專業戶’了。”
　　林平之壹見他來，喜出望外。有這位錦衣衛大人出面，莫說打得壹個稅役人事不省，就算打得連江縣所有的稅役都成了豬頭，又有何懼？
　　知道了吳天德的身份，那些差役們灰溜溜地擡了昏迷不醒的稅役走了，吳天德將林平之和那位臉色‘燦爛’如桃花的李碩哲帶回客棧，壹攀談，得知這位書生自金陵遊學歸來，此去是回泉州的。他的父親是泉州大商人，專和南洋人做些瓷器、絲綢、鐵器生意，這位書生家財萬貫，本可坐享其成，卻篤信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的道理，遊學天下。
　　聽說他是泉州人士，吳天德大感興趣，李碩哲得知這位是即將到任的泉州參將，也很是高興，兩下交談起來，原來他家的生意大多交給八方海運行經營，那正是劉正風的侄兒劉軻軒的產業。吳天德頓時便決定明天壹起上路，待到了福州解決了福威鏢局的官司，見過了福建總兵丁紀楨，便和這位秀才壹起去泉州。
　　第二日到了福州，去了知府衙門壹打聽，衡山縣的人犯還沒有押解到。至於總兵丁紀楨則去了寧德，聽說寧德城外的橫嶼島聚集了壹群倭寇，約兩千余人，丁總兵已親自率軍前去圍剿。
　　左右無事，眾人在福州住了兩日，期間林夫人和林平之去了壹趟福威鏢局，昔日偌大的鏢局，此時已化作壹片灰燼，又去向陽巷老宅，因為官司未結，已被官府查封，二人望門興嘆，唏噓不已。
　　吳天德望著那門，也是出神不已，想想這普普通通壹處老宅院中，現在就藏著壹部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武學秘笈，只要跨進門去，便唾手可得，可是……
　　唉，來到哪個朝代不好，偏偏來到這笑傲江湖的時代，人家那些男主角總是玩著命的掉到崖下、跳到井裏、飄到島上，才能得到壹部武學秘笈，自己倒是不費吹灰之力，可那玩意兒能練嗎？練了那東西，靜月美眉的終身性福可怎麽辦？郁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