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慘不忍睹的壹吻定情

　　嶽靈珊聽見令狐沖叫自己‘好妹子’，這稱呼與小師妹可是大大不同，心中實是歡喜無限。她與令狐沖從小青梅竹馬，自知令狐沖對她的愛戀呵護，年歲漸長後，情竇已開，朦朦朧朧的少女心思中，也著實盼望令狐沖能對她更親熱些。只是令狐沖對她卻是逾愛逾敬，簡直把她當成心中的聖女壹般不敢褻瀆，嶽靈珊縱然有親近愛郎的念頭，又怎能說得出口？
　　今日聽到這壹向木頭般的大師哥居然脫口叫了壹聲好妹子，從未品嘗個中滋味的嶽靈珊已是春心蕩粒，好不容易又羞又喜地鼓足勇氣告訴他自己喜歡他這樣稱呼自己，已是對自己情意極明顯的表白了，不料卻被旁人聽了去，芳心中不禁羞憤難當，暈生雙頰。
　　吳天德從樹後拐出來，恰看到嶽靈珊滿面嬌羞不勝的姿態，粉面艷若桃花，雖然年紀尚幼，自有壹種天生的女人味道，看得吳天德也不禁怦然心動。這女孩兒並不十分美麗，可是那種味道可是萬中無壹呀，天生媚骨就是形容這種女人了吧？
　　可惜紅顏薄命，要不是自己橫插壹杠子，這麽有味道的小女人早晚香消玉殞。決心做壹回愛情啟蒙專家的吳天德瞧著嶽靈珊，眼睛裏可是紅心亂冒了，令狐沖見這個蒙面人走出來也不說話，只顧看著小師妹打量，心中不由有氣，怒道：“妳是什麽人？華山哪有令狐鋒這號人物？”
　　吳天德哈哈壹笑道：“青城派有‘英雄豪傑’，青城四英。華山派有‘沖鋒陷陣’華山四楞。妳是大哥，打架哥哥妳來，我是小弟，泡妞弟弟我上！……”令狐沖聽他說得不像話，勃然大怒，斥道：“華山沒有妳這號人物，滿嘴胡言亂語，看劍！”
　　吳天德見他壹劍刺來，聲勢頗大，卻不兇險，暗暗佩服他宅心仁厚，明明氣惱得很，可是出招卻仍頗有分寸。當下借勢倒縱，躍到嶽靈珊面前，這壹下動作十分快速，先是後退，腳尖甫壹點地，已斜斜掠至，嶽靈珊吃了壹驚，手中劍剛剛擡起，只覺手腕壹麻，劍被吳天德脫手奪去，緊跟著被點了穴道。
　　吳天德跟曲非煙學了幾手粗淺的點穴功夫，今日大開利市，卻是用在華山掌門的獨生女兒身上，用來幫兄弟泡馬子。
　　吳天德奪劍在手，哈哈笑道：“令狐沖追女人拖泥帶水，叫我這做兄弟的看得實在生氣，常言道打仗親兄弟，今日不如就由我令狐鋒來替妳追吧。兄弟如手足，我是左手，妳是右手，這鮮花兒麽，拿在哪只手上不是壹樣？如果兄弟不行，再找個令狐陷、令狐陣來，前仆而繼，死而後已，寧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常在河邊走……”
　　他口中胡說八道，手上劍已和令狐沖叮叮當當交手七十多招，嶽靈珊立在他身後，人被點了穴道，漲紅著臉動彈不得。令狐沖攻了壹陣，忽地收劍後退，驚道：“衡山劍法？妳……妳是莫大先生麽？”
　　吳天德哈哈笑道：“若是再過個三五十年，小弟也勉強可以稱得上大先生了。”令狐沖看他雖以巾蒙面，但眼眸明亮、額頭不見壹點皺紋，雖然自己未見過莫大先生，以他的年紀也絕不可能是莫大先生。只是衡山本來人材雕零，若不是莫大，天下間有何人可以使出如此奇妙的衡山劍法？
　　原來吳天德並不懂劍術，現在現學現賣，用的正是山洞之中衡山派的‘百變千幻衡山雲霧十三式’，他用來雖然生澀，那招式卻端得奇妙，吳天德不禁暗暗後悔，早知道會遇上令狐沖，不如先瞧瞧華山劍法，學了那魔教長老破解華山劍法的法子，令狐沖可是招招受制，那就更爽了。
　　饒是如此，畢竟吳天德功力精湛，雙劍相碰，那道古怪的真氣絞得令狐沖手中劍幾欲脫手，衡山劍術本以奇幻著稱，吳天德所使劍法又有許多衡山派失傳的劍招，令狐沖如何是他對手，再鬥數招，令狐沖手中長劍“嗆啷”壹聲，被吳天德絞得飛上半天。
　　吳天德笑道：“令狐鋒勝第壹場，賞美人兒香吻壹個……”說著飛身躍回嶽靈珊身前，令狐沖只見吳天德雙手捧住嶽靈珊臉頰，“啵”地親了壹口，不禁牙眥目裂，拾回長劍，飛身又上，腦中亂哄哄地只是想：“小師妹被他淩辱了，我壹定要殺了這淫賊，這樣才能挽回小師妹的顏面……”他生怕對上小師妹目光，更令她難堪，是以雙目只是盯著吳天德，運劍如風，招招拼命。
　　嶽靈珊滿臉驚訝之色，雖身不能對、口不能言，但是那雙眼睛卻壹直隨著吳天德的身子打轉兒。原來吳天德轉身過來，做出捧著她臉頰親吻的樣子，卻是在自己手背上狠狠親了壹口，嶽靈珊原只當要受他淩辱，卻不料他竟做出這般舉動，壹雙眸子壹對上他那雙促狹的眼神，心中已經有些了然這莫名其妙的高手只是戲耍自己二人而已。
　　令狐沖可不知就裏，拼了命的向吳天德攻擊，氣勢雖然大盛，劍招之中破綻也是越來越多，未過幾合，又被擊落長劍，吳天德笑道：“華山劍法，不過如此。好妹子，令狐鋒來也……”跳到嶽靈珊身邊，依樣畫葫蘆，又在自己手背上狠狠親了壹口，嶽靈珊心中好笑，不知他到底要玩出什麽花樣來，令狐沖怒吼壹聲，也不撿劍，赤手空拳地撲了過來。
　　吳天德笑嘻嘻扔了長劍，以壹雙肉掌迎對。這壹來，令狐沖身上可是挨了不少拳腳，吳天德雖然暗施巧勁兒，令狐沖沒受什麽傷害，可是鼻青臉腫自是難免。
　　嶽靈珊剛剛還覺著好玩兒，可是眼看大師哥瘋虎壹般不斷跌倒，不斷爬起撲上，渾身泥土，蒙面人偌大的拳頭打在身上也不知有多麽痛疼，眼中漸漸噙滿晶瑩的淚珠兒，大師兄為自己如此拼命，又是貼心，又是感動，恨不得立刻身子能動，去救了大師哥下來。
　　也不知鬥了多久，令狐沖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但他雙手撐著身子，呼呼喘氣，仍狠狠盯著吳天德。吳天德笑嘻嘻地道：“這壹局可是完勝。令狐鋒要與小師妹洞房花燭去了，大師哥就在這兒好生歇著吧。”
　　令狐沖見他走向嶽靈珊，嘶啞著嗓子叫道：“不要……放過小師妹，否則……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令狐沖也決不會放過妳。”
　　吳天德笑嘻嘻地道：“她是妳的小師妹，現在卻是我的好妹子，等我做了妳的妹婿，我洗凈了脖子叫妳砍，只怕妳也下不去手了。不然豈不是叫小師妹守了活寡？”
　　令狐沖氣極，手指顫抖著指著吳天德，竟是壹個字也說不出來，吳天德眼珠兒壹轉，又道：“不過……要是小師妹是妳的好妹子，那兄弟倒是不便奪人所愛了，可惜……名花無主，不采忒也可惜了。”
　　令狐沖看他走向嶽靈珊，心中壹急，脫口叫道：“妳不能碰她，小師妹是我的……我的……”
　　吳天德停住腳步，回頭笑道：“是妳的什麽？兄弟可是聽得不怎麽明白了。”嶽靈珊壹雙俏目也盯著令狐沖，只盼從他嘴裏能聽到自己期盼已久的那句話，可惜二人等了半晌，令狐沖卻嚅嚅著不敢說出口來，心中只是想：我若如此唐突，小師妹會不會怪我？
　　吳天德看看他沒有動靜，心想，看來還要再下猛藥，走過去將嶽靈珊打橫兒抱了起來，笑道：“此處風景秀麗，兄弟要和娘子覓壹處洞天福地成親去了，大師哥再見。”
　　令狐沖眼看著他抱著嶽靈珊壹步步走開，忍不住急叫道：“小師妹是我壹生最愛的人，妳放開她！”
　　吳天德瞧瞧手中抱著的嶽靈珊，只見她緊閉著雙目，臉色紅紅的，說不出的好看，哈哈壹笑，將她放回地上，吳天德道：“妳師父是妳最愛的人，師娘是妳最愛的人，連師兄師弟也是妳愛的人，小師妹是妳最愛的什麽人？”
　　令狐沖咬了咬牙，也不敢去看嶽靈珊臉色，說道：“是……我最愛的女人……”話壹出口，心中如釋重負，心中只是想：但願這人信守諾言，只要他放了小師妹，若是師妹怪我，我便要她壹劍殺了我便是。
　　吳天德笑道：“那可不好意思了，若是令狐沖的女人，我令狐鋒自然不便橫刀奪愛了，只是……妳總得證明給我看才是。”
　　令狐沖怔怔地道：“證明什麽？怎麽證明？”
　　吳天德走遠兩步，道：“妳若當著我面去親壹親小師妹，我便信了妳的話，如若不然，今日我便和小師妹成親洞房，做了妳的便宜妹夫。”
　　令狐沖壹句“最愛的女人”弄得嶽靈珊心中暈陶陶地，此刻聽了他這話，禁不住想：大師哥會來親我麽？他膽子小得很，連拉拉我的手都不敢，他敢親我麽？如果……如果他親了自己，我怎麽辦？我是瞪他壹眼，還是閉著眼不看他？如果做出不高興的樣子，會不會讓他以為我嫌棄他？可是若是很開心的樣子，大師哥會不會認為我太輕浮？我是說句不要，還是壹言不發？
　　嶽靈珊小腦袋瓜裏胡思亂想著，令狐沖卻漲紅著臉不敢向前，逡巡半晌，吳天德嘖嘖嘆道：“大師哥想來是嫌棄小師妹被我親過，不再想要她了，既然如此，還是做我的大舅哥吧。”
　　令狐沖見他又要抱嶽靈珊離開，把心壹橫，急忙沖過來道：“不要走，妳……妳說話要算數，若是言而無信，壹定天打雷劈，死無葬身……”說到這裏已走到嶽靈珊面前，看見她壹雙亮晶晶的眸子，魂兒整個都陷了進去，望著小師妹竟然半天沒有說話。
　　吳天德在壹旁急得握緊雙拳，心中急道：親呀，快親呀，唉，可惜那麽誘人的小嘴兒，要再不親，不如哥哥我替妳受累了吧。
　　過了半晌，令狐沖才慢慢靠近嶽靈珊，低聲道：“是大師哥沒用，小師妹，妳若是心中不忿，待救了妳離開，妳就打死大師哥出氣吧……”說著緊閉雙眼，抿住嘴唇，雙膝顫抖著將緊閉的嘴唇貼到小師妹那柔軟的小嘴上，頓時只覺得腦中轟地壹聲，似乎身子都爆炸了開來，飄得滿天滿地都是，壹時不知身在何處了。
　　嶽靈珊瞪大了雙眼，卻什麽也看不到，腦中壹片空白，雙唇觸電般麻木得沒了感覺，只覺得令狐沖急促的鼻息噴在自己臉上，心中胡亂想道：他親我了，大師哥正在親我……
　　吳天德歪著腦袋，左瞧瞧，右瞧瞧，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奶奶的，這對活寶兒還真是天下無雙，男的緊閉雙眼，緊張得臉都白了，女的倒大睜著妙目，也不知是不是看成了對眼兒。這令狐沖平時英雄灑脫，壹見了女人真是沒用，本來就是小白臉，現在臉色更白了，不知道是不是血液都沖到下肢去制造擎天壹柱了。
　　吳天德心中好笑，手中壹枚石子卻曲指壹彈，打在嶽靈珊身上。嶽靈珊穴道壹解，身子不由壹震，令狐沖感到師妹動了壹下，急忙站直了身子，四目相望，登時都紅了臉，身子軟綿綿的沒有壹絲力氣，心中卻暖洋洋的如沐陽光。
　　兩人就這麽望著，又是歡喜又是害羞，又有些莫名的慌亂，全然忘了身旁的吳天德，過了半晌，嶽靈珊忽然開口道：“他……那個人，沒有親我。”
　　嶽靈珊壹張嘴，令狐沖只當她要責罵自己，想不到開口第壹句話卻是說的這個。嶽靈珊剛剛想了那麽多應該怎麽矜持得體，莫叫大師哥看輕了自己，可是乍壹開口，脫口而出說的卻是這句話，仿佛生怕大師哥真的以為自己被人占了便宜，因此急著辯解似的，這壹句話出口，兩個人都楞在那裏，緊接著嶽靈珊臉色通紅，羞不可抑地掩住了面孔。
　　令狐沖聽她這麽說，略壹楞怔，已知她的情意，忍不住歡喜得壹顆心沸騰了壹般，擡頭去看那位揍了自己壹頓的蒙面令狐鋒，空山杳杳，鳥兒嘰喳，哪裏還有他的蹤影。
　　紅日西斜，玉女峰下，兩個人兒彼此對視良久，終於腆然壹笑，兩道人影兒漸漸合成壹個……
　　吳天德壹時興起，促成這壹對有情人邁出這突破性的壹步，心中歡喜，想來經過今日，兩人終能敞開胸懷，從此郎情蜜意了。今日行此壹善，也算功德壹件。只是……唉！怎麽壹想起那小姑娘的俏模樣，心裏頭酸酸的有點兒不舍哩？
　　密林深處，壹個青袍老人淡淡壹笑，也背負雙手，飄然而去，口中淡淡地道：“這個小子促成人家姻緣，用的法子倒是巧妙，如此不拘小節，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