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神仙點世人

　　石窟廟宇中的長明燈尚未熄滅，借著這壹盞燈，小師妹總算看到了師兄額頭上那道細細的血痕，心疼又愧疚，當即削下身上壹條長布，走上前去，給他細細包紮。
　　林覺倒是沒有拒絕，只是笑著說道：“師妹，妳可得包得快些。”
　　“會的！”
　　“不然就恢復了。”
　　“！”
　　“不過師妹好劍術啊。”林覺見她不說話，便笑壹笑，說道，“以師妹的本事，獨自壹人除妖想來都夠了。”
　　“師兄才厲害！”
　　小師妹壹邊在他頭上裹圈壹邊回道。
　　其實只是很細壹道血痕，實在沒有什麽包紮的必要，她也兩三下就包好了，細細看了幾眼，這才回到墻邊，靠墻坐下。
　　不知此時什麽時候，但想來夜已經很深了。
　　林覺從包裹裏拿出了自己的守夜燈，以點燈術將之點燃，放在神臺上，與那盞長明燈壹起，照亮著這間石窟。
　　狐貍也在他腳邊趴下。
　　壹人壹狐已經數日沒見了。
　　林覺不由伸手摸著它的腦袋，隨口問道：“這幾天妳都在哪玩啊？”
　　“在守著！”
　　狐貍也認真答道。
　　“只是守著？”林覺說道，“沒有挖洞嗎？”
　　“洞裏守著！”
　　“妳啊……”
　　“我啊~”
　　壹人壹狐小聲言語，沒有壹會兒，等到林覺轉頭看去時，小師妹已經在他旁邊靠墻睡著了，呼吸均勻。
　　原來妳也是會累的啊？
　　林覺笑了笑，便沒再出聲了。
　　身邊昏黃燈光，亮度剛剛好，屬於既看得見又不晃眼的範疇，確實適合入眠。而此時青苗神已死，守夜燈也點上了，還有自家狐貍趴在旁邊，林覺的心也難得的放松了下來。
　　只是他也沒睡，而是將手伸進懷裏，取出古書，借著昏黃燈光翻開。
　　“嘩……”
　　古書上果然多了新的壹頁——
　　狐貍幻戲，又名狐精幻戲、狐仙幻戲，幻術也。
　　幻術體系龐雜，種類繁多，幻聽幻視，遮眼入心，造景迷人，多不勝數。大多修習復雜，唯有狐貍將之用得出神入化，又酷愛以幻術戲弄人，因而人們常將這類以幻術戲人的法術稱為狐貍幻戲。
　　修習這類法術，需得通曉人心，或以香火之道從人們祈禱之中收集“幻氣”，若是施術於人，也得用心尋找破綻。
　　造詣越深，幻術越真，施術越廣：初學者可令壹人幻視幻聽，高深者可令數人幻視幻聽，難分真假，大能者可使百人千人自相嬉戲殘殺，甚至究其壹生也難以分辨是真是幻。
　　“原來是這樣。”
　　林覺捧著古書思索。
　　應是自己和師妹在這間廟裏守了太久，吃不好睡不好，身心疲憊，以至於有了空子，給了這青苗神可趁之機。
　　這等法術也和翠微城中翠微城隍的神通不壹樣：當日翠微城隍用的是神道神通，是香火體系和百姓願力賦予他的本領，主要用來鏟奸除惡，小師妹自然能憑著壹顆通明的心無懼於它。而這卻是正兒八經的法術，並不因妳內心純善就對妳網開壹面。
　　這青苗神真當狡猾，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它還是觀察了大半夜，又弄出了壹些動靜。
　　兩人來此的目的本就不簡單，聽見動靜，難免在睡夢之中憂心妖怪夜襲，有了這份憂心，便又給了它壹個可趁之機，而且剛好吻合它的幻術。
　　“這天下間的妖怪啊……”
　　林覺不禁感嘆壹句，收起古書。
　　隨即也靠墻閉上了眼。
　　這時心中幾乎完全放松了。
　　這份放松實在難得，便越發襯托得這盞守夜燈合乎心意、顯得自己選得好了。
　　後半夜無事發生，風都停了。
　　壹覺睡至次日清早。
　　狐貍壹大早就去叫二師兄和三師兄了，大概上午才到。
　　林覺怕他們過於擔憂，便將頭上裹的布取了下來，這時真如他所說，血痕已經快好了。
　　“師弟師妹好本事！師叔都沒除掉的青苗神竟真被妳們給除了！”三師兄牽著馬走到廟宇前，看著地上壹團臭皮囊，“就這個東西？”
　　“都是師兄的本領！”師妹說道。
　　“這皮囊很結實，我們的靈火燒不爛，只是聞著有些臭，它活著的時候劍斬上去也沒用，能把這皮斬破，但馬上就會復原。”林覺說道，“不知有沒有別的用處，沒有就請二師兄將它燒掉吧。”
　　“誰要這惡心東西？”
　　二師兄還沒說話，三師兄便已露出了嫌棄表情。
　　二師兄也只是沈默的放火——
　　伸手壹指，壹道細細火線射出，持續不斷，花了好壹會兒，才將這團破皮囊燒個幹凈。
　　此時廟宇中全是臭味。
　　“好臭！”
　　幾人連連揮袖，呼來清風除臭。
　　待得廟裏清明了些，三師兄又撿了壹根枯枝，想了想在壁上題寫：“邪神已除，除妖者，黟山道人是也！”
　　字跡壹般，卻也有幾分瀟灑不羈。
　　小師妹則趁此時候，跳上神臺，壹掌拍下去，將剩下半個神像也拍成了齏粉。
　　林覺看著墻上的字，倒是眼中閃過思索之色，隨後說道：
　　“三師兄……”
　　“怎麽？”
　　“不妨改改？”
　　“改什麽？”
　　“改個名字。”
　　“怎麽？”三師兄笑了，“妳除了妖，還不願留名？”
　　“不是不願留名，而是此時若將墻上的字換成某位神仙，或許對此地災民更好壹些。”
　　“什麽意思？”
　　三師兄疑惑不解。
　　二師兄倒是有些意外，朝他看來，也想了想，這才說道：“師弟是想借神靈除邪神之名，警戒此地縣官，使他們花費更多力氣救災吧？”
　　“正是。”
　　“咦？”三師兄也想了想，覺得有道理，“那妳說，改成誰？天翁可不行！”
　　“青帝如何？”林覺征詢道，“這青苗神頗為賴皮，火燒不死它，劍砍不死它，多虧我用開花之術，才將它生機抽盡。而這門術法，正是我們下山時青帝贈我壹場造化，我才學會的，說是他幫了忙，也不是不可以。”
　　“青帝……”
　　三師兄思考著這位帝君。
　　這是壹位帝君，名頭十分唬人，卻又不是當前爭權奪利的幾位帝君。
　　還有比這更適合的了嗎？
　　三師兄眼睛壹亮，立馬上前。
　　揮袖擦掉墻上字跡，稍稍壹想，重新寫道：
　　“善惡功德，自有定數！邪神作亂，禍害壹方！今已除之，警醒後人！行事做人，心中需有桿秤！”
　　後又寫下青帝二字。
　　收起樹枝，又回頭看向師妹。
　　師妹神情嚴肅，看似呆板，卻是立刻會意，走上前去。
　　只伸出壹根纖白手指，在石壁上壹戳，就是壹個洞，隨即沿著三師兄的字跡隨手滑動，墻粉倏倏之下，便在墻上刻下字來。
　　入壁又何止三分啊！
　　“行了！走吧！”
　　三師兄當先走出廟宇：“這幾天我和老二找到了他那間道觀，不過還沒打理，盡煉救荒丹了。”
　　林覺便也跟著走出廟宇。
　　壹邊走壹邊回頭看。
　　其實拋開別的不談，這間石窟廟宇倒確實修得好，雕梁畫棟，壁龕佛像，看著很漂亮。
　　林覺記憶中也有這類石窟，只是在他的記憶裏，這類石窟都沒有門窗，也沒有瓦檐與梁柱，只有墻上壹些不知道幹什麽的洞。現在想來，這些洞應該便是原先支撐房檐門窗的梁柱所在的位置，後來時間壹長，這些木瓦便都消失了，只剩下石窟。
　　而並非原先沒有。
　　這種廟用來裝邪神，倒是可惜了。
　　二人跟隨兩位師兄往前，逐漸偏離官道。
　　壹路穿過幾個村落，路旁不少大樹都沒了樹皮，在等待枯死。
　　村落中偶有人看見三師兄和二師兄，哪怕身體再虛弱，也立馬駐足站定，紛紛行禮，稱呼神仙。
　　不知林覺和小師妹在廟裏蹲守青苗神的這幾天中，二師兄和三師兄練了多少救荒丹，贈了多少百姓。
　　不過很快就知曉了——
　　“這幾天可把道爺我累壞了，妳們二師兄徹夜不休就算了，連帶著我也不能休息。丹方中除了那壹點靈韻他自己采集，別的都要我去給他找。
　　“好不容易有點空閑，還要去給他看火。
　　“看完火又要出去分丹！
　　“我還說去那間廟子旁邊挖個地洞，躲起來守著，等妳們蹲到那東西，好出來幫妳們呢。”
　　三師兄開始給他們敘說。
　　狐貍聽見挖洞，擡頭看他壹眼。
　　“師兄還好沒去那青苗神警惕得很，我估計在它對我們下手之前，已經將四周都找了壹遍。”林覺說著壹頓，又和師妹對視壹眼，“何況那青苗神的本領也很陰險詭異，師兄若是在，又被它發現了，不見得是好事。”
　　“這不是沒去成嘛！
　　“盡受累了！
　　“按我說這都是笨方法，只有老二這種傻道士才會做，要換了老七，肯定想辦法去城裏大戶人家或者官倉裏偷銀盜糧！
　　“或者幹脆就按我說的，去城裏將那些狗大戶劫了算了！道爺來背這個因果！
　　“不過還是師弟聰明！”
　　二人壹邊走著，壹邊聽著，同時也與他們講述那青苗神的手段和昨夜的驚險。
　　反正趕路也是無聊。
　　慢慢越走越偏，見不到人煙了，再走壹段，前方出現壹片大山。
　　終於見到了有樹皮的樹。
　　山下有間古老而破舊的道觀。
　　“就這了。”
　　三師兄牽馬停在這裏。
　　林覺和小師妹也停下來，四下打量。
　　道觀雜亂，院中壹棵枯樹，不知枯死多久，裏面什麽枯枝爛葉都沒有清掃。
　　而這裏與官道的距離果然堪比四師兄的石門山，不過與四師兄的石門山不同的是，石門山下好歹有幾個村落，可這座道觀卻是背靠深山，山下起碼幾十裏路都見不到人家。倒有些像是丹鼎派避世煉丹的住所了。
　　林覺光是看著這間道觀，心中便閃過壹個想法——
　　別的道觀往往是有什麽原因，要麽是哪位師叔或者師父曾在此除妖，當地百姓心中感激，因此替他修建道觀，或是除了妖道妖怪，留下道觀，而眼下這間道觀怕是離人間太遠，原先的道士都跑掉了。
　　不過他也不為二師兄擔憂。
　　二師兄本就喜靜，喜歡煉丹、鉆研丹道，哪怕真的與世隔絕，他也完全能夠自給自足，且自得其樂。
　　相比起其他幾位師兄，他們幫山下百姓除妖也好，展示神通法術也罷，都能讓自己今後過得輕松些，唯獨二師兄不需要。
　　此次他之所以趕著煉制並分發救荒丹，完全是有顆善心，抱著能救壹人救壹人的心態。
　　哪怕他不這麽做，也不影響他此後在此生活。甚至這麽做了，名氣傳播出去，今後若有人走幾十裏路也願來上香，反倒會打擾到他煉丹。
　　林覺沒說什麽，放下行囊。
　　小師妹比他動作快很多，已經手腳麻利的開始收拾起道觀來了。
　　林覺並不和她搶，而是走到前方，仰頭面朝院中枯樹，深吸壹大口氣，運轉法術，換著方向緩緩吐出。
　　院中枯枝頓時開出半樹梨花。
　　“嘶……”
　　又是壹大口氣，忽如壹夜春風來。
　　這棵枯樹便也似逢了春。
　　院中哪怕雜亂，也頓時多了不少生氣。
　　清掃這間道觀，從此開始。
　　……
　　這幾日裏，山下百姓隱有傳聞，說最近附近來了幾位神仙高人。
　　幾位高人四處行走，若遇饑荒人家，實在吃不起飯的，便贈壹些仙丹，吃下壹粒，竟能保人壹日也不餓，而且還有力氣。
　　據說神仙是從黟山來。
　　又有百姓說，神仙應是念及此地災荒，特地從天上下凡來助。
　　此事甚至傳到了縣官那裏。
　　大家都對這類神仙事情感興趣，可若真有神仙，又都不願自己成為神仙故事中的反面，於是在這幾天裏，縣裏官吏施粥放糧都積極了些。
　　直到這日上午。
　　城中百姓照常來到青苗神的廟中，推門壹看，只見廟中青苗神像之上，竟然長滿了各色的鮮花。
　　有杜鵑花，桃花李花，梨花杏花，還有許多山間常見的野花，從頭到尾長了個遍。
　　城中和另壹間廟宇附近的百姓起初不知其意，還以為是青苗神又顯靈了，直到有人來到瑯山下的石窟，看見那破碎的神像和墻上的字，這才大驚。
　　大驚之下，又慶幸喜悅。
　　這幾行字再度傳到縣衙。
　　見到真有帝君下凡，施法鏟除邪神，又留下這麽壹行字，縣衙官吏細細品味，全都壹激靈。
　　這幾行字雖未點名指姓可每個人都覺得是在提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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