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厭火術

　　“小哥，沒燒著吧？”
　　“沒有沒有……”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燒著幾根頭發我們也愧疚啊。”
　　“是我自己沒當心。”
　　“站遠壹些就好，嘿嘿嘿，讓我再吸壹口。”
　　老者滿面笑容，似是對眾人的驚訝反應極其滿意，又走回火盆邊，低頭猛吸壹口。
　　“嘶……”
　　當即烈火如煙，入他口鼻。
　　林覺眼前恍惚壹下，好像看見這些火焰到他嘴邊，便自然而然的變成了壹道散發著火光的氣或霧，進他口鼻後，仍然能透過皮肉看得見光澤。
　　可這恍惚只是壹瞬。
　　壹瞬過後，壹切如常。
　　林覺不由擡手揉眼，再度看去，也什麽都沒看見，唯有壹個吐火的得意老者。
　　壹時不禁疑惑呆滯。
　　沒有多久，雙方相持不讓，竟然約定比賽起來，在場地中間劃了壹條線。壹邊的錢歸老者，壹邊的錢歸原先的把戲人，雙方各施本領，圍觀群眾喜歡誰就把錢丟到壹邊，如此來分勝負。
　　把戲人玩釣魚術。
　　老者就把手砍下來呈觀眾人，又接回去。
　　把戲人表演斷綢戲。
　　老者就向眾人借來書本綢布，全都丟進火盆裏燒，燒成灰燼，片刻之後，又從別的地方將它們原封不動的取出來。
　　壹時十分精彩。
　　有人喜好純粹，老者明顯表演得更好，便將錢財與別的東西都往老者那邊丟；有人則是覺得中年把戲人占了道理，加上他說話十分中聽，壹開始對他的印象就很好，如今見他被欺負，受了委屈，不由心生同情，為他不平，於是多將錢財物品往中年把戲人那方扔。
　　也有起哄看樂子兩邊都丟的、吝嗇錢財分文不給的。
　　只是林覺卻漸漸發現不對——
　　原先這群把戲人耍把戲的時候，後方那幾人敲鑼打鼓拍鑔就算了，可雙方明明對立，為何老者表演時，那幾人也在敲鑼打鼓，烘托氣氛？
　　難道雙方之爭竟如此君子？
　　如是壹直持續到半下午，把戲人們都累得不行，也陸續有看官開始歸家了，這些把戲人才說今日作罷，到此收攤。
　　老者笑呵呵的，儼然比拼取勝，彎腰撿了自己那方錢財，還大手壹揮，大方的將其余物品都贈給了中年把戲人，隨即便悠然然邁步離去。中年把戲人則是又氣又得故作風度的拱手道謝，臉色依然不好看，卻還客客氣氣的將看官們請走，說好明天時間地點，讓眾人有空再來。
　　林覺不由遺憾。
　　沒有見到更多法術。
　　後面那位老者表演的斷手術雖然神奇，是林覺相對最確定的，多半也能屬於法術的範疇的把戲，可是自己卻並沒有那種奇怪的感覺。
　　只有猜測，暫不能肯定原因。
　　也不知古書上是否有反應。
　　也是直到這時，他才陡然反應過來，自己還與堂兄約好了要在羅仙廟背後的街上會合。
　　那位堂兄性格頗為憨厚耿直，年紀也不過十六七，這麽久還等不到自己，怕不會以為自己出事了吧？
　　“不好！”
　　林覺連忙往那方向走。
　　壹路穿街走巷。
　　好幾次想停下來卸下背簍，從懷裏掏出古書看壹眼，硬是強忍住了。
　　直到來到指定位置。
　　堂兄果然不在這裏。
　　林覺也不知他去了哪裏，不敢隨意去找，只好站在這裏等著。
　　幸好沒過多久，就有壹個背著大背簍的黑少年走來，從背簍的晃動可以看出，裏頭是空的。
　　看見林覺，他連忙快步走來。
　　“妳到這裏多久了？”
　　“我……剛到。”
　　“剛到？那妳去逛了沒？看了戲法沒？”堂兄頓時瞪大眼睛。
　　“看了……”
　　面對他清澈的眼神，林覺有些內疚。
　　“呼……”
　　堂兄卻不禁松了口氣。
　　“逛了就好。看了就好。今天來賣山筍的人太多了，好多都是這麽高的小娃兒。”堂兄用手比劃了壹個大約和他胸口差不多的高度，“還好我最後按照妳上次說的那樣，去城裏貴人門口問，他們壹看筍好，就都買了。”
　　“這？”
　　“差點害妳等我半天，還好妳聰明。”
　　“嗯？”
　　“妳是怎麽知道我賣不出去的？”
　　“我……”
　　“不說算了！妳吃東西沒？吃的還在我這裏。吃完我們再去逛逛，去羅仙廟拜壹拜，卡著天黑回去就好。”堂兄從背簍裏拿出兩張撻粿，先遞壹張給他。
　　“最好還是天黑前回去。”林覺想到早上在竹林中看到的那些鬼影。
　　“來得及，大不了跑壹段。”
　　“嗯……”
　　林覺已接過撻粿吃了起來。
　　撻粿就是炕熟的薄餅，薄薄壹張，有大有小，大娘做的堪比臉大，梅幹菜或者筍幹丁做的餡，很幹，容易攜帶，是當地商人走商常帶的幹糧。
　　“妳買了藥沒？”
　　“買了。”
　　“便宜了多少？”
　　“算下來每個月比上回少兩千錢。”
　　“我看看……”
　　兩人邊走邊吃，隨口閑聊。
　　只是林覺有些心不在焉。
　　吃完拜壹拜羅仙廟，又逛壹圈，可惜沒有再見到任何超凡脫俗的景象，即使路上見到了巫婆術士，也沒當街展現出什麽奇特的本領，見到了在橋下算命的殘疾道人，兩人也付不起算命錢。
　　直到太陽越發西斜，兩人才往外走。
　　快出城時，穿過壹條小巷，不經意的擡頭壹看，林覺卻楞了下。
　　前方巷子中正是那群把戲人。
　　仔細壹看，不光有原先以中年把戲人為首的那夥把戲人，竟還有那名老者，甚至還有幾名起哄參與過的圍觀群眾，此時聚在壹起，吃著幹糧。
　　那名老者還坐在壹個木箱上，坐得最高。
　　看起來他才像是領頭的。
　　壹扭頭看見林覺，看見林覺也正看著他，他也意外，笑著放下手中蒸餅，說了句：“小郎君不是來找我賠頭發的吧？”
　　“自然不是。”
　　林覺跟在堂兄身後，朝他們走近。
　　“只是路過？”
　　“只是路過。”
　　“那咱倒是有緣！”
　　“確實有緣。”林覺點了點頭，又左右看他們，想了想，問了句，“伱們是壹起的？”
　　“嗨！”
　　老者無奈的搖了搖頭，帶著笑意朝天拱手：“不過是取樂各位看官的把戲罷了，不足道也。”
　　“原來如此……”
　　“不足道也。不足道也。”
　　“知曉知曉。”
　　想來當場也有些人是看穿或早已知曉這些套路的，只是確實如老者所說，不過把戲人取樂看官、博取錢財的把戲罷了，實在沒必要拆穿。
　　林覺本已跟著堂兄，慢慢往前走著，走過那群把戲人了，卻實在不解，於是又停下腳步，回頭問道：
　　“敢問老丈，今天表演的，那個，叫厭火術，可是法術神通？”
　　“法術？”老者剛準備去咬餅子，又停下來，皺了皺眉才對他說，“若說不是法術，卻也確實不是平常的手段。可若說是法術，被那些有真道行真本事的高人聽見了，恐怕又會笑話我們。”
　　意思便是法術了。
　　“那……”
　　林覺壹時不知如何開口，組織了下語言，這才問道：“會法術的不都是修行高人嗎？老丈又為何在這賣力掙這份苦錢呢？”
　　“哈哈哈哈！什麽神仙高人？只是會點小把戲而已！不能幫我們偷不能幫我們搶的，不掙這份苦錢，又做什麽？”老者不由仰頭笑道，“何況我們只是從京城過來，去齊雲山玄天觀趕個道會，中間順便歇歇腳，掙點路錢罷了。”
　　那名中年把戲人聞言也點頭：“靠本事掙錢，怎麽掙都不丟人，坑蒙拐騙才是丟人！何況此乃老祖宗傳下來的正經戲術，本就是演來看的！”
　　“也有道理。”林覺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隨即又道，“齊雲山道會？”
　　“是嘛……”
　　“不知這是什麽？”
　　“妳家就住這裏，齊雲山妳都不知道？便是道家名山之壹，今年大醮就在齊雲山玄天觀舉辦，我們都是去湊個熱鬧的。”
　　“名山……”
　　林覺皺眉思索起來。
　　“天要黑了，兩位小郎君，別多想了，快些歸家去吧。”老者笑呵呵的說道。
　　“冒昧再問壹句，道會是什麽時候？”
　　“小郎君故事聽多了。縱使向往修道神仙，也別將心思往這裏放，回吧。”老者壹副見多了他們這種毛頭小子的表情，笑著擺手，倒也挺好說話。
　　“那便多謝指教。”
　　林覺照著這個世界人的習慣，向著他們行禮，以示尊重，隨即跟著堂兄離開這裏。
　　卻忍不住邊走邊回頭。
　　這群把戲人仍舊坐在那裏，各自啃著餅子喝著水，小聲交談。
　　卻是不知明天他們又耍什麽把戲。
　　或是又上演什麽戲碼。
　　林覺只隨堂兄加快步伐。
　　好險趕在天黑前回到家中。
　　林覺將藥材都交給了大娘存放，自己還沒吃飯，便回到了房間。
　　取出古書，連忙翻開。
　　書上果真又添新篇：
　　厭火術，戲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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