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大人眼中的故事

　　於生很認真地給小紅帽和長發公主介紹了壹下自己在這座山谷中的建設計劃，包括他心目中那座宏偉的大神廟以及將來圍繞著這座平臺建立起來的壹系列附屬建築——雖然還沒想好這些建築能幹啥但總之需要先建起來再說——然後順便解釋了壹下平臺邊上這個方方正正的房子為什麼不是個廁所。
　　兩位少女聽得挺認真的，最認真的部分是後半截憋笑的時候。
　　於生對此也很無奈——因為他也覺得那個壹期工程看著確實有點像個廁所……
　　他只能尷尬地結束了這個話題，想辦法轉移客人們的註意力。
　　「這是胡貍養的雞，」他對小紅帽和長發公主介紹著這座山谷中的其他東西，「等這裏的生態恢復過來之後，就可以讓它們在外面跑了。」
　　小紅帽的反應跟艾琳當初壹樣，頓時就瞪大了眼睛：「妳讓個狐貍養雞？！」
　　「是狐妖——差別可大了，」於生特認真地糾正著，「我說真的，其實她把它們照顧得挺好。」
　　他這邊說著，胡貍已經給雞窩裏添好了水和飼料，又很認真地確認了壹下小雞仔們的狀態，然後便高高興興地走了過來，扭頭從自己的尾巴裏掏了掏，摸出兩個小雞仔來給小紅帽展示著：「它們是白切和鹽焗，我準備將來讓它們當雞群的首領~」
　　小紅帽直楞楞地反應了半天，才意識到白切和鹽焗是兩只雞的名字。
　　而還不等她開口，於生又興致勃勃地拉著她介紹起其他地方：「這壹片，我是準備用來種菜的，看見那邊那條水渠了沒？從山腳下引過來的，可以澆地。之後我還準備在平臺壹角起個蓄水池。另壹片地我準備等將來養豬，但現在還沒這功夫。更遠壹點的地方，那邊還有個空地妳註意到了吧？我是打算在那裏設置個固定的『門』，不過現在只是個初步計劃，具體怎麼實施還得研究，現在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種地和蓋房子上……」
　　小紅帽和長發公主倆人都傻了，聽著於生的壹連串介紹就只是直楞楞地點頭，尤其是小紅帽——她現在腦子裏的印象還停留在這地方鬧「饑餓」的時候呢，於生每跟她介紹壹個項目她腦子裏就下意識過壹遍「這地方是個異域」，三觀就跟在棺材裏仰臥起坐壹樣死去活來的。
　　於生卻沒想那麼多，壹臉自豪地介紹完了之後他便高興地看著倆姑娘，特期待地問了壹句：「感覺怎麼樣？這片山谷如何？」
　　長發公主張了張嘴，半晌憋出壹句：「妳這什麼谷啊！妳這星x谷啊？」
　　於生想了想，感覺對方總結得挺到位，但他沒版權，這名字不能用。
　　清新的風從山谷深處吹了過來，風中裹挾著些許青草和泥土的氣息，以及曉曉歡快的笑聲——小丫頭在草地上跑來跑去，和艾琳追逐玩鬧得興高采烈。
　　艾琳也挺興奮，壹邊跑壹邊大呼小叫的：「有沒有人能來管管這個熊孩子！啊！？人偶的人權就沒人管了是吧？！」
　　「我去看著吧，」長發公主擡頭看了壹眼，無奈地笑著說道，隨後壹手拎起曉曉的小書包，腳步輕快地向遠處走去，「曉曉！休息壹下喝口水再玩！」
　　於生臉上帶著笑，在平臺邊緣坐了下來，他看著正在照顧孩子的長發公主，正壹臉興奮說著什麼的曉曉，還有正氣急敗壞嘗試跟熊孩子溝通的艾琳，隨後回頭看了站在旁邊的小紅帽壹眼：「感覺明天值得期待了嗎？」
　　小紅帽同樣在靜靜地望著遠處，聽到於生的話，她沈默了壹下才開口：「黑森林……還有『童話』中的其他子集，也可以變成這樣？」
　　她的聲音很輕，仿佛是生怕大聲壹點便會擊碎了壹縷微光。
　　「我還不知道該怎麼對抗童話的『本體』，但至少我們可以先從黑森林開始，就目前來看，黑森林雖然是個『意識空間』，但它在各方面仍然是遵循壹般異域的規則的，而且它所生成的那些實體——主要是狼——也並非無敵，且會受到我的血液影響。」
　　於生不緊不慢地說著。
　　「現在的關鍵問題是，要怎麼找到黑森林最核心，最本質的那部分——我懷疑那並不是某個『狼』。」小紅帽微微睜大了眼：「不是狼？」
　　「對於《小紅帽》而言，狼有什麼特殊的呢？」於生平靜地反問道。
　　小紅帽呆了呆，似乎壹下子沒跟上對方的思路。
　　「《小紅帽》，加書名號，」於生繼續開口，說著自己的想法，「既然『童話』的本質是『故事集』，其每壹個子集都是壹個故事，那就意味著故事中的任何壹個『元素』都不可以單獨作為整個故事的『代表』，單獨的壹只狼不行，單獨的壹個獵人或者壹個小紅帽也不行，甚至就連那片黑森林……也不能代表《小紅帽》。」
　　小紅帽終於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樣，她似乎理解於生所說的「本質」是什麼意思了。
　　「那片黑森林與這座山谷是不壹樣的——這座山谷中所生成的『饑餓』是它的唯壹核心，這裏原本的壹切規則，甚至整個山谷環境，都是圍繞著『饑餓』建立起來的，而這也是大多數『常規』異域的特徵，可是那座黑森林，它的規則異常復雜，森林中的任何壹個『角色』，包括小紅帽，大灰狼，外婆，獵人，或許還要算上那個神神叨叨的松鼠，都只是這個規則體系下的壹個『環節』而已，是它的『表面』部分。」
　　於生說著，擡起手在空氣中輕輕擺動，於是伴隨著壹陣泥土與巖石的摩擦聲，小紅帽驚愕地看到平臺邊緣的壹片地面突然隆了起來，緊接著那片地面便形成了壹個小小的「舞臺」，壹些由石頭塑成的、醜陋簡陋的東西在那舞臺上滾動奔跑著，其中壹些很快崩解，但又有新的「演員」從舞臺中冒出來，繼續著盲目而毫無意義的活動。
　　「我是在見到曉曉的經歷之後想到這些的，而妳這個當事人受限於『小紅帽』的視角，反而很難註意到這點，」於生壹邊操控著那個簡陋的小舞臺，壹邊繼續對身邊少女說道，「妳的註意力始終落在那只『惡狼』身上，自然會把狼當成是『黑森林子集』中唯壹且最終的『反派』，但我站在故事外的視角……我發現我要殺死的不是故事裏的反派。
　　「或者換個說法，我已經成功殺死壹次『反派』了——那個吞噬了曉曉的狼外婆，它就是曉曉視角下的『最終反派』，但在殺死它的過程中，我只感覺到……空虛，黑森林沒有因為壹個狼外婆的死去而發生任何變化，狼群仍在，森林仍在，我能感覺到那些視線，曉曉下壹次還是會落進森林裏，而壹個新的狼外婆……還是會在黑暗盡頭等著她。
　　「因為對於這個『故事』而言，它的劇本從頭到尾都沒有受到任何損傷。」
　　平臺上安靜下來，小紅帽靜靜地看著那些仍舊在舞臺上滾動奔跑的石塊「演員」，終於在思索中開口：「所以，需要殺死的是這個『故事』本身……」
　　！。
　　「對，故事，只不過不壹定是『殺死』它，因為故事可能是殺不死的，但或許可以想辦法控制它，篡改它，甚至是肢解它，而要做到這些，就不能把目光局限在故事表面的『演員』身上，而要找到整個故事的『要害』，」於生輕輕點了點頭，伸手指著那片簡陋的舞臺，「就像這個舞臺——妳覺得它真正的本質和『核心』是什麼？」
　　小紅帽怔了壹下，表情若有所思，卻好像壹時間沒得到答案。
　　「答案就在妳眼前啊，」於生笑了起來，擡手指著自己的腦袋，「是我啊。」
　　說著，他再次壹揮手，於是那簡陋的泥土與巖石舞臺便砰然解體，又化作土塊與石頭，飛快地融入大地中。
　　小紅帽忽然反應過來，猛地吸了口氣：「妳是說，黑森林背後……有壹個『講故事的人』？！」
　　「不壹定是個人，但壹定是個『源頭』，那可能就是『童話』的本體，也可能是『童話』延伸出來的壹條觸須，」於生不緊不慢地說道，「早在第壹次進入那片黑森林的時候，我就壹直在尋找著這條『觸須』，本來這次我們找到了森林最深處的『特殊小屋』，我以為這個觸須就在那，結果發現它還不是，它只是舞臺的壹個特殊角落而已——我們仍然在舞臺的『正面』兜兜轉轉，但那個塑造黑森林的東西，在舞臺的『背面』躲著。」
　　「我……沒有想到妳竟然想到了這麼多，」小紅帽面帶驚異地看著於生，「我以前從沒有這樣思考過黑森林的事情。」
　　於生笑了起來：「因為我是個可惡的大人，可惡的大人總是會用這種絲毫不有趣的理性思維來戳破孩子們的故事，我們最常用的壹句話就是——『這都是人編的』。」
　　小紅帽呆了呆，忽然也笑了起來：「所以童話才不喜歡大人。」
　　「沒關系，我本來就不是讓它『喜歡』的，」於生站了起來，拍拍手，「好了，郊遊時間結束，小孩子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