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評估

　　於生和艾琳帶著胡貍下了樓。
　　接下來要緊的是給妖狐少女安排個睡覺的地方。
　　「現在二樓和壹樓各有壹個空房間，」於生站在二樓的走廊裏，指著自己房間對面的那扇門，「這屋在我房間對面，壹直沒人住就暫時堆了些雜物，但還算乾凈，壹樓的空房間倒是沒堆東西，但也沒有家具，而且挺長時間沒打掃過了。另外還有個地下室，但雖然寬敞卻很潮，不適合住。」
　　「恩公怎麼安排，都行，」胡貍點頭說著，又隨手從尾巴裏掏出壹塊餅乾來，放在嘴裏小口小口地啃著，「不管怎樣，都比山谷裏好。」
　　於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妖狐少女那壹堆蓬松的大尾巴上，他到現在都想不明白這姑娘是怎麼把東西藏在這裏面的。
　　就像他也想不明白胡貍的尾巴是怎麼從衣服裏鉆出來的——看上去那些尾巴就好像幻影壹樣直接穿過了她的衣服，也不需要在褲子上開個洞，但那些尾巴在周圍掃來掃去，時不時會碰到周圍的東西，又很明顯是實體結構。
　　只能說，妖狐，真的很神奇。
　　「那個房間是幹什麼的？」這時候胡貍好像又忽然發現了什麼，擡手指著走廊盡頭的那扇門問道。
　　「那邊啊……理論上是艾琳的房間，」於生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看了壹眼，表情略有些異樣，「但現在那間房間有點小問題……」
　　「小問題？」胡貍又從尾巴裏掏出來半包方便面，壹邊把面餅塞進嘴裏嚼嚼嚼壹邊好奇地問道。
　　「開門之後房間裏的情況不是很穩定，我還得觀察壹陣子，」於生說著，看到胡貍不斷從尾巴裏掏東西的舉動終於忍不住眼角跳了跳，「……妳都往裏面塞了多少東西？」
　　「我洗完澡，路過客廳，把恩公送給我的，那些吃的都裝進去了，」胡貍捧著方便面，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別的東西，我沒動。」
　　然後她又看著走廊盡頭的房間，很認真地感慨了壹句：「恩公的洞府，很神奇。」
　　於生楞楞地看著胡貍的壹堆尾巴，尋思著這姑娘比他的「洞府」可神奇多了……那壹大兜子東西她是怎麼塞進去的？這玩意兒是那個圓手藍胖子的口袋不成？！他擱心裏感慨了半天，最後還是暫且把這些疑問放下，指了指自己房間對面的屋子：「那妳就先住這屋吧，裏面除了堆些雜物，倒是還有現成的家具，過會跟我壹起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搬到地下室就行……我再給妳找壹套乾凈的被褥。」
　　胡貍立刻開心地點著頭：「好！」
　　旁邊的艾琳也跟著湊熱鬧：「好哎！搬東西搬東西，我喜歡收拾！」
　　「妳就別跟著瞎湊熱鬧了，」於生低頭看了小人偶（66.6cm）壹眼，「還沒個箱子高，待會搬著東西再從樓梯上滾下去了，胳膊腿摔斷了還得修。」
　　艾琳聽完瞬間勃然大怒，沖過來使大勁蹦起來壹腳就踹在於生的膝蓋上：「於生妳大爺的！！」
　　於生嗷壹嗓子比艾琳蹦的高多了。
　　旁邊的胡貍有些茫然地看著這壹幕，但很快便意識到這只是恩公和艾琳之間友好的日常交流，臉上短暫的擔心便化作開心的笑容——然後又從尾巴裏摸了根火腿腸出來。
　　……
　　老城區深處，壹間從外表看上去平平無奇的私人診所內，留著深棕色披肩發、穿著白大褂的林異正緊皺著眉頭，看著眼前少女的右手手臂。
　　小紅帽穿著件無袖T恤坐在林醫生對面，將手臂搭在桌子上，那件少了條袖子的暗紅色外套則掛在門口附近的衣架上。
　　「林醫生，情況嚴重嗎？」看到對面的醫生許久沒開口，小紅帽終於忍不住問道。
　　「這次不嚴重——但妳的問題很嚴重，」林異擡起頭，目光中帶著些氣惱，「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妳的傷就沒斷過，這樣下去妳的異化後遺癥會幾乎沒有間歇，身體和精神都來不及恢復，這次沒問題，但未來肯定會有某壹次出大問題的。」
　　「我知道，但當時情況真的很緊急，實在沒辦法了，」小紅帽視線有些躲閃，「我們被壹個危險度三級以上的實體追殺，還是帶精神汙染傾向的，能完完整整地活著出來已經是個奇蹟了……」
　　林異深深看了眼前的少女壹眼，倒是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從旁邊取過壹柄銳利的手術刀，毫不猶豫地在自己的手臂上劃過。
　　下壹瞬間，小紅帽的右臂同樣位置也憑空出現了壹道刀口，黑紅的血液瞬間從刀口中湧出，但又仿佛被什麼不可見的力量吸收壹般眨眼間消失不見。
　　遍布在少女手臂上的黑色紋路開始飛快變淡，消散。
　　「謝謝林醫生……」小紅帽低下頭，很認真地道謝，「診費我等特勤局那邊結帳了轉給妳。」
　　「算了，這次就當幫妳個忙，不收錢，」林異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看著對面的少女，猶豫了幾秒鐘才繼續開口，「……我知道妳是他們的『家長』，但也該給自己留點錢，妳看妳瘦的。」
　　「知道了知道了。」小紅帽撇了撇嘴，做出不耐煩的模樣。
　　「每次就這壹句，」林異搖搖頭，隨手把手術刀扔在旁邊的瓷盤子裏，在椅子上調整了壹下姿勢，「正好妳今天來了，提前對妳做個評估——上壹次『做夢』是什麼時候？」小紅帽立刻跟著調整了壹下坐姿，表情跟著嚴肅認真起來：「三天前。」
　　「夢裏是人的視角，還是狼的視角？」
　　「三分之二的時間是人，三分之壹的時間是狼——有壹瞬間是『獵人』。」
　　「獵人對誰開槍？」
　　「對狼。」
　　「好，看來還算穩定，」林異從旁邊的櫃子裏翻出壹份表格，又從桌子上的筆筒裏拿了根原子筆，在紙上劃了劃，不出水，又拿了壹根，還是不出水，頓時皺起眉頭，「……準是那兩個新來的助手，壹個個寫字跟刻碑似的使勁兒……」
　　她從白大褂的口袋裏掏了半天，總算找到壹根能用的筆，開始在表格上刷刷地記錄著，壹邊寫壹邊繼續提問：「最後有沒有見到『外婆』？是人是狼？」
　　「……是狼。」
　　「看妳的表情……被抓到了？」
　　「被抓到了，但這部分記憶很混亂，最後記著的景象是跟著狼群壹起從森林裏逃出去。」
　　林異停了下來，眉頭緊皺著，有些煩躁地用原子筆敲打著旁邊的桌面：「那還是有些風險，等會走的時候拿壹支2號介入劑，今天晚上睡覺前靜脈註射，費用給妳記帳上。」
　　「好。」
　　接下來，林異又連續提了好幾個問題，小紅帽都老老實實地回答著。
　　這是她每個月都要進行的「評估」，包括她在內，「童話」的每壹個成員都需要定期進行這種評估。
　　在交界地，能夠進行這種評估以及提供對應「治療」的「醫生」其實有很多，不過林醫生是她最熟悉的壹個。
　　漫長的「問卷調查」終於結束了，林醫生在表格的末尾寫了個「暫時穩定待觀察」的結論，長長地呼了口氣。
　　小紅帽看到了表格末尾的結論，盡管少女努力繃著臉做出壹副平靜的模樣，卻還是露出些放心的笑容。
　　「妳也知道擔心啊？」林異瞥了小紅帽壹眼，「真這麼慫就好好保護自己，別跟上壹個小紅帽似的……」
　　她突然停住，不說了。
　　小紅帽也跟著沈默下來，診所中壹時間陷入壓抑的安靜。
　　過了不知多久，小紅帽突然感覺手上傳來壹股溫度。
　　林醫生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上。
　　「小紅帽，妳和其他人不壹樣——至少和我接觸過的其他『童話』成員不壹樣，」這位年輕的「異醫」緊盯著少女的眼睛，語氣認真而凝重，「妳的狼……妳最初收服的那幾只狼，它們和妳很親近，雖然我不像妳那樣能直接感覺到，但我能看出來，它們是願意保護妳的。
　　「所以，妳順利度過成年，甚至度過『羽化』的成功率比其他人都高，但正是這樣，妳才不能因為自己的狀況比其他人穩定就肆意浪費這份天賦，妳要先想辦法活下來，活得更久才行，明白嗎？」
　　小紅帽沈默著，過了很久，才終於輕輕點了點頭：「……嗯。」
　　少女身旁的陰影中，幾雙幽綠的眼睛悄悄浮現出來，其中壹雙眼睛湊近了些，從影子裏伸出壹條舌頭，輕輕舔著她的手指。
　　林異感覺到了影子中的氣息變化，但她沒有朝那邊看，而是從椅子上起身，轉身走向房間角落的冷藏櫃，從裏面取出壹支散發著暗淡螢光的藥劑。
　　「給妳，2號介入劑，正好這壹支是最後剩下的了，給妳算半價——回頭發工資了趕緊結帳，欠我好幾千了。」
　　「謝謝林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