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獵人

　　於生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小屋周圍的死寂。
　　無形的狼群消失了，不知什麼時候退回到了黑森林的陰影中，靜謐籠罩著壹切，而那只最兇惡的、屬於「這壹代小紅帽」的巨狼卻始終沒有出現——但於生能感覺到那只狼的視線。
　　那只曾經吞噬過他壹次的狼，此刻正從壹個很遠的地方盯著這座小屋，它已經察覺了獵物的出現，但不知為何，它沒有采取任何行動。
　　它在觀察什麼？它在等待什麼？還是說……那只狼是在戒備、警惕著什麼東西？
　　於生謹慎地延伸著自己的感知，嘗試從那只狼的視線中分析出後者的行為模式或邏輯，但就在這時，他忽然從那視線中「看」到了壹個影子。
　　在這座小屋附近，森林灌木之間的空地上，突兀地出現了壹個身影——人的身影。
　　於生瞬間繃緊了神經，而幾乎就在同壹時刻，他也聽到了從外面傳來的腳步聲。
　　是人的腳步聲，在逐漸靠近，踩著外面的落葉腐土，不緊不慢，已經快到門口。
　　於生心中忽然壹緊，他想到了什麼，立刻擡起頭環視壹圈，隨後飛快地躲在了壹處角落裏。
　　而幾乎就在他剛藏好的壹瞬間，小屋的門被人推開了。
　　壹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昏暗清冷的星光下，於生只看到壹身綠色與棕色相間的獵裝，還有壹頂厚厚的、遮擋了來者面容的兜帽，他看到那身影手持壹把長長的獵槍，以壹種有些滑稽的步伐，半弓著腰走進屋中。
　　獵人來了。
　　但大灰狼已經死了——在獵人趕到之前就已經死了。
　　於生看到那個身穿獵裝的高大身影往前走了兩步便突然怔住，顯然是看到了躺在地上、已經被開膛破肚的大灰狼。
　　原本應該由ta來完成的「劇本」遭到了篡改，於是這個同樣是由黑森林生成的「實體」便就這樣突兀地靜滯在原地，如同壹個被卡死的進程。
　　獵人不動，藏在角落裏的於生也不敢亂動，於是小屋裏便就這樣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於生甚至覺得這寂靜裏還有點尷尬。
　　而就在這時，艾琳的聲音突兀地從他腦海中響起：「哎！於生！活著沒？妳那邊情況怎麼樣？怎麼還不回來？」
　　「我沒事，但出了點小狀況，」於生壹邊死死盯著那個正靜止在原地的「獵人」壹邊在心底飛快說道，「『外面』情況怎樣？小紅帽和那個孩子都『回去』了嗎？」
　　「我這邊很順利啊，小紅帽現在正在隔壁水房裏吐呢，那個小孩子也醒了，跟小紅帽壹塊吐去了，看樣子『猛醒』對她們倆的沖擊還挺大，」艾琳巴拉巴拉著，「說真的我都被嚇了壹跳！那孩子竟然還真『活』了，心跳呼吸都沒了好久的人，竟然真的能復活過來！妳這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哎話說妳那邊到底出什麼狀況了啊？我聽小紅帽說妳把『狼外婆』弄死了？那現在……」
　　「對，我把狼外婆弄死了，所以『獵人』卡這兒了，」於生嘆了口氣，打斷了艾琳的叨逼叨，「妳知道『獵人』不？就是最後關頭跑出來把小紅帽救出去的那個——我把他的活兒搶了。」
　　艾琳那邊沒吭聲，可能是壹下子沒反應過來。
　　過了兩秒，人偶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哈？！卡住了？！還能這樣？」
　　「只能這麼解釋，不然呢？」於生的語氣也很無奈，「反正現在ta還擱那兒杵著呢，我在ta後邊的櫃子角落裏藏著，也不好意思出去——主要是不確定這玩意兒會有什麼反應，畢竟ta應該也是黑森林生成的實體，可能會有些禁忌之類的。」
　　「那妳倆就在那兒比定力？不行就先撤出來吧，我拽妳壹下子……」
　　「妳先別！」壹聽艾琳準備把自己強行「拽」出去，於生趕緊打斷對方，他回憶起「猛醒」之後的感覺，頓時覺得還不如上去作個死，「我去探探虛實再說，起碼看清這個獵人到底長啥樣。」
　　壹邊說著，他已經躡手躡腳地從自己藏身的地方站了出來，然後慢慢向那個身穿獵裝的高大身影走去。
　　「獵人」卻仿佛沒有聽到身後傳來的動靜，仍舊像是壹尊雕塑般呆呆地站在大灰狼旁邊。
　　於生漸漸膽子大了起來，也不再收斂自己的腳步，他三兩步便來到獵人旁邊，探頭看了對方壹眼。
　　艾琳的聲音在他心底響起：「哎哎，咋樣？沒被打死吧？那個獵人長啥樣？」
　　於生沈默了兩秒：「……衣服下面，是空的。」
　　他看著眼前的「獵人」，看到那只是壹身空蕩蕩的獵裝，兜帽下面沒有面孔，只有些許空洞的陰影。
　　整個「獵人」，就只是壹套飄在那裏的衣服罷了。
　　但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那空蕩蕩的兜帽下面好像存在著……「視線」，那裏仿佛有壹張無形的面孔，壹雙眼睛正在盯著他看。
　　於生往旁邊挪了半步，眼前的「獵人」仍然壹動不動，但他總感覺那道從兜帽下面傳來的「目光」似乎也跟著自己挪動了壹點。
　　「妳好，」於生猶豫了壹下，終於試著跟眼前這個「實體」打招呼，「我叫於生，額，剛來的。」艾琳的嗶嗶立刻在他心底響起：「啊，聽上去好蠢。」
　　於生面無表情：「閉嘴！」
　　獵人則對他的招呼毫無反應，只有那種無形的註視感仍然存在著。
　　於生感覺有點尷尬，又擡手指了指地上的狼屍：「這個，我幹的——抱歉搶了妳的活。」
　　在這壹瞬間，他敏銳地註意到獵人兜帽邊緣的褶皺出現了變化。
　　這個「實體」在隨著自己手指的方向移動視線，而且……ta甚至有可能點了點頭。
　　ta可以交流！
　　於生心中壹動，但立刻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同時謹慎地繼續開口：「被『狼外婆』吃掉的孩子，已經被我救出去了。」
　　獵人的兜帽又稍微動了動，這次於生看清楚了，ta真的是在點頭。
　　「看來妳對我沒有敵意，」於生試著讓自己看上去更友善壹點，並稍微向對方伸出右手，「如果是站在對抗『惡狼』的角度，咱們是壹邊的。」
　　！。
　　獵人忽然往後退了半步。
　　於生被對方這突然出現的反應弄的壹楞，而緊接著，他便看到對方繼續快步向後退去——就好像是進門時的倒放壹樣，這個無形的、披著獵裝和兜帽的「實體」用那種略顯滑稽卻又格外怪異的步伐飛快地倒退著，幾步便退到了小屋門口，隨後幾乎是眨眼間便消失在外面的茫茫夜色中。
　　「哎——」於生下意識地伸手叫了壹聲，卻根本沒攔住這個怪異的實體。
　　艾琳的聲音從他心底傳來：「咋回事？」
　　「獵人突然跑了，在我打算跟ta握手的時候，」於生自己也很懵，「我覺得自己應該沒有刺激到ta的地方。」
　　壹邊說著，他壹邊嘆了口氣，但就在這時，壹樣東西卻闖入了他眼角的余光。
　　那好像是壹張紙片，是剛才獵人飛快離去的時候落在地上的。
　　於生彎腰把紙片撿了起來，看到它泛黃且脆弱，大約只有巴掌大小，其表面原本可能寫著什麼東西，但它覆蓋了壹層又壹層的汙垢——墨跡，油汙，甚至可能是血汙——以至於紙片上的內容已經完全無法辨認出來了。
　　「我撿到壹樣東西……」
　　在拿著紙片仔細端詳分辨了半天而無果之後，於生在心裏嘀咕道。
　　「啊？妳撿到什麼了？」
　　「壹張紙，從那個『獵人』身上掉下來的，但已經臟破得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額，妳覺得能帶出來嗎？」艾琳的語氣聽上去有點虛，「我應該只能把妳的意識『拽』出來……或者我現在鉆進去現場給妳看看？我在奇物學和遺物檢定上還是很沒什麼水平的，妳完全可以不指望我。」
　　說真的，於生第壹時間甚至都沒聽出這個人偶的話有哪不對，楞了壹下才反應過來，氣極反笑：「妳倒是實誠！」
　　說著，他搖了搖頭，壹邊小心收好那張仿佛隨時會破碎的紙片，壹邊邁步來到了那具狼屍旁。
　　「我接下來要試著從這邊開壹扇門，看能不能把東西帶出來——但這是我第壹次從『黑森林』這樣的『意識世界』開門到現實世界，不確定會有什麼情況，妳讓小紅帽她們先離遠點，最好是到房間外面等著，就妳跟胡貍在旁邊守著就行。」
　　「哦，好！」
　　得到艾琳那邊的確認之後，於生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先拿出手機看了壹眼。
　　他也不明白自己在意識進入黑森林的情況下掏出來的「手機」到底該算是壹件實際存在的物品還是只能算自己在夢裏夢到的東西，反正手機在這邊是沒有信號。
　　看樣子是沒辦法報備了，不過特勤局那邊應該也習慣了……吧？
　　腦海中閃過壹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於生收起手機，隨後彎腰拽起了那狼屍的壹條腿，另壹只手則在半空中壹拉，壹扇虛幻而微微發光的大門便憑空出現在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