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龍馬之路

　　唐不器的話是勸說也是壹種試探。
　　見趙長河抿著酒略有沈吟的樣子，唐不器眼中終於閃過壹絲驚訝。
　　合著這意思，妳還真有想過要繼位的麽……否則只會說“勸我這個幹屌，關我屁事”。
　　變了啊……連這濃眉大眼的也變了。
　　殊不知趙長河此刻想的是身邊的夏遲遲，不知道她對這些是什麽見解。偷眼瞥了壹下，夏遲遲壹直安安靜靜在旁邊小口抿酒，似乎對趙長河與唐不器的朋友關系很感興趣的樣子，也不知道她對這些事是否有過思考。
　　他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妳別和妳姑姑吵架，她也不是愚忠。”
　　唐不器氣道：“這不是愚忠還有什麽是，就算拉個路邊老農問問也知道這個王朝已經到了末路，她不知道？即使不說割據爭霸什麽的，好歹也為自己的未來考慮壹二吧，非要陪著殉葬麽？”
　　趙長河不語。
　　唐不器越說越氣：“還是說還在做夢，期待夏龍淵能覺醒？別做夢了，他不是能力問題，是思想問題，人的思維在那，就算這壹次能出手收拾，下壹次呢？”
　　趙長河嘆氣擺手：“行了行了，還把跟她吵的話重新跟我吵壹遍是吧，我又不是伱姑，和我說這些有什麽用？”
　　唐不器道：“妳是姑父！如果世上有壹個人能勸得了她，那就是妳，我不跟妳說跟誰說？”
　　趙長河眨巴眨巴眼睛，很想說“乖哦再喊壹句姑父聽聽”，可惜身邊左右美眸齊齊斜睨過來，眼神能剮人的感覺讓人渾身發麻。
　　他幹咳兩聲，慢慢道：“如果妳不是要說割據，只是讓晚妝圖謀自保，那她也不會和妳吵架。她不管自己是怎麽想的，也不會讓家族陪葬，放心。”
　　唐不器直挺挺地盯著他，冷冷道：“也就是說，妳也覺得她自己會殉葬！”
　　趙長河抿了抿嘴，當然啊……離開之前就反復叮囑那女人不要去和人拼命，誰不知道她什麽性子？
　　“為什麽呢？”唐不器很是不解：“為什麽她這麽聰明的人，在這事上會蠢得連個老農都不如呢？”
　　“首先，妳這滿嘴看不起老農的味兒給老子收收，沒老農妳現在在吃屎呢？”
　　“……”
　　“其次，不器，妳有過壹個為之付出壹生的理想嗎？”
　　唐不器怔了怔，沈默。
　　現在或許沒有……如果說曾經有的話，那是劍蕩江湖天下仰望的夢吧，所以曾經高歌痛哭過，覺得自己沒戲了。但那種事兒，難受壹陣子，哭哭也就罷了，還要命嗎？
　　話說回來，為了這種事要命的，唐不器反倒偏偏可以理解。江湖上多少劍客，面對明知道打不過的對手，或為信，或為義，或為印證劍道，綻放那壹剎的光華。他自己也不是沒有在要不要丟命這種事上取舍糾結過。
　　江湖漸遠。當著眼天下，這些故事反而忘卻。
　　“我已非江湖心，她還是麽？”唐不器問。
　　“與江湖何幹？”趙長河道：“皇甫永先死守雁門，妳當他是為了什麽？為了大夏？忠於夏龍淵？”
　　“……為民？”
　　“起初是，但後來就慢慢有更多的意義。因為壹輩子都在那征戰，多少同袍之血澆灌關城，滿門子侄英魂繚繞。妳讓他放棄，那比死了都難受。”趙長河嘆氣道：“晚妝也壹樣，她為了這個國家嘔心瀝血，從少女至如今，壹輩子付出的意義都在這了，妳讓她放棄？更別提支持自家造反割據了，還不如說讓她去死。”
　　唐不器默默喝酒，理解是理解了，那怎麽辦？趙長河道：“別的不多說了，妳這邊有多少高端戰力，人榜以上的。”
　　唐不器道：“有三四個，武維揚現在也是人榜水平了，沒和人榜打過，故不入榜。”
　　趙長河道：“都撥給我，我要赴京。”
　　唐不器壹時沈吟。
　　“怎麽？舍不得？影響妳的江南偉業？”
　　“……”唐不器拍桌：“妳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他們現在是統兵之將，我要讓他們離開軍隊跟妳北上，先問問旁人怎麽想、問問他們自己怎麽想，是不是我要奪權做些什麽了？是說撥給妳就撥給妳的嗎？”“呃……”
　　“就這樣吧，妳先住家中去，妳的馬還在那，總該去取吧？壹個時辰內，我讓他們全部去找妳會合。”
　　趙長河定定地看著他：“壹個時辰，妳需要強行解職吧……不在乎被人質疑了？”
　　唐不器把碗中酒壹飲而盡，重重頓在桌面，轉身離開：“只要這麽做能讓我那蠢姑姑安全，江南之業，不要也罷。”
　　…………
　　唐家水榭。
　　趙長河站在馬廄邊上，撫摸著闊別已久的烏騅。
　　烏騅在唐家被餵養得油光發亮膘肥體壯的，還時不時有帶到外面去跑馬，精壯彪悍。感覺比跟著趙長河那段時間的日子好過多了，在趙長河手裏別說經常吃不飽了，更經常荒郊野外逃命或趕路連洗馬都沒機會洗。
　　但烏騅看見趙長河，眼中還是流露出清晰的喜色。
　　養尊處優的日子，寶馬不喜歡，它喜歡的是跟著這個能搞事的主人馳騁天下縱橫沙場。
　　“馬尚有情，何況人乎？”趙長河低聲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說的是晚妝還是不器。
　　他也舍不得烏騅，但現在有個問題擺在眼前，烏騅跟不上他了。
　　現在的修行，輕功壹踏，比烏騅快了不少。以前還說能圖個省力，可要是速度差多了，省力的價值也小了。更別提下壹步的目標是奔著飛行而去，更遠壹點像夏龍淵都能玩神降了，馬還有什麽用呢？就像唐不器壹樣，身處廟堂，於是江湖漸遠，烏騅也是江湖漸遠的代表之壹了。
　　卻思當年在江湖，綠蔭苒苒如雲敷，百馬嘶龁皆自如。
　　當時年少，刀出北邙，已經成了時代的分水嶺。
　　三娘探過腦袋：“妳舍不得這馬？”
　　趙長河道：“是啊。都是青春。”
　　“德性。”三娘道：“龍雀都可以升格，有沒有想過馬也可以？”
　　趙長河怔了怔：“怎麽說？”
　　三娘道：“妳戒指裏有龍肉龍血，自己又有天書，萬法出於其中，難道不能試試把它養成能飛的龍馬？”
　　趙長河眼睛亮了，有道理誒……
　　世界真不是割裂的，是有過渡階梯的，人能有超凡之路，馬為什麽沒有？別說龍肉了，戒指裏其實還有點兒血鰲肉沒用完呢。
　　天書第三頁的生命之道，打造了自己的血修羅體之後就沒怎麽用過了，豈不是正好可以從中找壹個給馬升格的法門，專業對口啊這是。
　　心神探入天書，果然可以找到相關法門，有龍肉血鰲肉在這，其他需要的東西也不難找，以如今唐家的實力應該很好搞定。
　　而且還可以引龍氣給馬，龍與馬在這方面的相性意外的高。龍氣這東西都不需要遲遲的，其實趙長河自己身上都有，他壹點都不想要，完全可以直接給馬。
　　趙長河狂喜過望，壹把抱住三娘吧嗒就是壹口：“真是家有壹老如有壹寶……”
　　“滾！”三娘氣急：“妳在說誰老！”
　　夏遲遲躲在旁邊點了個贊，達成共識。
　　話說回來，如果烏騅比趙長河更早學會飛……那到時候駕著龍馬神兵天降的感覺，無論戰場還是情場，他要無敵了。
　　第610章修羅壹現，江南遂安
　　給烏騅升格比給龍雀升格更簡單。
　　龍雀需求鍛造場地，烈火、好爐，還需要反復熔煉鍛造很長時間，大家從海外至今壹直就沒條件做這事。
　　而養馬什麽都不需要，只要吃飯。
　　當然馬並不會直接吃龍肉，趙長河摸出天涯島獲得的相關藥材，又讓唐家人去找了壹些輔材，把龍肉、龍血、血鰲肉的成分與藥共煉，也就花了約莫壹刻就完工了，把藥伴在上好的馬料裏哄它吃下。
　　烏騅吭哧吭哧吃豆子，吃著吃著眼睛就開始變紅。
　　不是趙長河血煞上頭那種紅……是生命血脈正在被改造的外顯。
　　可以看見它黑色的血肉有紅色的紋理呈現，肌肉鼓脹著，看上去有些不安地刨著四蹄，看似下壹刻就要亂竄而出。
　　趙長河伸手輕撫它的前額，壹股若隱若現的金黃氣息漸漸滲透。
　　躁動不安的烏騅很快安靜下來，這金黃氣息和身上的血氣開始交融，滲入魂靈，滲入四肢百骸。
　　三娘和夏遲遲好奇巴巴地蹲在邊上吃瓜，心中都在稱奇，竟然真可以……
　　作為奉神的教派，三娘現在自己還算個神的繼承人，只是信仰之力還沒鋪開，這樣的身份本該對任何“神跡”之事處變不驚了。可連她們都沒見過物種改造這種離譜之事，這個真的超出了此世之人的行為範疇。
　　這壹刻的趙長河比三娘還像個神，而且都不要他耗費什麽力氣，與修行基本沒關系。
　　兩個女人對視壹眼，暗道這種“神跡”般的操作用得好了，不需要什麽夜帝之劍，也可以把他推成夜帝處理……只不過首先需要把另壹個又兇又硬的老女人擺平。
　　“誒，尊者那邊……”
　　三娘知道她要說什麽，忽然覺得很樂：“嗯，我試試吧，那女人確實難搞。”
　　夏遲遲小心翼翼道：“師伯有沒有什麽思路？嗯……需要我怎麽配合？”
　　這有事喊師伯，無事老女人……三娘心中磨牙，面上笑吟吟：“沒什麽，我也得見到她之後見機行事隨機應變。”
　　夏遲遲大驚：“您還能隨機應變呢？”
　　三娘：“？”
　　夏遲遲防禦姿態，感覺下壹刻又要被踹飛了。
　　結果三娘磨了半天牙，擠出壹絲笑容：“若我有辦法說服朱雀同意，妳當如何？”
　　夏遲遲拍了拍胸：“師伯說如何就如何。”
　　“有回響，別拍了。”
　　“？”
　　三娘笑嘻嘻地摟著她：“說好了啊，到時候過程讓妳怎麽配合就怎麽配合，而且只要我成了事，也是讓妳什麽都不得推諉。”
　　夏遲遲覺得就這些女人的腦回路也沒什麽比抄書更可怕的了，壹口應承。
　　三娘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院門外傳來敲門聲：“吳侯命我等向修羅王報到。”
　　正在輸入龍氣改造烏騅的趙長河差點壹抖，啥時候唐不器都成吳侯了啊，下次該叫大魏吳王了嗎？“籲！”
　　三四個人正入院門，內裏忽地傳來駿馬長嘶之聲，踏前壹看，壹匹黑色駿馬前蹄揚起，仰天長嘯，繼而壹個飛躍，直沖天際。
　　馬身之上隱現暗紅與金黃交織的紋理，連成龍形，龍首與馬首相合，咆哮登天。
　　趙長河騎在馬背上握著韁繩大笑：“好，好，好！成了！”
　　也不知他在和誰說話，空中傳來他的大笑聲：“學學人家烏騅，多好養。伱看看妳……”
　　武維揚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這什麽和什麽？不是，您管這叫好養？龍雀正在戒指裏大怒：“我平時壹根草都不吃妳的，妳怎麽好意思說這話？”
　　“呃……”趙長河忙安撫：“這不是替妳急麽……”
　　“我看妳是為了在別人面前顯個聖吧？”龍雀怒道：“我怎麽會有個這麽無聊的主人！”“咦，這都被妳發現了，知我者龍雀也。”
　　“還有，什麽好養不好養，我不需要妳養！”趙長河仿佛能看見闊刀之中有個小蘿莉在叉腰發脾氣：“我已經夠強了，才不像這種廢物還需要升格！妳看它現在都不會和妳對話，無靈，知道嗎無靈！”
　　烏騅確實還沒誕生能對話的靈性，也沒法對龍雀反唇相譏……趙長河也不在意，對話雖然不能，但意識是能領會的。由於全盤接受自己龍氣的緣故，基本屬於心意相通，自己壹夾馬肚子它就知道自己要往哪走，徹底已經做到了人馬合壹。
　　那還要什麽自行車！
　　“好好好。”趙長河摸了摸刀柄，感覺在給壹頭發怒的貓順毛：“其實我也不是顯聖，是震懾。唐不器說得對，野心是需要土壤的，曹操曾經還只想做漢征西將軍呢……當妳有足夠的壓制力，那麽有人的野心永遠都不會冒起。”
　　龍雀雖有靈智，哪能想到趙長河什麽彎彎繞？
　　“那是什麽！”
　　“飛馬？”
　　“什麽飛馬，此乃龍馬！”
　　趙長河正在策馬環繞整個姑蘇，無數姑蘇軍民瞠目結舌地擡頭看，不可置信。
　　那馬飛得並不算高，很多目光利索的人都能看見馬身上的紋理，黑色的駿馬肌肉虬結，隱隱泛著暗紅龍紋，單是氣息傳來的威懾力都能讓人膽戰心驚，膽小者連站都站不穩。
　　不知不覺就有人開始跪拜叩首：“真神人也……”
　　繼而如同推倒了多米諾骨牌，越來越多人在跪拜：“修羅王護佑我等……”
　　趙長河壹個震懾舉措，莫名其妙發現自己收了壹堆信仰香火，也是始料未及。
　　唐不器叉腰站在自己府衙門前，微微搖頭，忽然揮手道：“砍了。”
　　“是。”周圍幾個五大三粗的親兵揪著兩個使者拖出門外。
　　使者們掙紮大喊：“吳侯，不斬來使啊！”
　　唐不器奇道：“什麽使，妳們看見了？”
　　周邊壹群江南官吏都搖頭：“沒……此前隴右晉中倒是都說要遣使前來，大家都沒看見啊……估摸著路上遇到了修羅王，被砍了？”
　　唐不器點頭：“那便是了。嗯，我們繼續討論蓬萊海貿之事，大家進屋喝茶。”
　　兩個使者的屍首火速被收走，不露半點痕跡。
　　這點小小的變故趙長河卻盡收眼底，微微壹笑。要暗中處理完全可以在屋內處理掉，推出去斬首就是做給自己看的。媽的想不到時至今日居然會跟不器玩起這種隔空傳話的默契，真是人生若只如初見啊……
　　他策馬落回地面，環顧張著嘴至今都沒閉上的武維揚等人，笑得如沐春風：“哎呀，維揚好久不見！這幾位是……”
　　武維揚忙道：“有鎮魔司同僚，也有唐家從江南招攬的強者……”
　　說到“強者”二字，頓了壹下，好像在這種能飛天的神仙面前有些難以啟齒，半晌才續了下去：“如今都是吳侯軍中大將。”
　　趙長河點了點頭：“吳侯軍中大將。”
　　這話陰陽怪氣的……武維揚垂首不敢多言，只是小聲道：“謹奉殿下之命。”
　　趙長河道：“我沒有時間在姑蘇多留，等妳們壹個時辰已經很是浪費。現在立刻與我北上，有些事情我路上問妳們，”
　　武維揚籲了口氣，竟感覺背上滿是冷汗。
　　想不到當年北邙之外的酒肆之中自己前來考量的年輕人，今日竟有如此龍威，鎮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樣的人突兀從海外歸來，參與如今天下風雲之變，簡直就像壹發重弩惡狠狠地轟進戰場中央，不知會對當今亂局造成多大的變數……
　　眼下區區壹面，江南遂安。這震懾力真不是開玩笑的。
　　原本唐首座獨力扶大廈之將傾，是根本扶不起的，只會把她自己壓垮。
　　而這位是首座鐵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