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數字機器

　　青色男孩的手指伸了出來，指向了梁哲手中的盆栽，那是壹顆蕙蘭，是譚維幾天前剛從花草店買的。
　　青色男孩的手指上下抖動著，嘴唇壹開壹合：“37片葉子，還有98天會開花，沙發距離地面的距離是41厘米。”
　　青色男孩忽然眉頭輕皺了壹下：“不對……當妳離開沙發之後，沙發高度應該是42厘米。”
　　“還是不對……”
　　青色男孩似乎陷入了壹種焦慮的狀態，他將鴨舌帽扔在了地上，從背包中拿出壹把卷尺，走到了沙發旁。
　　“妳下來壹下……”
　　青色男孩跪在地上，拉開卷尺，開始測量沙發的高度。
　　梁哲和中年男子對視了壹眼，中年男子壹邊苦笑著，壹邊無奈地搖了搖頭，似乎對這種事已經見怪不怪。
　　梁哲從沙發上下來，站在不遠處看著青色男孩在那裏忙碌著。
　　過了壹會之後，青色男孩才從地上爬起來，他摸了摸自己額頭上的汗珠，臉色微紅地道：“左邊42.5，右邊41.5，這個沙發是壞的……”
　　青色男孩旁若無人地收起了卷尺，將鴨舌帽撿起來，然後便朝著門外走去。
　　“諸葛鑫！”梁哲將剛才中年男子填的資料放在了桌上，然後拿起了那沓人民幣，“妳忘記了壹個東西。”
　　叫諸葛鑫的青色男孩再次回過頭來，望著梁哲手中的那沓人民幣，眼神帶著壹絲慌亂。
　　梁哲將壹只手按在人民幣上，壹只手指著那個中年男子：“這個病人，我收了。”
　　中年男子冷哼壹聲：“我就知道妳放不下這些錢。”
　　梁哲搖了搖頭：“不是我放不下，而是妳兒子放不下。”
　　梁哲的話音剛落，鑫鑫便急忙走上前去，盯著梁哲手中的人民幣，嘴唇不停地蠕動著，像是在計算著什麽。
　　中年男子似乎已經知道了什麽，他嘆了壹口氣道：“鑫鑫，不用算了，老爸告訴妳，壹共五十張，五千塊錢。”
　　梁哲再次搖了搖頭：“不，遠遠不止，妳知道它多重嗎，妳知道它的高度嗎？妳知道這些人民幣依次擺開的長度嗎？”
　　“妳不知道，妳也不想知道，所以妳沒事。”梁哲將那沓人民幣揣進了兜裏，繼續望著中年男子道，“而妳的兒子，他也不知道，但他必須要知道。”
　　桌子後面的譚維輕聲道：“強迫癥？”
　　梁哲微微壹笑，沒有回答，他轉過身去，掀起了珠簾，站在咨詢室的門口道：“鑫鑫，進來吧。”
　　諸葛鑫的雙眼壹直盯著梁哲的褲兜，他像是被什麽東西控制了壹下，壹步步朝著咨詢室裏走去。
　　中年男子也迫不及待地跟著走了過去。
　　梁哲壹把將中年男子攔住：“妳不能進。”
　　中年男子臉色有些發青地道：“為什麽？他是我兒子……而且，妳收了我的錢……”
　　梁哲拍了拍褲兜：“治療的錢我已經收下了，這些錢我會在診療結束，原封不動地還給妳。”
　　壹旁的譚維舉起手，搖晃了壹下，她的手中夾著幾張百元人民幣。
　　中年男子忽然明白了什麽，他惡狠狠地瞪了梁哲壹眼，低沈著聲音道：“妳最好告訴他真實的數量！”
　　梁哲沒有說話，又從兜中夾出幾張人民幣遞給中年男子：“現在，連我也不知道了。”
　　梁哲坐在皮質扶手椅上，仔細端詳著沙發上的諸葛鑫。
　　梁哲註意到，他從進入這個房間，就壹直不停地左右張望，他首先看了壹下表，然後望著那個衣櫃，緊接著望向書架。
　　最後他才將眼神挪到梁哲的褲兜上。
　　梁哲將記事本放在膝蓋上，微微壹笑道：“鑫鑫，坐在這裏還舒服嗎？”
　　鑫鑫沒有說話，他的嘴唇在蠕動，壹只手不停地揪著自己胸口處的衣服，似乎有些緊張。
　　梁哲知道壹般的對話完全不會引起面前男孩的興趣，索性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妳對數字很敏感？”
　　鑫鑫的眼睛壹亮，但隨即黯淡了下去，他低聲道：“17。”
　　梁哲在記事本上記下了這個數字：“能告訴我，它是什麽意思？”
　　鑫鑫再次道：“27。”
　　梁哲楞了壹下，隨即想到了什麽，他豎起了壹根手指道：“1。”
　　鑫鑫：“28。”
　　梁哲輕吸了壹口氣：“妳在計算我說話的字數，對嗎？”
　　鑫鑫：“40。”
　　梁哲心底微微壹笑，眼前的情況似乎比他預料之中的還要有意思。
　　面前的這個男孩毫無疑問已經陷入了數字強迫癥之中，但他比普通的強迫癥來的更加猛烈，也更加執著，似乎他想借著數字的魔力，來擺脫掉什麽東西。
　　或者說，他天生就是壹個數學天才？
　　梁哲搖了搖頭，相比天才，他更相信天賦，而天賦的來源，有壹部分是基因的遺傳，而令壹部分則是出生時的家庭環境，以及在成長過程中遇到的各種各樣事情的集合。
　　梁哲有意地提高自己的語速道：“妳之所以跟我進來的原因，是因為妳不知道我口袋中到底還有多少張人民幣，這樣，我跟妳玩壹個遊戲，好不好？”
　　鑫鑫擡起頭望了壹眼梁哲，眼神中帶著疑惑。
　　梁哲將手伸進褲兜：“遊戲的規則是這樣的，我問妳壹個問題，如果妳的回答滿意，那麽我就會掏出壹張人民幣，直到我兜中的所有人民幣都掏完為止。”
　　鑫鑫的手指顫動了壹下，似乎感受到了某種威脅，或者是挑戰，他的嘴角抽搐了壹下道：“我已經算出來了。”
　　“百元人民幣每張長度165毫米，寬度77毫米，每張重0.8克，每壹張的面積是12705平方毫米，妳的兜裏共有38張人民幣，共重30.4克，共占面積482790平方毫米，也就是0.482790平方米。”
　　“我說的對不對？”
　　鑫鑫壹口氣說出這些數字，望著梁哲，眼神中異常平靜，沒有喜悅，也沒有滿足，只是靜靜地望著梁哲，好像他是壹部數字機器，正等待著毫無疑問的驗證。
　　梁哲克制下心底的驚訝，他腦中回想著剛才鑫鑫所說的眾多數字，壹長串的數字當中，梁哲似乎僅僅記得，鑫鑫說，自己手中此時壹共有38張人民幣。
　　梁哲略微思考了壹下，隨即說道：“不對，我的兜中不是38張，而是——”
　　“壹張！”
　　梁哲將手從兜中掏出來，夾出壹張人民幣，重重拍在了茶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