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龍琳兒淡淡的望了壹眼米常滿，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道：”我之前見過她，所以就認得。“她的語氣神態中雖然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屑，但米常滿聽了她的話臉上還是壹紅，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麽。
　　耳聽人聲響動，我擡起頭來，又看到門外走進十余人。
　　那些人中除了三四個僧人道士外，其余的都是雄赳赳的漢子，瞧那裝扮行頭應該是些武林中人。打他們壹進來，或是因為他們手裏或長或短的都抄著個家夥的緣故，先前樓內的那些尋常客人立即被嚇得紛紛付帳走人，霎時間樓裏倒是空出了許多位置。那些人各自尋了空桌坐下，也沒見他們叫些什麽酒菜，反而盯著剛才先進來的那壹對兄弟直瞅，看架勢仿佛恨不得活剝生吞他們兩個。
　　轉眼再瞧瞧那兄弟倆，唉，壹個字：豬。他們似乎完全沒有發覺其他人的弓張弩拔，只知道壹個勁兒的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那種全神貫註、暢快無比的神情，竟使我也忍不住要舉箸夾壹塊牛肉放入口中。
　　慢慢咀嚼，驚嘆於場上那兩兄弟的旁若無人，向來自詡膽大包天的我也不禁要對他們說個服字：”也不知他們倆是什麽人，瞧那模樣武功還遠遠不如我，竟敢這樣子不知忌憚……嗯？不是有意惹得那些人發飆吧？“又過了壹陣子，我們這壹桌的酒菜才陸續上全，那兄弟倆的白酒牛肉就已吃了大半。我暗暗留意了壹下旁邊那些武林”俠客“們隨時準備拔刀相向的神情，又見他們兄弟倆沒有絲毫停下的意思，頓時生出好戲出臺的心思：”應該已經忍無可忍了吧？就算再好的涵養功夫也是受不起這樣的輕慢的。“果然，壹旁壹個長相陰沈的高瘦漢子首先忍不住冷笑道：”也對，知道自己的死期不遠，吃飽喝足了好要上路。“這壹番話大概是挑出了那些人的火氣，另壹個粗野漢子也跟著叫起來：”祁欽、祁獻，妳們兄弟倆如果識相的就把東西交出來，那還能留下性命，不然今天就是妳們的死期了。“”祁欽、祁獻？那不是冀北三傑的老二和老三嗎？“聽見有人叫出那兄弟倆的名號，虔於渡立即就低聲說道。
　　”冀北？那可是大老遠的地方，大老遠跑來江寧……噢，不，怕是被人壹路追殺到這裏的吧？……這樣子到這裏，那就更不該是吃吃飯那麽簡單的事了。“我暗暗思量著眼前的事兒，心裏同時對這兄弟倆被人千裏追殺的事兒有些不敢想象。
　　祁氏兄弟似乎沒有聽見別人的吆喝，只顧低著頭吃飯，看模樣是打定主意不去理會。
　　樓內氣氛漸漸變得緊張，這時旁邊突然有名和尚朗聲笑道：”兩位祁施主，妳們將那東西拿出來，灑家保證妳們安然無恙，還傳妳們壹手功夫，怎麽樣？“說時，他的右手五指躬張，有如虎爪般朝桌上抓去，只聽”波“的壹聲勁響，那厚實的桌面竟然硬生生的被他扯下壹角來。
　　”怎麽樣，灑家這壹手乾陽虎裂手還使得嗎？“那和尚輕輕的撣了撣手上衣角的木屑，大有點洋洋自得的意思。
　　”這功夫倒是真有那麽點門道。“心裏掂量著那和尚手裂厚木的力道，我轉眼又打量了他壹眼。
　　那和尚膚色黝黑，身材尤其高大，臉上五官原本並不稀奇，可是湊合在壹起卻顯得兇惡無比，加上自左邊眉毛下壹條長長的刀疤拉到嘴角，就憑他那樣子，如果不是硬套著件灰舊寬松的僧袍，別人還真不敢認他是個和尚。
　　”燈盞和尚，妳說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妳想獨吞了那東西？“那和尚的話剛說完，旁邊的另壹名道士就冷笑道。
　　”獨吞？灑家就是獨吞了又怎的？齊道人，妳若是得了那東西，難道妳還想與旁人分著用不成？“或許是因為燈盞和尚的話說得有理，齊道士聞言壹窒，隨即又冷冷道：”燈盞和尚，旁人怕妳，道士我可不怕妳，那東西我是要定了。“聽到這裏，眼前的事情我算是明白了大半，大概因為祁氏兄弟手裏拿了什麽寶貝的事物，所以才引來了這些人的爭奪，也出現了今天風雨樓裏的這個場面。
　　俗話說的”懷璧其罪“，眼前就有這活生生的例子。
　　”只不過那究竟是件怎麽樣的寶貝東西呢？“這可真是引起了我的好奇。
　　燈盞和尚哈哈壹笑，徑自站起了身來說道：”齊道人，灑家在塞北的時候就聽人說起妳的燎雲劍如何了得，來來來，今日就讓灑家見識見識。“”原來如此，東西連影兒都還沒見到，就已經自己先打起來了。嘿，看來這祁氏兄弟不傻嘛，等別的人都壹股腦打死了，哪還有什麽人來和他們為難啊？怪不得這麽淡定呢！“眼看著壹場硬架就要開打，我心裏頓時有些恍然大悟起來。
　　齊道人輕輕壹拍座上的長劍，狠狠的盯著燈盞和尚道：”只怕妳見識不了幾招。“燈盞和尚”哼“了壹聲，雙手壹抖，大概是真氣聚於手臂的緣故，兩邊衣袖竟無風鼓動，臉上也現出壹副殺氣騰騰的模樣。”就算今天魔教的大魔頭左不凡親自到這兒，灑家也要奪得那天風令回去……“燈盞和尚的話還沒說完，橫變突生，只聽”啊“的壹聲大叫，他的手極快的掩在左眼上。從他指縫間，可以看見殷紅殷紅的血汩汩流出，霎時間染遍了他的半個臉頰，顯然他是遭了別人的暗算。
　　”隱龍射！“齊道人驚呼道。
　　”隱龍射？是魔教的隱龍射？“聽到齊道人的話，樓內頓時又有幾個人大叫起來，聽那語氣似乎是遇到了什麽可怖的事兒壹樣。
　　我雖然不知道隱龍射是什麽東東，但是”魔教“兩字我卻是聽得清清楚楚，於是偷偷的瞟了瞟那左卿憐和”斷鈴劍“張映彩，見她們若無其事的吃著菜，便暗暗思忖：”這肯定是她們做的好事……唔，是了，剛才只看到這小姑娘微微的揮了壹下衣袖，就無聲無息把別人的眼睛給打了下來，這暗器上的功夫，實在讓人有些防不勝防。“對於這壹老壹少兩人，我是分外留意的，因此他們的壹舉壹動自然也就落入了我的眼中。
　　”聽說隱龍射是魔教教主左不凡的獨門武功，想不到那小姑娘年紀輕輕，下手竟這般狠辣，那和尚只是說了壹句大魔頭，就讓她給廢了招子，魔教人物行事果然兇狠邪異。“虔於渡看了壹眼遠處的左卿憐，低聲說道。
　　”那燈盞和尚在塞外也是惡名昭著，他們這些邪魔外道，自相殘殺個幹凈最好。“淩子光嘴角微動，露出壹個淺淺的笑容，說出的話兒格外冷酷。
　　我聞言壹愕，正要細想這話兒哪裏聽起來那麽不順耳的時候，又聽見樓內燈盞和尚”呔“的大喝了壹聲，我的心思也立即為他打斷。
　　”這個時候還能叫得那麽有力？“心中微微壹詫，我轉眼就看見燈盞和尚極快的從臟兮兮的僧袍上扯下壹縷布條，大略的包紮住傷目，然後昂首挺立樓中，模樣張狂的叫道：”明人不做暗事，左不凡妳有本事就出來和灑家痛痛快快的打壹架，妳若是憑真功夫殺了灑家，灑家絕不皺壹下眉頭，作什麽偷偷摸摸、扭扭捏捏的像個婆娘壹般……“”厲害啊，真是條漢子，傷目的疼痛他都能忍住，真有些戲文中綠林好漢的風尚。“看見燈盞和尚該是因為疼痛而憋得滿額都是的汗水，我心裏終於有些明白師父從前說的”武林中人過的都是在刀口下舔血的日子“的這句話。
　　燈盞和尚的話音剛落，我就突然察覺到那壹桌上的左卿憐衣袖又是壹揮，我心神壹動，立即知道她要做什麽，只是心裏面還沒來得及為燈盞和尚擔心，就見燈盞和尚竟好像能未蔔先知壹樣，偌大的身子整個兒朝左邊壹閃，隨即肥大的手掌在地上壹按，身子復又站直，下壹刻他的手已經抽出了腰間的戒刀，面目猙獰的向左卿憐那壹桌掃去。
　　”原來這和尚是有意引她出手的，這回她算是惹上麻煩了。“看見左卿憐那嬌美的臉上仍然裝作壹無所知的神情，到底是憐香惜玉的心思作怪，我反過來又有些為她擔心了。
　　燈盞和尚慢慢走到左卿憐那桌之前，語調冷冷的問道：”妳們是魔教中人？
　　剛才的隱龍射是誰放的？“
　　左卿憐似乎沒有聽見燈盞和尚的話，自顧著夾菜吃飯，反而是那”斷鈴劍“張映彩手中拐杖輕壹戳地，不緩不急的說道：”本教教主的名諱豈能容妳汙蔑？
　　剛才廢妳壹只眼睛，那不過是大懲小戒罷了，還不快滾？“”大懲小戒？好，灑家今天就把妳們壹起宰了，倒要看看魔教對灑家怎麽個大懲小戒法？“燈盞和尚說話時壹臉殺氣，手上的戒刀也隨著微微揮動幾下，看那樣子大概是出手在即了。
　　張映彩緩緩站起身子，眼中精光閃爍的盯著燈盞和尚，不鹹不淡的道：”那老婆子我只好伸脖子長等妳這和尚來殺了。“她的嘴裏雖然自稱老婆子，可是這時她原本躬彎著的腰背卻伸得筆直，哪還有半點老態？她的身段……嗯，只怕比起尋常的妙齡少女還要好上許多。
　　”叮“的壹聲輕響，張映彩的話才說完，就見她不知使了個什麽動作，從腰間拔出了壹柄長劍。我細細看劍，見那劍的劍身狹小，且較之壹般的長劍更長出三四寸來，軟軟的執在張映彩的手中，相較於燈盞和尚的戒刀，讓人很有些弱不禁風的感覺。
　　”好劍！“看著那劍身的精亮，我心中情不自禁的贊了壹聲。
　　俗話說得好：相馬失之瘦，相人失之貧。記得師父曾說愈是柔軟的劍愈是難打造，江湖上有種成繞指柔的腰藏軟劍就是其中的精品，今天看來這相劍果然會失之軟。
　　劍剛入手，就見張映彩身形壹晃，竟如鬼魅般閃身前移，手上的軟劍也因為內力貫註的緣故繃得硬直，極快的插向燈盞和尚的喉嚨。
　　”女人，真是女人啊！“張映彩的舉動完全是街頭潑婦的行徑，二話未說就已經欺身出招，讓我看來完全沒有光明正大可言，或許說簡直就和偷襲沒有什麽兩樣吧！
　　雖然張映彩出招很快，但燈盞和尚似乎早有提防，他同樣很快的在身前砍出壹刀，刀到中途又突然改向橫削，直直迎向張映彩的手腕，那勢頭竟比張映彩的劍還要快上半分。
　　”好刀法。“所謂行家壹出手就知有沒有。在我這種行家的眼裏，壹看就知燈盞和尚在刀法上是有壹定造詣的，不然也不能使出這麽靈動迅捷的招式。唔，假若張映彩這時不變招的話，那燈盞和尚的刀壹定會先壹步削到她的手腕，這其中的高下，壹看就可以知道了。
　　我心裏正想象著張映彩會怎樣變招的時候，怪事就發生了：只見張映彩似乎絲毫沒有變招的意思，她雙目壹睜，身子加快前移，那遞出的劍更是快了許多。
　　”這是在幹什麽？難道她…“我心中還未弄明白張映彩的舉動，就看見燈盞和尚的刀已經砍到了她握劍的手上，而她也在那壹霎那間猛的將劍又遞近三分，直直刺向燈盞和尚的胸口處。
　　”鐺“
　　”啊“
　　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但卻讓人聽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那原本並不可能的事兒也隨著發生了。
　　”鐺“的壹聲發自張映彩的手腕，也不知道她的手上帶了什麽硬物，燈盞和尚的戒刀砍在上面竟絲毫生不出作用，反而被彈了開去，她那握劍的手自然就安然無恙。
　　而那”啊“的壹聲慘叫，卻是燈盞和尚發出的，因為張映彩的長劍已經明明白白的刺入了他胸口之中，上面鮮血飛濺，看他那模樣怕是活不成了。
　　張映彩利索的拔出長劍，看也沒看燈盞和尚壹眼，只若無其事的微微壹笑，就又安然的坐回了原來的位置上。
　　眼見燈盞和尚”咚“的壹聲倒在地上，樓內頓時變得寂靜異常，而我也被眼前這種血腥的場面給震得呆住了：”剛才還在耀武揚威的人，想不到轉眼間就死了。“”武林啊武林，這到底是個什麽地方啊？就連這麽壹個老太婆也當街當巷的弄刀舞劍，而且還刺人致死，這……這就是武林嗎？“我心中暗暗想著，突然間我有種自己離武林很近很近的感覺，甚至說我已經在武林中了。
　　漸漸冷靜下來，我突然醒起：”這裏是風雨樓，怎麽壹直沒見那什麽’泰南鬥北‘出來主事，現在在樓裏弄出了人命，這還了得？“轉頭看了看櫃臺處的金掌櫃，卻見他悠閑的坐在椅子上拍蒼蠅，仿佛對於樓內的血腥事兒絲毫不見。
　　”天風令原來就是本教之物，這壹回本教不過是要物歸原主而已，假如有誰想爭奪，那就是公然和本教為敵，本教弟子定不會與他善罷甘休。“就在我分心其他的時候，坐回了原位的張映彩又說了壹句。
　　所謂殺人立威，張映彩剛才殺了燈盞和尚，自然也就在眾人面前立了威，她這時說的話的確很有份量。
　　但也不知道那天風令到底是什麽東西，眾人聽了她的話，似乎並不打算就此放棄，壹個個都端坐不動，那先前和燈盞和尚吵嘴的齊道人更是說道：”魔教？
　　與魔教為敵又如何？當年六道天魔還不是讓人給殺了，這些年也沒見妳們生出什麽事來！這天風令道爺我追了這麽久，就憑妳幾句話就要讓出來，日後我還怎麽在江湖上行走？“”看來今天還要打上許多場的。“看了看樓內的眾人，我突然覺得眼前的事兒大概是沒有個頭了，看來這小姑娘的麻煩惹得不小啊！
　　就在我的目光不自覺移到左卿憐身上時，她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眼光，轉眼也毫不顧忌向我望來。我與她的目光壹觸，心中突地壹動，臉上隨即露出壹個淡淡的笑容。左卿憐看見我的笑容，眼光壹亮，隨即又裝作若無其事瞥了我壹眼，然後就掉過頭去不再看我。
　　”開始有些意思了。“男女間的事我已見慣不怪，自然也明白左卿憐心思。
　　像她這種高傲的女子，剛進來時受了我目光上的冷落，這時看見我這恰似撩拔的笑容，她心中雖然歡喜，但卻仍是要對我故作冷落來以牙還牙的，這就是她獨特的矜持。而我，要的也恰恰是這樣的結果，我對她的忽冷忽熱、若即若離恰能使她對我生出好奇，欲罷不能……唔，她又朝我望來了……門外突然傳來急劇的腳步聲。
　　我擡頭往入門處看去，只見幾個官差模樣打扮的人走了進來，當先壹人首先用眼睛掃了壹下樓內眾人，隨即目光又落在地上的燈盞和尚身上。
　　字數：17875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