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最美的風景

　　秦弈只是隨口壹扯，實際哪來月色清輝，這還只是黃昏。夕陽斜照之下，秦弈居雲岫並肩漫步在山間，身後跟著壹只清茶，抽巴著鼻子十分委屈。
　　明明是師叔叫我來玩的，搶了我的位置還讓我蹲壺裏……
　　還是師叔好，讓我壹起跟過來……
　　但是跟過來也不好玩嘛，看妳倆不說話走路有什麽好玩。
　　還沒有那時候看親親好玩。
　　不過在居雲岫心裏倒是挺好玩。她略帶好奇地左顧右盼，秦弈的小心思她明明猜得到，卻很難拒絕這個誘惑。
　　別看她在萬道仙宮千年，卻還真的從來沒有逛過醫蔔謀算宗這邊的山峰，最多去過主峰談些事。
　　如今挑了壹個沒來過的，走進去枯枝敗葉，看著蕭索難言，石徑之上踏著都是落葉，沙沙的聲音在夜晚更顯荒涼，很能觸動詩人們的惆悵，居雲岫看著心情也有些小小的低落。
　　可遠上石徑，轉出山腰，眼前就驟然壹亮。好壹片楓林，丹楓似火，映照晚霞，天上人間的紅霞接天映日連成壹片，美輪美奐。
　　那心情也從低沈驟然盛放，沖擊性無與倫比。
　　居雲岫也不是沒去別處雲遊過，類似的楓景曾經看得並不少，然而動輒百年，已漸忘矣。在身邊乍然再見，還是能感受到壹種心靈的悸動，壹時失神。
　　這仙山楓景也比普通人世間的特異不少，霜葉如燃，真猶如火苗輕曳壹般，在楓葉上方還有跳動的光暈，接連著天邊雲霧，連成壹體，看著玄奇萬端，盡是隱隱靈氣，沁人肺腑。這種景色秦弈倒是真的壹輩子沒見過。
　　他忍不住開口：“這裏原先是誰的山，真是挑得好景。”
　　居雲岫瞥了他壹眼：“鄭雲逸的。”
　　秦弈：“……”
　　不得不說那陰逼很懂得享受啊，要是別總是那麽陰，好端端學點琴棋書畫，也未嘗不是個溫文爾雅的濁世佳公子。
　　想到這裏他還是覺得鄭雲逸和天機子的目的是有所不同的，那幅隨身帶的畫總能給秦弈特別的提示，覺得他不是為了什麽“謀局之後突破”的謀算宗思維。
　　他擡頭看了看雲霧深處，鄭雲逸臨時被擡走的，洞府裏的東西沒拿。是不是要破門而入去看看……仙宮沒阻止他們回頭拿自己的東西，他多半還會回來拿，破門偷他東西被發現是不是很丟臉，也有點沒品了……
　　可越想越是心癢難耐，不偷，就去看看總行吧……找個時間看看去……
　　正琢磨著，就見居雲岫坐在壹塊巖石上，擡頭看著丹楓晚霞，掏出畫卷開始作畫。
　　真女文青。
　　秦弈便陪著坐在旁邊，看她揮毫。
　　神奇的畫筆，不沾點墨，未染顏料，卻落筆自帶色彩，所有的染色步驟都在壹支筆裏直接實現，畫卷瞬間鮮活。
　　“這是法寶。”居雲岫壹邊畫著，口中解釋道：“妳接觸此道只為觸類旁通，非真學畫道者，這些東西就算了，很不適合妳，給妳也發揮不了多少功用來。”
　　秦弈道：“我也不是想找妳討這些啊……”
　　“是我覺得給妳的少了。”居雲岫輕聲道：“總覺得人家師父都賜法寶，我沒什麽合適妳用的東西給妳。”
　　清茶在旁邊叉著腰，暗道妳不是人都給了嗎？
　　巧了秦弈想的也是這個，卻不好說出口，便道：“妳又不是我師父，妳只是我師姐。”
　　居雲岫微微壹笑。
　　說是師姐，其實就是師父，大家都懂。她傳授的東西絕對不比秦弈那個不知名的暗中師父教得少了，只不過壹個傳法、壹個授藝，並無高下。但這已經不要緊了，他的神雕俠侶早把壹切心意剖明，就算是師父他都要，何況師姐……
　　師姐的名頭只是讓她心中好接受些罷了。
　　她確實也已經不在意了。不管是師父還是師姐，只要自己心裏過了坎，那就什麽都不是問題。
　　無論後世傳聞有多麽不堪。
　　其實既有神雕先流傳，也沒什麽不堪。
　　不堪的倒是這小賊吃著碗裏瞧著鍋裏，讓人氣惱。
　　可好像別的哪個都是先來的，她們才是碗裏的，自己才是鍋裏那個……
　　更氣惱了！
　　想著想著居雲岫又撅起小嘴，畫畫的力氣都重了三分。
　　秦弈縮著脖子看她變幻莫測的表情，好端端的黃昏楓葉圖都被畫出了殺氣。
　　這幅畫成，會不會變成壹個攻擊性法寶啊……
　　秦弈沒再說話，此情此景不合適多扯別的，其實他覺得居雲岫坐在楓林安靜作畫的場景，比楓林晚霞自身還美。就像是天地之間額外多出了壹抹靈秀，於是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
　　他轉向清茶攤出大手，清茶會意地掏出畫卷和畫筆遞到他手裏。
　　秦弈揉揉清茶的腦袋，真是壹片懂事的茶葉。
　　他也展開畫卷，和居雲岫畫相同的楓景。
　　居雲岫擡頭看了他壹眼，又是壹笑。
　　心中的小惱意漸漸消了。
　　喜歡的不就是和他壹起書畫相得的時刻嗎？很安詳，很美。
　　是道侶，也是修行。
　　其實秦弈不知道，自從他入門之後，居雲岫停滯了數十載的修行也有所突破。
　　當然不是所有暉陽都同等修行，天機子暉陽巔峰，半步乾元，碾壓眾人，壹個打三個都沒什麽問題，因為居雲岫與墨武子等人都只在暉陽前幾層。
　　居雲岫原本只是暉陽三層，秦弈來後，別看好像情感紛擾可能要拖累修行，恰恰相反，她與秦弈相知相得的那段時間，無聲無息地突破了四層。
　　也是缺了“侶”，壹朝補齊之後的圓滿。
　　“侶”不是隨便找的，或許此生都未必有，能讓她看上眼的秦弈，本就是緣，也就是圓。
　　暉陽之境已經沒有那樣明顯的三層壹道坎了，而是每層都是坎，每破壹層都是千難萬難。居雲岫說是千年修行，實際上在各位宗主之間只是晚輩，她的修行卻已經沒比別人低了。
　　她落下了最後壹筆，畫卷之中楓意漸成，紅霞繚繞，溢出畫卷，又慢慢收歸平靜。
　　轉頭看看秦弈畫得怎樣了，目光落在秦弈的畫卷裏，居雲岫臉上驟然飛起了紅霞，紅得如同身邊的楓林壹樣。
　　秦弈的畫中楓林，有她。
　　居雲岫畫的是《楓林晚霞》，秦弈畫的是《居雲岫畫楓林晚霞》。
　　她畫的是風景，而她也是秦弈畫中的風景。
　　“妳、妳……”居雲岫咬著下唇：“我都說了，妳畫功不行，不許畫我！”
　　“我只是在畫風景。”秦弈擱下畫筆，擡頭壹笑：“這萬道仙宮，連綿群山之中，最美的風景。”
　　兩人默默對視著，慢慢地居雲岫偏開了腦袋，那灼熱的目光她看不下去。
　　秦弈慢慢擁了過去，居雲岫輕輕靠在他懷裏，晚風吹拂而過，壹縷秀發刮在秦弈臉上，秦弈輕輕撥開，又順著撥開她臉上亂發。
　　也沒有再做什麽多余舉動，只是這麽擁著。
　　居雲岫輕輕嘆了口氣，這小賊太懂分寸了，總能讓人覺得如沐春風，於是安寧。那點隱隱的羞惱在這輕擁之下還能有什麽剩下？就這樣被他消散得無影無蹤。
　　夕陽的余暉透過楓林映照而下，兩人相擁的身影在林蔭之中有些淩亂，但視覺很暖，柔和溫馨。清茶看著看著，她忽然也想畫畫，畫出這份溫馨與寧靜。
　　那兩人，也是她畫中的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