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拒仙

　　吃棗藥丸是什麽鬼，又哪有解百毒的藥？怕不是遇到了騙子？
　　李青君神色不忿，正要說什麽，李青麟卻擺手制止，給了銀子道：“我們兄弟此番進山尋仙，卻沒有太多時間，消磨不起。小兄弟長住此間，熟悉狀況，不知可否隨我們上山做個向導，必有重酬。”
　　“不去。”秦弈懶洋洋地站起身來，轉身往屋裏走，“尋什麽仙，吃飽睡好，無慮無憂，豈不就是神仙？”
　　少年李青君怒道：“餵！妳什麽態度！”
　　秦弈卻已經進了屋內。
　　李青君氣鼓鼓地就要下馬，被兄長壹把拉住：“別胡鬧。”
　　“幹嘛對他這麽客氣？這明明是個騙子，哪有解百毒的藥！”
　　李青麟勒馬而去：“李六的報告，近期進山頗有中毒者，村中秦姓少年壹藥而愈。許是熟悉山間特殊毒瘴，配藥有所針對吧，應當是比我們自備的藥合適些。何況此來見聞，妳真不覺得這少年有點特別？”
　　“多半裝腔作勢，村民配合他營造些氛圍，以便行騙。”
　　李青麟啞然失笑。
　　李青君快馬跟上哥哥，又問：“既然哥哥覺得他有用，為什麽不堅持請他向導？”
　　李青麟微微壹笑：“且不急……向導是帶路的，可他能帶妳找到仙人麽？”
　　李青君又楞了壹下。
　　顯然不能嘛。
　　他們不是來爬山看日出的，而是試圖山裏尋仙的。山不算太大，所謂有仙緣的傳聞也流傳了不知多少年，哪寸地方沒被人調查過？所以根本不存在所謂目的地，自然也就沒有正確的路線，進去也不過試試緣法而已，又何須向導？
　　李青君壹時有些氣餒，挺直的肩膀也微微塌了下去：“所以哥哥也是和旁人壹樣，本就沒把這趟尋仙之旅放在心上的吧……”
　　李青麟回首看向來處：“那個秦弈，最後說得倒是挺有意思的……”
　　“鄉間鄙夫，自以為是，胡說八道而已。我壹槍捅他個窟窿，看他還怎麽無慮無憂。”
　　“哈……”
　　聲音壹路去遠，秦弈枕著手臂躺在屋中，狼牙棒就擱在床頭。隱隱約約還能聽見兄弟倆的對話，聽到最後，他笑了壹聲，似是覺得李青君的話很好玩。
　　壹個聲音突兀地在他識海泛起：“妳笑什麽，這兄弟倆武道修行似乎很不錯，或許真有實力把妳捅個窟窿。”
　　這聲音直達魂魄，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實際上也算不得聲音，更分不清男女，就像是直接在妳心裏形成壹句話壹樣，詭異至極。秦弈卻似是習慣得很，懶洋洋道：“我笑的是這世上真有女扮男裝的小姑娘，為什麽會以為別人看不出呢？”
　　那聲音頓了壹會兒，道：“妳怎麽知道她是小姑娘？少年人本就喉結不顯，聲音尖細了些也尋常。”
　　“因為妳沒有鼻子，聞不到她的清香。”
　　“……”
　　“再說哪有那麽漂亮的少年，那小臉蛋滿滿的膠原蛋白，眉目如畫，唇紅齒白的，裝著壹臉英氣，那股娘味兒閉著眼睛都感覺得出來好麽？妳以為有美顏濾鏡啊……”
　　“膠原蛋白是什麽東西？美顏濾鏡又是什麽鬼？”
　　“……不關妳事。”
　　那聲音嘆了口氣：“管她是男是女。妳看見了吧，世人多少尋仙問道，虔誠不已，真給他們仙緣，怕是跪個三天三夜都甘之如飴。讓妳修仙怎麽就是不肯修呢？”
　　“我不是已經在修仙？妳看我今晚又打算通宵……”
　　“這也叫修仙？別拿忽悠他們那套來忽悠我。”
　　秦弈冷冷道：“妳也別拿忽悠傻子那套忽悠我！”
　　壹邊說著，隨手就把狼牙棒丟進了床邊洗腳水裏。
　　識海裏的聲音變得氣急敗壞：“拿我搗藥拿我錘釘子我都不說什麽了，再把我塞洗腳水裏，我跟妳沒完！”
　　狼牙棒“騰”地從水裏蹦了出來，沖著秦弈就敲。秦弈靠在床頭飛起壹腳，正中棒柄，狼牙棒在空中轉體幾圈，“啪”地砸在墻上，順著滑了下去，在地上彈了兩下不動了。
　　濃濃的怨念在棒身上滿溢。
　　“餵，棒棒……”
　　“說了壹萬次，我叫流蘇。”
　　“壹根狼牙棒的器靈，叫流蘇……這倆玩意是壹個畫風麽？妳原主人是誰，心裏不能有點13數？”
　　流蘇冷笑不語。
　　秦弈又問：“棒棒，妳看這兩人對付得了山間的問題麽？”
　　自從秦弈穿越過來，這座山也開始有了變化，壹是山間多出了毒瘴，總有人進了山就生病；二是亂石堆裏莫名其妙冒出壹只很奇怪的插翅虎。毒瘴不是毒，是流蘇帶出來的空間怨氣，那長了翅膀的老虎倒和流蘇沒關系，而是先前那兩人埋下的“化妖瘴”導致的結果。
　　兩個問題都和秦弈有關。
　　流蘇懶懶道：“讓妳跟我修仙，妳又不肯學，不然怎麽會對付不了壹頭剛剛開始化妖才幾天的老虎？”
　　“因為它要不了我的命，可妳會。”
　　距離穿越已經有段時間了，秦弈回憶當初場景，已經完全能夠理順那是怎麽回事兒。
　　那是流蘇在奪舍，恰逢自己穿越，還想直接吞噬了自己的靈魂。結果自己壹個世界完全格格不入的文化差異吃得流蘇吐出來，反而被自己占據了軀體。流蘇積攢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靈魂力量受此重挫變得虛弱無比，退回棒子裏茍延殘喘。
　　於是流蘇號稱教他修仙，將來幫它重鑄身軀。
　　但秦弈不敢學。
　　要知道現在原主的靈魂都已經被流蘇吞噬了，這可絕對不是什麽好東西。天知道它教導的修仙功法是不是暗留後門，方便它再度奪舍？秦弈自認沒那麽頭鐵，不敢嘗試。
　　本來秦弈甚至想丟了這個狼牙棒，但實在對這個修行的世界太過好奇，終於還是把它帶在了身邊。反正現在它很虛弱不是？
　　真香。
　　流蘇冷笑道：“反正我可以告訴妳，這怨氣不久自散，不需要人解決。可這老虎已經開始妖化，就靠我教妳那點縛妖陣，尤其妳還沒有修行，根本束縛不了它太久，早晚會開始傷人。要想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妳就必須跟我修行。”
　　秦弈抿了抿嘴，憋了半晌才道：“反正我總會解決的。”
　　流蘇嗤笑不已：“妳的辦法就是把這個已經無人問津的仙跡重新往外傳揚，吸引尋仙者來除虎？”
　　“終歸比村民們靠譜點，我看這李家兄弟就有點本事的樣子。”
　　流蘇笑道：“如果要走妳這路子，我倒有個更十拿九穩的主意。”
　　“什麽？”
　　“這李家兄妹非富即貴，只要把他們坑死在虎口之下，這老虎包保要被人剝皮抽筋，絕對沒有活命的余地。妳卻反倒提醒他們不敵便跑，老虎不會追……”
　　“呸！”秦弈翻身而起，跑到屋角將狼牙棒拎起來，再度塞進了洗腳水裏。
　　流蘇在水中破口大罵：“婦人之仁的蠢貨！如果他們傷在虎口下跑出來，第壹個就拿妳出氣！”
　　秦弈根本不理它，轉身走到屋角。屋角有小爐候火，陶罐微熱，隱隱散著丹藥的清香。
　　制藥煉丹之術和壹些簡要陣法布置，既是秦弈在擦邊滿足對這個世界修行的好奇心，也是流蘇希望展示“我真能教妳修仙”的證明，雙方在這個方面倒是壹拍即合，壹個學得認真，壹個教得用心，沒有吵吵嚷嚷的爭辯。
　　秦弈盯著爐火看了壹會兒，默默盤算了壹下時間，又順手取了壹壺酒，走到窗前小口小口地喝。
　　天色已經徹底黑了，漫天星月生輝。
　　人間更漏不到處，蟲蟄蟬鳴，小酒微醺，秦弈壹直覺得這樣的環境本身就幾近於仙。脫離了車馬喧囂，遠去了勾心鬥角，這月色的清輝，田野的芬芳，世俗之人又留意了多少？尋仙尋仙，到頭來尋到的還不是自己這種別有用心的欺騙。
　　秦弈壹直覺得，如果能把山間的問題解決掉，其實壹輩子窩在這裏也沒什麽不好的。前世是墜崖而死，穿越至此無異於重獲壹次生命，就享受生命不好嗎？
　　他傳唱《好了歌》，倒也不是裝仙境，而是真的見多了尋仙者，有感而發。
　　“妳說，這夜多美……”他喃喃地說著，仿佛夢囈。
　　鬧別扭中的流蘇“嗤”了壹聲，似是不屑。
　　而事實上它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壹直認為秦弈非常適合修仙。他有種很恬淡的氣息，不執、不妄、沒有入世封侯之念，好像壹間草廬就可渡平生，這種人比那些虔誠叩首執意苦求的人更適合修行。
　　可惜他不肯修。
　　其實天知道，所謂的恬淡不入世，在秦弈的世界裏另有稱呼，叫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