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陽春默默將腦袋縮了回去，將屋門合攏，留下壹條縫，豎起耳朵貼在了門縫邊。
　　“見過真人。”飛星拱手行禮。
　　廣剎看向述白說道：
　　“妳先去練劍吧。”
　　述白點點頭，走出院子，經過飛星身邊時，不忘提醒道：
　　“我師傅人太好了，妳可別提什麽過分的要求。”
　　飛星看了她壹眼，再看向廣剎。
　　他不知道廣剎是對述白有多好，才會讓她對自己師傅的為人產生了壹些誤解。
　　述白走後，廣剎走向了飛星。
　　她在廊中緩緩邁著步子，不似尋常時那般雷厲，雖然沒有發出聲音，卻莫名給人壹股沈重的感覺，每壹步都像是踏在飛星的胸口上，叫他感到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飛星微低著頭。
　　廣剎來到他的面前，直勾勾地看著他。
　　雖然她身形高挑，但與飛星還是差了大半個頭，然而明明是略微仰頭看著自己，卻給飛星壹種正被她俯視著的錯覺。
　　日出東方，天漸漸亮了，但他卻更冷了。
　　廣剎轉頭看向陽春的屋子。
　　門縫後的耳朵立馬收回，將門合得嚴嚴實實的。
　　“過來。”
　　廣剎轉過身去，走回到廊上。
　　飛星說道：“真人，我並不知道述白姑娘的師傅是……”
　　“過來。”
　　她回頭重復了壹遍，聲如寒鐵。
　　飛星深吸壹口氣，只得跟了上去。
　　廣剎將他帶進自己的屋子，揮手設下壹道隔音禁制。
　　壹方紫檀卷雲八仙桌，兩座黑漆雕龍鈿圈椅。金漆柏木直欞窗上雕錦刻繡，正對壹張青欒鏤空月洞床，床尾還有盆君子蘭立在墻邊。
　　屋內看著簡潔，卻也有壹番精致在裏頭。
　　“我還想去找妳來著，結果妳倒自己送上門來了。”她背身負手道，“我前些天才收了個新弟子，這麽快妳就認識了？”
　　“湊巧。”
　　“妳跟陽春認識也是湊巧？”
　　“嗯。”
　　“說來，當初我們在逍遙海岸見到妳也是湊巧，妳還湊巧砸死了個魔頭呢。”
　　飛星平靜道：“有幸得遇三位真人，飛星不甚感激。”
　　“最近我那兩位師姐也湊巧鬧了些矛盾，過去幾十年裏都沒發生過，結果妳來了沒多久就突然間發生了。”
　　她轉過身來面無表情道，聲音裏帶著笑意，有些冷的笑意。
　　“妳說，湊巧不湊巧？”
　　飛星沈默不語，頭低得更低了。
　　只見柔荑似的玉手如利劍出鞘刺向飛星的面門，玉霜的手掌突然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下壹刻，纖細微涼的手指捏住他的下頜，將他的頭擡了起來。
　　廣剎盯著他的眼睛冷聲道：
　　“妳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飛星脊背壹涼。
　　看來自己閉關的這些日子裏，玉霜真人和丹楓真人的關系並沒有緩和，甚至連廣剎真人都知道了。
　　若被廣剎得知真相，飛星便將面對壹位暴怒的元嬰境真人與壹柄斬邪無數的靈蛇劍，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著想，他是萬萬不能說實話的。
　　“二位真人不睦？”
　　飛星蹙起眉頭疑惑道。
　　“妳不知道？”
　　“我近日在閉關破境，確實不甚清楚。”只見他面露憂色，思慮道，“二位真人因何不睦？”
　　廣剎鳳眼壹瞇，她本以為多少跟飛星有些關系。
　　他是在裝模作樣還是確實不知？
　　此刻她心裏也拿不準，對飛星表現出的無辜模樣將信將疑。
　　“先不談此事。”
　　她松開手，拂袖退後幾步。
　　飛星揉了揉被捏得發紅生疼的下頜，緩緩松口氣。
　　“述白說，妳沒劍，也不會劍招，要我給妳壹把，再教妳幾招。”
　　“述白姑娘既是真人高徒，也無須我來當這活樁，真人不必在意，若無他事，飛星這便……”
　　“怎麽？瞧不上我徒弟？”廣剎瞥向他道，“還是瞧不起我？”
　　飛星連忙道：“飛星不敢。”
　　廣剎說道：“可有要求？”
　　“什麽？”飛星眨眨眼，反應過來道，“噢。真人隨便給壹柄便是。”
　　廣剎聞言柳眉壹豎厲聲道：
　　“劍乃半身，豈能隨便？！”
　　沒想到廣剎這般認真，飛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行禮道：
　　“飛星對此不甚了解，請真人為飛星挑壹把吧。”
　　廣剎放出仙識掃過他的身軀，鳳眸隨之圓睜，眼中閃過壹片驚色。
　　“生靈境？！”
　　方才聽述白要自己傳其劍招與她切磋，廣剎還以為飛星天賦異稟又刻苦，幾個月便到了觀心境。
　　要知道當年青塵真人到金丹境都用了二三十年呢！
　　飛星見她的神色變化，也忽然想起了玉霜真人說過自己這修行速度奇詭，不能向他人暴露境界。
　　這下是不是遭了？
　　因為他所接觸到的靈宿劍派的其他弟子真人都不關心他的境界，這才許久未曾將這事放在心上。
　　廣剎低聲道：“妳……怎麽這麽快？”
　　“我也不甚清楚。”
　　飛星確實不知道，雖然他猜應該跟魔花有關系，但也不確定。
　　廣剎盯著他，眼神幾經變化，最後想到了壹種可能。
　　“聽聞修仙者中有壹小部分名叫先天仙體的類型，此種修仙者修行前期神速，金丹之後才趨於平常。妳或許便是此類。”。
　　廣剎低聲道，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她也確實只願意相信這種可能，否則建立了幾十年的常識便要崩潰了。
　　數百年前修仙界有位空前未有的絕世鬼才，那人天生俊美如仙，身姿若神，兩年金丹，六年元嬰，二十年化神，五十年神通，最後在修行不過兩百載時入了大乘。
　　他姓黎，起初眾人喚他黎憂君。
　　後來，他有了更響亮的綽號——
　　魔尊無憂。
　　難不成自己眼前這男子的天賦能比魔尊無憂還高？
　　怎麽可能，除非他是無憂轉世。
　　不過就算他是先天仙體，能幾個月入生靈也已經是足夠了不得的速度，說明在身為先天仙體的同時，天賦也不凡。
　　廣剎沈思片刻，手中顯現出壹柄長劍。
　　飛星接過長劍，拔劍壹看，赤紅的長劍亮起壹道赤紅熾熱光，叫他只感到眉眼壹灼。
　　劍身紋赤蛟戲珠，劍柄刻鳳凰涅槃。
　　劍鞘雕孰湖禦火，劍鐔如文鰩展翅。
　　“此劍乃玄品丁階，名為烏金火。妳既已是生靈境了，用著也剛好。”
　　飛星原以為就只是能得到壹把黃品的仙劍，沒想到廣剎這般闊綽。
　　“多謝真人。”
　　黃品甲階與玄品丁階雖壹線之隔，但卻有著質的差距。
　　雖說廣剎此刻對飛星沒什麽好感，但飛星畢竟是宗門名義上的客人，給他東西便算是替宗門送禮，再加上他還是被自己的弟子述白拉過來的，廣剎自然不會虧待於他。
　　“妳可曾用過仙劍？”
　　“尚未。”
　　“那便先回去熟悉熟悉，之後再教妳些劍招。”
　　飛星再度行禮示謝。
　　“還有壹事。”廣剎說道。
　　還不知玉霜師姐和丹楓師姐的矛盾是否與他有關……
　　且試壹試。
　　“真人有何吩咐？”
　　“這院裏空房頗多，妳住這便是了，省得述白要天天跑去英欒殿找妳，招人閑話。”
　　飛星說道：“我若住在此處，真人不會遭人非議嗎？”
　　“誰敢？”
　　廣剎輕哼壹聲，看向他道：
　　“妳不願？”
　　在她那銳利的目光下，飛星無法拒絕。
　　於是，在閉關結束的第壹天，他便被迫搬家了。
　　然而，他前腳剛搬走，後腳玉霜與丹楓便得知了飛星出關後搬到了廣剎那裏的消息。
　　兩人立馬先後跑去廣剎那裏確認，於是得知了飛星答應陪述白切磋，又拿了廣剎的仙劍，還在向她學習劍招。
　　兩人其實對此都不反對，既然飛星能有所得，她們也替他開心，只是擔心廣剎性格太過冷厲，於是不約而同委婉地向廣剎提了壹下，希望她對飛星稍稍溫和些。
　　然而這倒讓廣剎心中更疑了。
　　玉霜那邊她還好理解，雖然玉霜是那般性情，但早就表現出頗為重視飛星的態度，據廣剎推測應該是因為飛星天賦好，師姐起了惜才之心。
　　但丹楓便不同了，她雖然端莊矜持，性情溫和，識得大體，但其實也是多壹事不如少壹事，對外物不太關心的類型，也正是如此，流汐掌門才會命她陪同前往梅仙會。
　　之前也沒見丹楓對飛星有什麽在意，怎麽去了趟梅仙會回來便這般上心了？
　　壹日，飛星正練習著劍招。
　　廣剎正在壹旁看著。
　　自飛星來到這裏後，陽春的屋子便沒再有過動靜，她最近正在閉關。
　　飛星這幾日學了六七個劍招，都不是靈宿劍派的招式，而是早就在逍遙海上流傳多年的壹些尋常招式，因為施展時不怎麽使用仙氣，所以可以放心給述白陪練。
　　飛星壹劍揮出，壹旁的廣剎忽然說道：
　　“勿動。”
　　飛星的手臂伸在半空中。
　　只見她走過來，拉住著他的手肘向上擡了些許，又繞到飛星伸手，雙手按著他的肩膀，連帶腰身壹起旋轉了壹些角度。
　　“如此才對。”
　　“謝真人。”
　　廣剎瞥了他壹眼，走回原處。
　　這幾日裏，廣剎雖然沒給他好臉色看過，但性格使然，教的也頗為認真。
　　而飛星壹直很有禮貌，也很耐心刻苦，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學得很快。
　　她將派中大部分的弟子與他壹對比，不禁感到有些扼腕。
　　廣剎腦中忽然閃過壹個念頭——此人若是女子便好了。
　　她隨即微微壹楞，便將這念頭打消，微微壹嘆。
　　這時，庭外響起了兩個聲音。
　　“師姐是忙完事務了？怎麽又來了？”
　　“師妹也是頗為空閑啊。”
　　玉霜和丹楓壹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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