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午後。
　　無數青鳥攜著流光飛向各處樓閣，將梅仙會具體比試內容相關的消息通知給各個門派。
　　玉霜、丹楓、長懿三位真人出門前去實地考察了解了。
　　天上又下起了大雪，落在那水榭舟舫中，卻飄不進各門派所暫住的樓閣裏，似乎是有壹層天然的禁制將這些天象都隔絕了。
　　於是只見樓下四方積雪，樓身上卻壹片不沾，幹凈如初。
　　飛星待在屋內，學著玉霜的樣子盤坐於榻上。
　　他的意識正沈在自己的識海中。
　　自六識全開後，哪怕在不修煉時，仙氣仍會自動流入身體。
　　道道仙氣如溪水般匯入湖中，湖泊比起昨日又大了幾分，隱隱有化作江海的趨勢。
　　四方門派的弟子比試盡管令飛星漲了見識，但卻並沒有給予他多少感悟。
　　倒是那天霜教聖女與淵海劍派青年的打鬥，時間雖短，但招式要緊湊得多，妳來我往間攻守幾度變化，叫人目不暇接。
　　平靜的湖面上忽然泛起了漣漪。
　　只見漣漪越來越多，在湖心形成壹道巨大的漩渦。
　　下壹刻，此方天地忽然倒轉！
　　水漲千丈，壹股浪濤橫起豎落，將湖水卷起，化作壹道水龍卷，在天地間咆哮。
　　壹時間，水浪中仿佛有龍吟虎嘯，走獸奔騰，飛禽鳴唳——
　　倏而萬籟俱寂。
　　天地復原，那中心的湖泊濃縮成壹方泉水，平復如初。
　　與湖水相比，那泉漿頗為黏稠，卻是清澈無比，望可見底。
　　飛星睜開眼。
　　他入觀心境了。
　　觀心觀心，便是要看清本心。
　　他內心清澈純凈，壹覽無余，自然阻礙全無。
　　只是方才識海中那些動靜不知從何而來，確實大得令他吃驚。
　　入了觀心境，只要有仙氣能吸收，便可辟谷不食，壹月不眠。
　　忽然，壹朵紅花落在了泉心。
　　飛星的識海呈現出的是黑白二色。
　　這紅花如同壹抹心頭之血，在這方天地間顯得無比刺眼。
　　那是醉仙情花。
　　他心中才剛浮現的喜悅瞬間消失。
　　冷靜、冷靜……
　　既已至觀心之境，體內仙氣更為濃縮，何不試試將那魔花煉化？
　　這樣的想法出現在他的心中。
　　不，若是失敗，出了差錯，眼下真人不在，恐釀大禍。
　　飛星小心地感知了壹下那魔花，只見魔花靜靜飄在仙泉之中，既不吞噬仙氣，也未散發出什麽東西，仿佛睡著般壹動不動。
　　他又感受了壹下自己的身體——似乎沒什麽變化。
　　感知能力倒是更強了。
　　不止是對仙氣的，就連現在自己門口站著幾人他都壹清二楚。
　　沒錯，有人來了。
　　咚咚——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他的房門被敲響倒是少見。
　　權且將魔花之事暫擱，待真人回來再作打算。
　　飛星起身前去開門。
　　門壹開，幾名女弟子正站在屋外。
　　壹人靠在門邊，面帶羞意，壹人羞喜交加，臉上掛笑，壹人正睜著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他，壹人側身而對，壹副不甚在意的模樣，眼睛卻時不時瞥向他。
　　其余幾人也是神色各異，但看起來都對他挺好奇的。
　　這些弟子都是少女年紀，論容貌身姿，雖說有幾個也算未來可期，但僅就目前而言，與玉霜丹楓她們相比真叫壹個星光比皓月，哪怕離陽春都要差上壹大截。
　　當然她們畢竟也修行了幾年，肌容光潔，也都還算秀麗。
　　只是飛星長期與玉霜相伴，早上又才剛見過那天霜教聖女的仙顏。
　　還是吃得太好了。
　　飛星問道：
　　“諸位有何事？”
　　幾張嘴同時問出了壹堆不同的問題：
　　“妳叫飛星？”
　　“妳是玉霜師叔帶回來的？”
　　“妳跟玉霜師叔是什麽關系？”
　　“妳是哪裏人氏？”
　　“妳喜歡吃什麽菜啊？”
　　“妳會用我派的劍術嗎？”
　　“公子可曾婚配？”
　　“……”
　　她們問完後神色各異，又互相說道：
　　“妳怎問得這般直百？”
　　“妳問的又是什麽破問題！”
　　“這般喧鬧，他怎聽得清楚！”
　　既然來梅仙會的這些弟子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佼佼者，她們自然也都是玉霜同輩的這些真人所收下的親傳弟子，稱呼玉霜她們不用稱真人，喊師叔就行。
　　除了陽春。
　　因為陽春不準她們喊自己師叔，要喊師姐。
　　飛星眨眨眼，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說道：
　　“我叫飛星，失了記憶，是玉霜、丹楓、廣剎三位真人發了善心將我帶來此仙地。並無鐘愛的菜肴，未曾習得貴派劍術。”
　　他猶豫了壹下，補充道：“不曾婚配。嗯。”
　　“廣剎師叔發善心？”
　　她們似乎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內容，紛紛睜大了眼睛。
　　有人說道：“廣剎師叔指不定也是被他的相貌魅惑了。”
　　“那丹楓師叔也是咯？”
　　她們紛紛調笑起來，壹時間鶯聲燕語不絕於耳。
　　“也是什麽？”
　　“也是被他那……”
　　話說到壹半忽然止住。
　　眾弟子停了笑聲，目光落在樓下的那道身影上。
　　片片飛雪之中，壹道身影躍起，落在廊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們。
　　冰天雪地現春芳，叫人不禁眼前壹亮。
　　是丹楓真人。
　　女弟子們紛紛低頭，丹楓真人認真教說道：
　　“不趁此良機提升境界，在此處嚼什麽舌根。”
　　她的目光尤其在聲音倒也不嚴厲，仍是動人十分。
　　“還好是我聽見，若被妳們玉霜師叔聽見了，今天可有妳們受的。還不回去修行。”
　　“是——”
　　弟子們紛紛低頭回屋去了，有兩個還不舍地回頭看了飛星壹眼。
　　飛星倒是覺得玉霜真人不會理會她們這些閑言碎語。
　　不過有可能會在回去後更廣剎真人提壹嘴。
　　屆時才是真有她們受的了。
　　“見笑了。”
　　丹楓像是用心良苦的教書先生般微微壹嘆：
　　“晚輩弟子總是收不住心，為之奈何。”
　　飛星說道：“書上說少年總是精力旺盛，愛看這花花世界，此人之常情，稍長自然安寧，真人不必憂心。”
　　“言之確實有理。”
　　丹楓走了過來，話鋒壹轉：
　　“可妳不就挺耐得住的嗎？聽師姐說，自她授妳仙術之後，妳便每日只管修行。”
　　“這……”
　　飛星不知如何回答。
　　總不能說自己是因為怕被魔花侵蝕，才壹直很認真地想盡快提升境界吧。
　　見飛星這副想說什麽又答不上來的模樣，丹楓不禁笑了出來，宛若長夜生明光。
　　“此前妳是如何感知到那天霜教聖女的偷襲的？”
　　“嗯？”飛星神色有些驚訝。
　　丹楓笑道：“旁人聽不出來，我還聽不出妳的聲音嗎？”
　　“我……”飛星說道，“我對仙氣頗為敏感，對那地下寒脈又頗為在意，便碰巧發現了。”
　　“這般湊巧？”
　　“運氣不錯。”飛星想了想，扯開話題道，“天霜教我在書上看過，那白發的女子是天霜教的聖女？”
　　丹楓點頭道：“天霜教聖女名號代代相傳，名為碎日，這壹代聖女的天賦尤為突出，不過……脾氣還是那般不好。”
　　天霜教聖女脾氣都不好——無用的信息被飛星記住了。
　　飛星說道：“我看那天霜教眾人皆有白發，那聖女更是滿頭銀絲，此乃功法所致？”
　　丹楓點頭道：“天霜教功法特殊，修煉者越是契合，白發便會變得越多。”
　　那當代聖女滿頭皆白，豈不說明她是天選之子？
　　丹楓來到壹旁的闌幹前，將胸前那兩團重物擱在了闌幹上。
　　飛星下意識地將其與玉霜真人的大小比了比——這邊還要再大上幾分。
　　不知是不是魔花影響，感受到下身隱有觸動，他趕忙將這念頭甩出腦海。
　　丹楓問道：“說來妳註意到那聖女的兩顆眼睛了嗎？”
　　“註意到了，血紅無比，甚是滲人。”
　　丹楓望著窗外的風雪說道：
　　“我曾聽人說過，那聖女身世特殊，身來便中了極其陰烈的血咒，唯有用剛寒之物才能與之中和，而天霜教的功法正好至剛至寒，這才令她投身於天霜教。看，這般機緣巧合……也不知是不是命中註定。”
　　丹楓的聲音漸低，伸手捂著胸口——那顆心在跳動著，目前還在。
　　飛星註意到她的眼中閃過壹絲艷羨。
　　她在羨慕什麽？是聖女的因禍得福嗎？
　　飛星不知道，只是將嘴角揚起。
　　察覺到他的表情變化，丹楓看向他那張俊美的笑顏，疑惑道：“有何可笑之處嗎？”
　　“真人乃修仙之人，可是沖著逆天命，成仙飛升去的，如今卻說什麽命中註定，實在令人忍俊。”
　　丹楓楞了楞，低下頭。
　　“是啊，妳說的對。”
　　她擡起頭來，展顏壹笑，壹時間——
　　風如烈酒香醉人，雪如繁花色繽紛。
　　“妳並非我派弟子，而且又有玉霜師姐授妳仙術，我本不該教妳什麽。但以後若是玉霜師姐不在時，妳遇到什麽疑惑，也可以來問我。我若知曉，必為妳解答。”
　　她似乎放下了什麽心事，側過身來看向飛星，壹身寬松的白衣難掩其豐腴的體態，只在那腰間微微壹收便勾勒出了誘人的曲線。
　　“那便先謝過真人了。”
　　飛星說著，努力將視線從她那惹眼的翹臀上移開。
　　“不過妳心無雜念，想來在這開頭也不會遇到什麽問題。但修行也需時常自省，但求平穩，不可急於求成，否則仙氣失調事小，走火入魔事大。”
　　她認真對飛星說道，此前玉霜也曾說過差不多的。
　　飛星問道：“如何才叫自省呢？”
　　丹楓說道：“便是要去除雜念，令識海安寧。我劍派內便有壹口三霜劍泉，專門用來供弟子洗心去雜。”
　　自己的識海目前倒是挺幹凈的——無視那朵魔花的話。
　　飛星問道：“我也能去泡嗎？”
　　“劍泉只對我派弟子開放。”丹楓莞爾道，“而且我派皆是女子，妳身為男子，總是不合適吧。”
　　也是，借女子浴湯確實不妥。
　　飛星點點頭，問道：“那又何為平穩呢？”
　　“便是自然而為，比如——妳如今是何境界？”丹楓真如私塾教師，準備好好教導他壹番。
　　“方才突破至觀心境了。”
　　“好，觀心……嗯？”
　　丹楓微微壹楞，看向他確認道：
　　“觀心境？”
　　飛星點點頭。
　　他不是不久前才開始修行嗎？六識境初期後面可不叫觀心境啊。
　　丹楓的仙識掃過他的身軀，神色隨之壹變。
　　果真是觀心境！竟能如此之快？！
　　她覺得自己大概猜到為什麽玉霜師姐會授其仙術了。
　　如此大才，倘若以凡俗之身渡過壹生，實乃暴殄天物！
　　但是，還有壹點……
　　“妳修行之時可曾有不適？”
　　飛星搖搖頭，說道：“我在吸納仙氣入體時，身軀如沐清泉春風，舒爽無比。境界突破時更是識海滌蕩，仿獲新生。”
　　“仙氣可能操控自如？”
　　“自然，如臂使指。”飛星說著， 壹道仙氣從指尖飄出，化作壹條栩栩如生的長龍。
　　“哦，那便好。”
　　丹楓並不如玉霜對飛星各方面了解得那麽多，在知曉飛星修行極快之後，首先還是擔心他不會因為太快而出什麽奇怪的問題。
　　“那妳不會……誤學了什麽奇怪的功法吧？”
　　她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飛星說道：“我所學的皆是玉霜真人交給我的。目前只學了壹門吸收仙氣之法，叫《二濁化清陰陽術》。”
　　這是在修仙界廣為流傳的基礎仙術，許多散修入門時都會學習。
　　丹楓這才放下心來道：“哦，那就好。”
　　飛星說道：“我現在只想提升境界，其余幾門仙術對此無用，我便暫且擱置了。”
　　丹楓點點頭，說道：“修行壹途並無捷徑，凡是正道皆註重腳踏實地。”
　　飛星說道：“我見書上說，那雙修之術對境界提升倒是極快。”
　　丹楓聞言眉頭壹挑，嚴肅道：“用采陰補陽、采陽補陰來快速提升境界的都是罪無可恕的邪術，妳切不可起邪念！”
　　飛星說道：“那是自然，我說的是正途的雙修之術。”
　　“那需二人心神合壹，極難做到。況且——”丹楓說著，轉過身去，側首說道：“妳如今在我派暫居，是想與何人雙修？要是被師姐聽到這番話，她恐怕要將妳轟走。記住，此事切不可再提起”
　　“何事不可提起？”
　　玉霜的身影忽然出現在壹旁，她頭上沾著些雪花，似乎是趕回來的。
　　她看向二人，方才只聽到了最後半句話。
　　“沒什麽，無關緊要的小事。”丹楓說道，“我去將梅仙會之事整理壹番，待會再告知她們。”
　　她說著，便下樓去了。
　　臨走前，她還看了飛星壹眼，似乎是在示意他不要亂說話。
　　玉霜也看了他壹眼，說道：
　　“妳入觀心境了？”
　　飛星點點頭。
　　“隨我來。”
　　玉霜說著，回到屋中。
　　飛星點頭跟了進去。
　　正好與真人說說這魔花之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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