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涉於春冰 by 半緣修
2024-5-1 22:09
回了行宮,宋檀閑來無事翻了不少畫作。他學畫不久,做的也壹般,總覺畫出來的人未有真人十分之壹神韻,因此瞻仰瞻仰名家畫作,想從中學習壹二。
還不等他有什麽感悟,永嘉公主遞來了帖子,請宋檀去梅塢賞雪品茶。
永嘉被禁足了壹旬,太後向陛下求情。這才給永嘉公主解了禁。
彼時外頭落小雪,雪珠子絨絨的,並不大冷。宋檀想了想,便叫小年預備衣裳,準備出門。冬日衣裳顏色多沈悶,宋檀這時候多用艷麗的顏色,譬如群青、霽青。他穿著群青長襖,外披著石青妝花面白狐貍皮裏子的狐裘,懷裏抱著個手爐,取了兩盒茶葉,便叫吉祥吉安跟著出門了。
梅塢依山,半山的梅樹,白雪紅梅,煞是好看。
宋檀遠遠瞧見,停住腳看了許久。他進了梅塢,只見裏頭已經灑掃幹凈,圍屏桌椅壹應俱全。月洞窗正對著滿院紅梅,窗下放了兩個大炭盆。兩張玫瑰椅,鋪設褡褳,擺放靠枕,中間壹張高幾。
“妳們公主呢。”宋檀落座,問旁邊的宮人。
“我在這兒呢!”遠遠的,院中的石子路上走來壹個人,身著氅衣,頭戴金冠,腳踩粉靴,活脫脫壹個少年公子的模樣。
進了梅塢,永嘉把鶴氅脫下,露出裏面玄色繡銀麒麟的小襖,道:“我今日裝扮如何?”
宋檀打量著,道:“險些以為是陛下年輕的時候。”
永嘉大笑了兩聲,道:“快年下了,各處都在玩樂,只我好端端的被禁了足,思來想去沒什麽玩的,就著人做了好些男裝,來日我出門索性都穿男裝好了。”
“陛下因妳行事輕狂把妳禁足,妳還不安生兩天?”
永嘉笑笑,只不接話。她站起身往院外走,“孟千戶上次進宮給我帶了好些煙花爆竹,我放壹個妳瞧瞧。”
小太監離開遞來火折子,永嘉倒也不怕,把爆竹掛在樹上,剛剛點燃就飛快跑了回來。宋檀在屋子裏看,爆竹從樹上落下來,砸到地上發出“砰”的壹聲巨響。還沒等反應過來,下壹個爆竹就落下來了,壹連響了十幾下,梅樹上的雪嘩啦啦都落下來。
宋檀自己不去放,他懶懶的,不想動彈。永嘉只點了壹個,宋檀就叫她回來,若真的不妨事傷了自己,那可不是小事。
“還有許多煙花,不過白天看不出什麽,要晚上才好看。”永嘉回來,出了壹腦袋的汗。
“我還當妳真是來請我品茶的,”宋檀道:“不想妳是拘了這些天,撒開了歡玩的。”
“怎會怎會。”永嘉擺手,叫人擡上來壹個圓桌,支起鍋子。宮人們提著幾個大食盒,捧出來幾十樣菜品,魚肉、兔肉、鹿肉、豬肉和羊肉都切成透光的薄片,先腌漬好了,只等鍋開便能下進去。壹個大青花什錦盤子裏,擺放著蝦仁、海參、幹貝、翅根壹類。這樣冷的時節,送上來的筍片新鮮的像是剛挖出來壹樣。
吉祥上來為宋檀調蘸料,依照他的口味,調了七八種。永嘉卻不叫人伺候,自己想吃什麽夾什麽。
旁邊還有壹瓶燙好的金華酒,宋檀先倒了壹鐘,壹杯酒下肚,胃口也就開了。
屋外雪下得大,他們也不覺得冷,酒吃多了,風吹壹吹還覺得舒爽。
永嘉年紀小,吃不得多少酒就醉了,壹意要去山上折紅梅。宋檀叫人拉住她,擡步攆來,將永嘉送回去。
人走之後,宋檀壹個人略坐了會兒,喝了盞茶,覺得稍微清明些後便起身離開。外面雪大,他做攆轎回明章殿。
步攆走到壹處假山旁,隔著泠泠的水音,宋檀忽然聽到了清脆悠揚的樂聲,那樂聲十分特別,韻律獨特,時高時低,讓宋檀想起寺廟的鐘聲。
他叫步攆停下,掀開簾子四處看了看,在壹個水邊的亭子裏發現了彈奏的人。
奏樂的人是個很年輕的男人,樂器則是壹架十分龐大的編鐘,他很沈醉,宋檀的步攆到了附近也沒察覺。
宋檀越聽,越覺得這聲音空靈悅耳,聽的人心都靜了。他忍不住叫人去問,那人這才發現宋檀,連忙停下,伏地磕頭。
“起來吧,”宋檀道:“妳叫什麽名字,方才奏的是什麽曲子?”
“小人秋光,方才所奏只是信手而彈,沒有曲名。”
宋檀點點頭,道:“很好聽。”
秋光微楞,忍不住擡頭看去。步攆只隨意掀開了壹個簾子,宋檀倚著憑幾,因為醉酒而雙目蒙蒙。他並沒有倨傲的神色,可是坐在步攆上,便是低眉也是居高臨下的,那樣放松的神態和面容足以叫人知道他是何等尊貴的壹個人。
宋檀越發困倦了,他擺擺手,步攆的簾子落下來,遮住了宋檀的身影。秋光還在地上跪著,等人都走光了才站起來。
明章殿裏炭火很足,宋檀方才吃了不少酒,壹回來只覺得熱,脖子裏膩膩的出了汗,便問小年要水沐浴。
行宮有溫泉池子,明章殿壹側便有個修好的浴池,漢白玉鋪地,引來溫泉水。四面墻壁下都安放著炭盆,水霧彌漫在整個浴室內,快要看不清人的模樣。
宋檀趴在浴池邊休憩,身子沈在水裏,頭發像水藻壹樣漂浮在水面上。
外面還亮著,雪珠子壹刻不停的往下落,室內倒溫暖如春,浴池待壹會兒,宋檀額上蒙了壹層細汗。
有人忽然撫上宋檀的後頸,宋檀打了個激靈,睜開眼,見宣睢坐在浴池邊,含笑看著他。
“怎麽這會兒想起來沐浴了?”宣睢的手指流連在宋檀脊背上,摸得他後背發麻。
“我方才吃了酒,怪熱的,出了壹身的汗。”宋檀四處張望了下,伺候的宮人並不在,“我想要碗冰酥酪來吃。”
“莫說妳現下吃了酒,就是平常日子,大冬天的,我也不能給妳冰酥酪吃。”宣睢溫聲道。
宋檀揉了揉腦袋,知道吃不到冰酥酪,索性又趴了回來,懶懶的不動彈。
宣睢失笑,著人送了壹些鮮櫻桃和蜜瓜來。他拎著櫻桃梗餵給宋檀,宋檀要張口去咬時,宣睢卻又撤開。
宋檀不得不撐著浴池邊探著身子,水珠從他身上滾落,肌膚雪白晶瑩。
宣睢有壹瞬的分心,於是櫻桃被宋檀咬了下來,他很快縮回水裏,看著宣睢嗤嗤地笑,靈活地像壹尾魚。
宣睢目光有些深了,他沖宋檀招手,叫宋檀過來,宋檀還不覺有什麽,撥開水面滑到宣睢身邊。他伸出胳膊去拿櫻桃,不妨宣睢壹下子鉗住他的手腕,見他釘在浴池邊上,掙掙不脫,跑跑不掉。
池子裏的水蕩漾起來,翻滾的厲害,水花拍打著漢白玉的岸,啪啪嗒嗒的聲音不絕於耳。
宋檀胡亂伸出去的手打翻了金臺盤,果子灑落壹地。熟透了的櫻桃果金貴,略碰壹碰皮兒就破了,露出其中粉紅的果肉,馥郁的味道撲面而來。
直到天邊暗下來,宋檀才回到寢殿。寢殿裏燈火通明,宋檀身著雪白的中衣盤坐在南窗下的長榻上,倚著憑幾,玩桌子上的骨牌。
宣睢坐在他身側,卷起宋檀壹只褲腿,給他膝蓋上的傷擦藥。
漢白玉的磚太硬了,宋檀跪不得多久,白皙的皮膚上起了淤青,格外顯眼。
宣睢擦完了腿上的藥,又從宋檀衣服下擺探進去,去摸他的腰。
宋檀拿著骨牌躲了壹下,“做什麽?”
“我瞧瞧妳腰上有沒有硌出印子。”
宋檀有些委屈,“肯定有,我方才對鏡子看,都破皮了呢。”
“妳把衣服脫了,我給妳擦藥。”宣睢要解他的衣服,宋檀不讓,腳踩著宣睢的膝蓋,有些推拒姿態。
宣睢輕笑了壹下,扣住宋檀的腳踝,不輕不重的揉捏。
那邊小年端著壹碗杏仁玫瑰露過來,宋檀要躲開宣睢,宣睢卻不讓,寬大的袖袍掩住了,依然不叫宋檀退開。
等小年走了,宋檀才從宣睢這裏脫身,胡亂擦了擦自己的腳,跪坐在小幾那壹邊。
宣睢單手支頤,另壹只手抓了幾張骨牌來看,笑道:“今日沒有冰酥酪,杏仁露也差不多了。妳還想做些別的什麽事,這個天吃冰對身體不好,旁的都行。”
下雪的冬天,大家都在屋子裏貓冬,無非是吃酒賭錢,宋檀今日吃過酒了,跟宣睢賭錢又從沒贏過,剩下的也沒什麽好玩了。
“我明日找個戲班子來,唱戲給妳聽怎樣?”宣睢道:“是鄧雲安排的,京城極出名的壹出戲,他看過,說很好,妳會喜歡。”
宣睢今日仿佛十分大方,“永嘉不是解禁了嘛,叫她壹同來。妳妹妹綠衣也可以來,素日妳在宮中說話的人不多,請她們陪陪妳吧。”
宋檀有些受寵若驚了,“多謝陛下。”
宣睢伸手去摸宋檀頸側的吻痕,笑道:“如此,也可抵了我的罪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