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女兒

　　補習大樓內部的走廊彎彎繞繞，每個教室都有不同的風格——
　　有的是像黛拉的課程壹樣追求復古，將所有學生實實在在拉到由老師親手教授；
　　有些則稍稍有些奇異，是讓學生將大腦取出後，再郵寄過來，以定制的大功率的特制造物朝其中灌註知識，據說效果，只是不包來回郵費，運損也要自負。
　　由此，每個教室之間畫風差距極大，這邊還被裊裊讀書聲環繞，隔壁就是勾爪和觸手在雕琢著血肉。
　　星海聯盟夠大，這大廈便相當於是教育的集散地，再小眾的供給和需求都能在這裏找到相適配的人群。
　　至於出現在黛拉臉上的“眼鏡”，在這裏也該是種相當小眾的東西。
　　當下的醫學水平不說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至少針對眼睛的改造是早就成熟的技術，所謂近視和遠視幾乎是已經湮滅在傳說中的病癥。
　　難道是黛拉體內有關基因的隱患有發作的跡象？可那隱患不是已經在灰風的幫助下被徹底掐滅了嗎？
　　黛拉似乎感覺到了左吳的視線，稍稍伸手，把眼鏡從臉上挪下來壹點：“爸爸是在看這個？”
　　蟲娘的眸子是由無數合在壹起的復眼合在壹起組成，不斷閃動，像是壹顆顆紅色的星星，攝人心魄，卻同樣會讓不熟悉的人感到不安。
　　就是所謂的“密集恐懼癥”，左吳覺得大多數聲稱自己罹患這類癥狀的人就是在矯情，否則他們怎麽吃飯？或者起雞皮疙瘩時看自己手臂壹眼都會難受得很？
　　但不可否認，在千年前具有蜂巢思維的蟲族給剛邁入星海的各個文明留下了相當慘痛的回憶後，類蟲生靈在日復壹日的宣傳渲染下，形象尤為可怖。
　　由此，黛拉這頗有類蟲生靈特征的復眼，盡管和寶石壹樣美麗，卻不是能被當今星海的所有人接受的。
　　果然，黛拉也是小聲：
　　“用眼鏡……漂亮媽媽說這能看上去聰明壹些，也能遮壹下眼睛，我不想嚇到我的同學。”
　　蟲娘今天的打扮也是有這個原因，其衣服上有軟綿的絨毛蓬松，可可愛愛的同時也遮住了她身上甲殼與鱗片的特征。
　　節肢的手也被藏起只露出指尖，只是為了和左吳多時未見的擁抱，才忍不住全部伸出。
　　黛拉的臉上還是同以往壹般的無憂無慮，只是她長高了許多的個子，讓左吳意識到決不能用蟲娘的表情來判斷她的情緒——
　　成長的表現之壹就是學會遮掩自己的內心。
　　左吳小心翼翼：“黛拉，妳這樣……會不會有些委屈？”
　　黛拉疑惑，四只手互相掐了壹下，最終還是選擇不再去撒嬌般抱著左吳的胳膊不放，而是互相間兩兩絆住，沒有從衣服出鉆出：
　　“爸爸妳在說什麽呢，為什麽會委屈？”
　　左吳抓抓頭發：“怎麽說呢，因為妳不得不在別人面前隱藏真實的自己，必須要把自己的甲殼、復眼、節肢、鱗片給藏起來。”
　　“啊！爸爸想多了，我就是我呀，又哪有什麽真不真實？”
　　蟲娘咯咯笑，把眼鏡從臉上拿下，眨眨眼睛：“難道這樣就是真實的我？”
　　她又把眼鏡戴上：“而這樣我就又不是我自己了？”
　　左吳輕輕搖頭
　　此時，有其他學生從左吳身邊擦肩而過，蟲娘把頭低下，等到人走後才擡起臉來繼續：
　　“黛拉不認為光靠眼睛呀長相呀之類，就能定義我是誰，同樣，在別人面前隱藏壹下自己，我也不認為有什麽不好！”
　　“甲殼、復眼、節肢、鱗片，我可不會被這些簡單的元素而定義！”
　　左吳被黛拉話語中的氣勢所感染，也壹起輕輕笑起，可這笑容很快收斂，鈍子此前的話語更像是魔咒壹般在他心中回蕩：
　　“可是星海中人，卻是會為了這些簡單的元素而懼怕妳。”
　　說著，左吳稍微回頭看了壹眼，小灰和鈍子默默跟在後邊；相似的話題自己好像也和小灰聊過，彼時的小灰只是張牙舞爪壹番，對星海之中對她的懼怕渾不在意。
　　黛拉卻不是不在意。
　　就憑蟲娘和左吳的關系，還有她本質是帝聯公主的事實，都會讓星海聯盟的安保造物朝著投來相當的目光。
　　不會有什麽常規力量能對她造成威脅，甚至黛拉頑劣壹些乖張壹些，這裏都會展現出近乎無下限的包容力。
　　可是黛拉依舊選擇隱藏自己，好像有那麽壹點點憋屈。
　　聽見左吳的質疑。
　　黛拉悄悄將壹雙手抱在胸前，另壹雙手又插在腰間——抱手是對於外界天然的防備姿態，叉腰卻是壹種與生俱來的驕傲：
　　“他們怕不怕是他們自己的事，至少在別人做出什麽觸碰我底線的事情前，我也不覺得他們算有什麽錯。”
　　左吳還想說什麽，卻看見黛拉三兩步超過自己，攔在前面，還是壹雙手還插著腰，另壹雙面對左吳卻不再抱在胸前：
　　“啊！爸爸今天好奇怪，好像憋著想和我說什麽壹樣，卻壹直壹直都不敢說！”
　　左吳站定，小灰猝不及防下撞到了他的背，捂著鼻子後退；鈍子則是默默走到了左吳和黛拉的側方，介於他倆中間。
　　“……我只是想說，如果妳不喜歡這片星海，不喜歡這之中會懼怕妳的生靈們的話，要不要考慮有朝壹日去銀河之外看看？當然，我會和妳壹起去的。”
　　黛拉眼睛亮了壹下：“銀河之外？會不會很有意思？”
　　“……我不知道，但，在抵達下壹個星系之前，或許會有壹段相當寂寥的時間。”
　　蟲娘苦惱的抿了下嘴，好像甚是糾結：
　　“啊……銀河之外，聽起來好有意思，可是銀河之內的知識我才只學了壹點點，連這裏的趣事都沒見識完，就這樣便想要更多，會不會太貪心……”
　　左吳失笑：“不用這麽著急就想出結果，去銀河之外還是八字沒有壹撇的事來著。”
　　小灰卻忽然回頭，似乎在聆聽周遭的聲音。
　　然後，她拽了拽左吳的衣擺，墊起腳尖，輕聲：“陛下，唔嗯，或許不是八字沒有壹撇的事了。”
　　左吳訝然，回頭：“什麽意思？”
　　只是左吳壹回頭，便瞥見了壹個熟悉的身影——還是穿著廚娘的服裝，頭巾和圍腰還有皮膚都是雪壹樣的白，只是腰間掛著把厚實斬骨刀的良骨伶。
　　她是從壹間教室中沖出的，按著耳朵，好像在和家裏那些律師急切通話，看到左吳壹行是滿眼猝不及防下的驚奇。
　　思索數秒。
　　良骨伶還是拍拍圍裙，跑到左吳面前，急聲：“呀呀，左吳閣下，妳來的正好，長話短說！”
　　“某個文明向星海聯盟發出了緊急援助申請，他們聲稱有未知的強大的蟲族忽然出現，壹下子就占據了他們好幾顆行星，目前還在快速拓張中！”
　　良骨伶的急切如同丟到星海聯盟這平靜水面中的石頭。
　　只是水面太廣，漣漪雖然蕩出，卻依舊沒有打破遠處的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