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三章 唯壹

　　黛拉不記得自己有多麽鬧騰。
　　只是清醒過來時，發覺原本被星艦開動引擎，輕易驅散的濃霧又在不經意間卷土重來。
　　桃源星球千年都未必有壹次的晴朗晚霞已經消失，濃霧背後是深沈的黑暗，和視界中閃爍的時間壹起，訴說著黑夜已經到來。
　　空氣中還未消散的酒氣，同漸漸涼下的空氣壹同席卷著還未收拾的宴會場地，吹到黛拉身上，讓她小小的打了個嗝。
　　這裏也不需要收拾，已經決定之後就跟著左吳他們離開這顆桃源星球。
　　濃霧與周圍的巨木會很快奪回原屬於他們的地盤，至於這些垃圾上殘留的微生物，會給這顆星球帶來什麽樣的影響，或許是百萬年後才會揭曉的謎題，權當飯後消遣的話題就好。
　　黛拉伸了下懶腰，扯下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偏頭，發覺離姒蹲在她身邊，滿臉都是崇拜：
　　“黛拉，剛剛妳真厲害！”
　　“咦？我做了什麽？”
　　蟲娘依稀有那麽些印象，只是剛剛小小的腦袋瓜處理了太多遞質信息，還是有些暈乎乎的，無法回憶得太清楚。
　　離姒比劃：
　　“妳讓妳的蟲人們搭了個幾十米的人梯！又邀請我和夕陽坐到最頂端去！妳的貓媽媽在下面可是急得不行，壹起爬了上來，結果好像比誰都玩得開心！”
　　黛拉啞然，想起同艾山山看的千年前的地球紀錄片；貓貓喜歡貓爬架，很合理。
　　“還有嗎？有沒有錄像？”
　　蟲娘滿是期待，忽然發覺自己手心多了幾根毛，好像是金棉的胡須。
　　“當然，妳部族的人梯壹直在動，後來還和尤缽沙塔它們去比了身高！途中妳提出要和造物們壹起玩牌，誰輸臉上就要被狠狠畫上幾筆！”
　　“那誰贏了？”
　　離姒嘻嘻笑了壹下，展開了面水銀鏡子：“妳自己看。”
　　黛拉楞楞，也是傻笑起來。
　　鏡中的她還是滿臉沒有擦幹凈的墨跡；蟲人勞工們果然還是喜歡打牌，可惜窮盡他們所有人的智慧，還有自己這個女王居中協調，結果對陣當今世上最先進的造物們，還是輸得屁滾尿流。
　　離姒跟著傻笑了壹會兒，忽然搖頭輕嘆：“真可惜，做了這些事後，我想帶妳玩兒的可能就沒這麽刺激了。”
　　“今天還沒結束？還有什麽玩兒的？夕陽呢？”
　　“不不，這是咱們的秘密，不能帶夕陽。”離姒神神秘秘，伸手幫黛拉擦了擦臉。
　　“到底是什麽嘛？”
　　黛拉沒有躲避，配合著離姒的動作。
　　氣態少女起身，聲音依舊壓低：“咱們去偷看妳爸爸媽媽打架！”
　　“他們才結婚，怎麽會打架？”
　　“誰知道？反正我爸爸媽媽以前天天打，現在次數少了，但偶爾還是會很激烈。”
　　黛拉冥思苦想，不得其門，好奇逐漸壓倒壹切：“那，走唄？”
　　“走！”
　　離姒領路，將自己身體上的壹點氣態分離，包裹在了黛拉腳上；
　　這樣，她倆都能藏匿會發出的聲音，如同鬼魅般移動。
　　目標就是那棟專門搭建出的小木屋，蟲人勞工們出了大力氣，也讓黛拉無比熟悉它的所在。
　　這裏應該是張燈結彩的最後壹處，黛拉瞅了壹眼地上的腳印，爸爸和大媽媽應該剛進去不久。
　　而離姒對偷看這件事似乎很有心得。
　　只是把之前給黛拉照自己的鏡子放下，鏡面便化為液體往屋內流淌，又經過奇妙的光學折射，模模糊糊映出裏面的情景。
　　艾山山似乎正對著左吳壹陣數落：“妳是不是太慣著黛拉了？看看今天她瘋成了什麽樣，妳管不管？”
　　左吳抓抓腦袋，坐在椅子上：“沒關系，咱們的女兒，以後咱們壹起管。”
　　“哈，誰要和妳壹起管！”
　　黛拉有些臉紅，更仔細地看著水銀裏的倒影；艾山山說完那句話後，就壹直在冷笑。
　　左吳也是瞇眼，咧嘴與海妖對視。
　　好像壹場交鋒，如對峙的劍客想勘破對方的破綻；又像古時的牛仔在決鬥前，默然等待午時的到來。
　　空氣中好像開始彌漫火藥味，離姒捅了捅蟲娘的腰窩，示意她沒有說錯。
　　黛拉小小聲：“離姒，妳說，現在是誰的優勢？”
　　“我哪知道？還沒真的打起來呢。”
　　內裏的沈默又持續了好久。
　　直到艾山山忽然壹笑，宛如玫瑰盛開，帶刺卻又嬌艷非常：“怎麽，難道某人還在等著我的邀請麽？”
　　“又或者，某人其實比我還緊張？丟不丟人？”
　　左吳靠在椅背上的腰微微直起：“不，只是我為了今天壹直在操勞，有些累了而已。”
　　“哈？！累了？妳什麽意思？”
　　“就是我現在什麽都不想做，只是想睡覺。”
　　艾山山柳眉豎起，尖牙露出，反射著燭火的紅光：“妳敢？給……給我睡外面的草地去！”
　　“好啊，我這就走，不打擾妳了。”
　　外面的黛拉和離姒壹陣驚慌，四下張望，想找躲藏的地方。
　　但左吳和艾山山都沒有動。
　　而海妖擦了擦眼角，泫然欲泣狀：“真是……我輸了，非得我來說嗎？”
　　看著艾山山眼角冒出的淚光，左吳得逞，還是揪心，起身，上前，想幫海妖擦擦眼淚。
　　但他的手卻被艾山山壹把抓住；海妖舔舔尖牙，又舔了舔嘴唇：“真遺憾，輸的是妳，畢竟小女子只是在假哭。”
　　“妳也真的被我騙過來了。”
　　……
　　門外的黛拉緊緊捂住嘴，盯著水銀鏡面，如此認真。
　　這真是……
　　“哇哦……”
　　蟲娘終於忍不住感嘆了壹聲，而離姒知道現在不用再刻意隱藏，屋內的兩人壹定已然忘我，不可能再註意外面的情況。
　　她們又看了壹會兒。
　　離姒輕輕趴在了地上：“黛拉，知道嗎，我壹直很嫉妒妳。”
　　“咦？嫉妒？我？”黛拉好不容易把註意力從水銀鏡面上收回：“為什麽？”
　　氣態少女翹起的雙腳壹擺壹擺：
　　“因為妳有這麽多媽媽，卻沒有兄弟姐妹，可以獨享父母全部的愛意。”
　　“不像我，在我爸媽某次打架後，夕陽就來到了這個世上；從此，我便知道我不再會是他們的唯壹。”
　　“夕陽可是個討厭鬼，什麽都要搶我的，媽媽也總是偏袒她，我的東西越來越少。”
　　“不過，黛拉，妳也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我們算不算同病相憐？”
　　黛拉沒說話。
　　只是心思又飄向了自己的部族。
　　自己永遠是他們的唯壹。


第三卷 法無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