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神力

　　燈市胡同寸土寸金，即便如此，鳳仙樓還是專門辟了壹座獨門大院停放馬車。拉車的健馬全都被車夫卸下，拉到西邊的馬廄裏交由鳳仙樓的夥計餵草料，而車夫們則全圍坐在東廂房吃茶侃大山。
　　偌大的院內，燈光影綽，除了馬匹偶爾的嘶鳴，便只能聽見東廂房內隱隱傳出的笑鬧聲。
　　羅媽媽舉著壹個從夥計那裏要來的風燈，小心翼翼在前探步前行。
　　蘭芮跟在她身後，穿過整齊有序的馬車，越往前走，她心中的疑惑就越甚。
　　蘭茉怎麽會在這裏？
　　玉桂扶著蘭芮，只是越往前走，手下的力道就越大。
　　蘭芮察覺出玉桂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借著幽暗的燈光，側頭看了她壹眼，見她壹臉的擔憂，便伸出手，輕輕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玉桂幾次張口**言，終還是忍了回去。
　　羅媽媽在壹輛黑漆平頭馬車前止了步，回頭道：“三小姐，這就是我家夫人的馬車了。”
　　“這裏？”蘭芮心中壹跳，她們說話的聲音不算小，按理說蘭茉在車內應該聽見了才是……
　　羅媽媽點了點頭，神色晦暗不明，伸手取下架在車轅上的腳凳放到蘭芮腳邊，示意她上車。
　　既然來了，總該上去看壹看才是。
　　蘭芮沒有遲疑，輕提裙擺，當先上了車。車廂當中燒著炭盆，滿室的暖意，可等她看清楚車內的情形，還是忍不住倒抽了壹口涼氣。
　　蘭茉擁被坐在軟榻上，神情呆滯，頭發淩亂，壹根銜珠金釵倒掛在眉間竟完全不去理會。
　　這樣壹幅情形……
　　後壹步上車的玉桂也被眼前的情形怔住了，不覺輕輕“呀”了壹聲。
　　蘭茉仿佛這才看見有人上車，將頭慢慢的轉向蘭芮和玉桂。
　　“二姐姐？
　　！”蘭芮輕輕的喚了聲。
　　蘭茉有瞬間的楞神，而後“哇”的壹聲痛哭起來。
　　蘭芮趕緊上前，將蘭茉摟入懷中，輕拍著她的後背，附在她耳邊輕聲道：“二姐姐，不管妳遇著什麽事，還有祖母和娘親做主，妳可千萬不能在此哭鬧……車夫們就在東廂，若是將他們招來……”
　　許是她的話起到了作用，蘭茉漸漸收了聲，改為低聲抽泣。
　　“二姐姐，妳到底怎麽了？和妳同去的綠蕊呢？”
　　蘭茉不答，只是抽泣。
　　蘭芮見問不出所以，只得去看最後上車的羅媽媽：“媽媽，二姐姐怎會弄成這樣？”
　　羅媽媽道：“怎會弄成這樣，我也說不清楚……我們夫人方才經過胡同口時，被幾個仆婦當街攔住，然後那幾個仆婦就將二小姐交給了我們夫人……我們夫人追問，那些人也只說是二小姐落了水，被他們主子救起……”
　　聽著這話，蘭芮才留意到蘭茉身上穿的已經不是方才出去時的那身桃紅色的裙襖，且淩亂發尖似乎正滴著水，她趕緊吩咐玉桂尋了壹條幹凈的錦帕替蘭茉絞水。壹邊忙活，壹邊思忖，蘭茉私自下樓，不過是落個不守規矩不知輕重的名聲，可落水被人救起……也不知救她的是男是女……男女授受不親……
　　羅媽媽又道：“三小姐，妳且看著二小姐，我這就去尋我家夫人，我家夫人此刻肯定與二姑奶奶正說著這事。”
　　蘭芮點了點頭，目送羅媽媽挑燈離去，又吩咐玉桂下車去守著。
　　“二姐姐……好端端的，妳怎會落水？”
　　“二姐姐，妳可知是誰將妳救起的？”
　　得不到回答，蘭芮只得轉身去撥銅盆中的炭火。
　　蘭茉怔怔的看著蘭芮的後背，許久，咬著下唇道：“三妹妹，我冷……”
　　蘭芮聞言松了壹口氣，能知道冷，想來方才只是嚇著了，應該沒有的大事才對。只是這馬車是別人的，她不好翻箱倒櫃的找尋衣裳，略壹遲疑，脫下了自己身上的羊羔毛鬥篷穿在蘭茉身上。
　　“三妹妹，我還冷……”
　　蘭芮也冷，壹咬牙，脫下了身上的褙子。
　　“三妹妹，妳也來榻上坐著，免得凍壞了。”
　　蘭芮沒有猶豫，轉進了錦被中，錦被雖薄，但總算比方才暖和。
　　“三小姐……”車廂外傳來玉桂刻意壓低的聲音。
　　蘭芮輕輕應了壹聲。
　　“三小姐，請妳出來說話……”
　　蘭茉聞言，緊緊的拽住了蘭芮的手臂，“三妹妹，我怕……”
　　車外又傳來了玉桂的輕呼聲。
　　玉桂做事極有分寸，她不上車來說話，必然有不能上車的理由……
　　蘭芮看著蘭茉，輕輕笑了笑，“我就在車外，二姐姐不用怕。”
　　說著，撥開蘭茉的手，撩簾下車去，方站定，便不由自主的打了壹個寒戰。
　　正月的寒風，依舊刺骨。
　　玉桂上前來，見蘭芮不僅沒穿鬥篷，連裏面的夾襖都沒在身上，也未多問，二話不說脫了自己的襖子披在蘭芮身上。
　　“到底什麽事不能上車去說？”
　　玉桂拉著蘭芮退後了幾步，離長興侯府的馬車有壹丈遠後方開口：“三小姐，咱們快走。”口氣有平常不見的焦急。
　　蘭芮未動，靜等著她再說。
　　玉桂左右看了壹眼，遞給了蘭芮壹張折成二指寬的紙箋。蘭芮疑惑的看了看玉桂，這才將紙箋打開，借著身旁馬車上掛著的燈籠，勉強看清上面的字。
　　“此為安陸侯府和長興侯府的計謀，蘭三小姐若是不想牽涉其中，還是趕緊離開的好。”
　　紙箋上的墨跡尚未幹透，顯然是剛剛寫成。
　　蘭芮緊緊的捏著手中的紙箋，腦中卻在飛速轉動。
　　這紙箋上的內容是真是假？如果是真，又是誰送來的？他又是如何得知的？還有，如果是真，安陸侯府和長興侯府想圖謀什麽？
　　“三小姐？”玉桂識得壹些字，紙箋上的內容她也看過，因此見蘭芮不為所動，很是著急。
　　蘭芮回過神，迅速回到車上。
　　見到蘭芮，蘭茉雙眸立刻迸射出喜悅的光芒，“三妹妹？”
　　蘭芮輕聲道：“不要出聲，咱們先離開這。”不待蘭茉反應，四下檢視，“二姐姐，妳換下的濕衣裳呢？”
　　“我不知道……我被人救起來，然後壹個婆子幫著我換了衣裳……”
　　“誰救妳上來的……”
　　蘭茉含羞帶怯的低下頭，原本慘白的雙頰瞬間飛上兩團胭脂。
　　蘭芮暗暗嘆了壹口氣，不管是誰，救她上來的，肯定是壹個男子……真是這樣，換下的那套衣裳，便成了至關重要的東西，還有不知所蹤的綠蕊……
　　遠遠的傳來腳步聲。
　　蘭芮已不顧得解釋，用錦被將蘭茉包住：“二姐姐，妳不想變得被動，就不要出聲，咱們先離開這裏再說……”
　　說著話，手下壹用力，將蘭茉連同錦被抱了起來，縱身跳下馬車。
　　天生神力，果然不假。
　　蘭芮從未想過她會大晚上的抱著壹個大活人奔跑。
　　蘭茉終於回過神來，伸手捶打著蘭芮的肩：“三妹妹，妳做什麽？舅母囑咐我不要離開馬車……”
　　玉桂也是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想起快步跟上蘭芮。
　　蘭芮苦笑，她已經看見幾盞燈籠往這邊來了，她若慢慢去說服蘭茉，只怕人已經到了跟前。
　　將人帶出了馬車，可到哪兒去，卻成了壹個難題，總不能就這樣闖到街上去？
　　正當她為難之際，玉桂在身後說：“三小姐，這些馬車上全都無人，不如咱們先上去避壹避。”
　　後世養成的道德標準讓蘭芮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上了身旁的壹輛馬車。
　　蘭茉壹落地，就對蘭芮怒目相視：“三妹妹！妳胡鬧什麽！舅母說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因此連壹個下人都不曾留，妳卻將我帶到這裏來！”
　　吃力不討好，蘭芮懶得去生氣，撩開車簾指了指外面：“二姐姐自己看罷。”
　　壹行人漸漸走近，當先的是長興侯夫人姜氏和文夫人，緊隨其後的是趙夫人和吳夫人，走在最後的竟還有武定伯夫人。
　　看浩浩蕩蕩壹行，蘭茉臉色煞白：“舅母領這麽多人來做什麽？”
　　壹行人與他們躲藏的地方之隔壹丈遠，蘭芮趕緊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待聽得眾人腳步聲遠去，拔了頭上壹根金簪子交到玉桂手中，“去尋壹套裙襖來，最好能與二姐姐來時穿的差不多。”
　　玉桂抿了抿下唇，接過金簪子藏在懷中，快速跳下車去。
　　蘭芮目送玉桂走遠，轉身看著茫然無措的蘭茉：“二姐姐，咱們得趕在娘親她們前面回鳳仙樓。”
　　蘭茉怔怔的看了蘭芮半晌，點了點頭。
　　蘭芮面如止水，心中卻煩亂不堪。
　　她方才帶走蘭茉，全是因為看了那張紙箋，只是不知到底是對是錯……
　　謝謝薩灑和caian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