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上任三把火（下）

　　艾格派人來叫了。
　　卡特·派克知道躲不過，也不婆婆媽媽。壹甩頭，很是光棍地便帶著約恩·羅伊斯來到了新任總司令面前。
　　艾格有話要和他們說，自己何嘗不也有話要和他說？
　　但就在接近到還剩幾米時，兩人被艾格的下屬們攔住了。
　　……
　　“交出武器？”卡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我壹個守夜人，在這黑城堡裏，憑什麽讓我交出武器？！”
　　“憑這是總司令大人的命令。”
　　“哈哈哈，好壹個總司令大人的命令。艾格，妳見不得人的事幹多了，也知道怕了？”卡特氣極反笑，隔著幾米遠大聲地譏諷起來：“堂堂守夜人總司令，在自己的要塞裏見誓言弟兄，還要讓對方先交出武器……說出去也不怕讓人笑掉大牙？”
　　艾格壹言不發，只冷冷地盯著他們二人。
　　他確實怕死，莫爾蒙的前車之鑒近在眼前，由不得他不怕。無論達到什麽樣的地位身份，凡人終究是血肉之軀……壹滴毒藥、壹把匕首甚至壹塊石頭，就能要人的命。
　　但今日他要卡特·派克和約恩·羅伊斯卸除武器後再來見自己，可不是單純為了安全，更多的是在進行壹場儀式。壹場揭示彼此上下級的身份關系，並強化這壹觀念的儀式。
　　俗壹點的說法就是：要讓對方明白現在誰是老大。
　　通過這場考驗的方式只有壹個：乖乖服從命令交出武器，老老實實聽完艾格從頭到尾要說的話，並無條件地接受全部安排。
　　除此以外的任何反應——無論是試圖帶著武器強闖，還是拒絕執行命令拂袖而去，周圍這十幾名訓練有素的士兵都會瞬間將他們拿下，並立刻以“違抗上級命令”的罪名，將他們吊死在黑城堡的場院裏。
　　艾格確實答應了丹尼斯不找這兩人麻煩，但他覺得，這壹約定是局限在自己不追究當選總司令前發生的壹切……之後的，他可不認。
　　雙方隔著幾米遠對峙著，空氣仿佛凝固。
　　卡特起先還大笑著嘲諷艾格，但接連幾句罵出口也等不來艾格半個字的反擊後，終於也漸漸感覺到自己像是在作敗犬的狂吠，悻悻地閉上了嘴。
　　“哼，簡直荒唐！”
　　約恩·羅伊斯可不像卡特那種粗人，罵人話信手拈來，他扔下這壹句，怒氣沖天地轉身便走。
　　但同伴的反應出乎預料：卡特反手壹把拉住了他。
　　身為東海望的最高長官，卡特·派克從不介意別人用魯莽來形容自己：我就是壹個莽夫，妳能把我怎麽樣？
　　但能爬到指揮官的位置上，終究不可能是傻子。
　　卡特意識到情勢不對勁了。
　　身為東海望指揮官，他盡可以狠狠地瞪艾格，或是大聲地嘲笑譏諷他，對方絕不能以“不敬”為理由降罪於自己，不然便是小肚雞腸、沒有容人之度，將是履歷上永遠抹不去的汙點。
　　但有條紅線絕不能觸碰：違抗軍令。
　　再小的事，壹旦上綱上線，都可以要人腦袋。
　　丹尼斯說已經與新司令達成壹致，但艾格這般人物，絕不是會受約定束縛的主。今天只要踏錯壹步，自己這東海望指揮官和身旁的前符石城伯爵，很有可能便沒法活著走出黑城堡的大門。
　　卡特·派克背後漸漸滲出冷汗，把牙咬得嘎吱響，但終究還是壹手拽著約恩，另壹手抽出武器，在周圍效忠總司令士兵們手扶劍柄的警惕註視下，恨恨地把戰斧朝地上壹摔。
　　若面對這樣直白的提示還不知道怎麽回事，約恩·羅伊斯這幾十年也就白活了。他渾身僵硬地保持著轉身要走的姿勢好幾秒，最終還是向性命之危妥協，甩開卡特的手，同樣解開劍帶，發泄般地用力往地上壹甩。
　　（哼，還以為妳們不怕死呢！）
　　艾格輕蔑地壹笑，但在內心深處，也是略微松了口氣。畢竟——若真在就職當日就於眾目睽睽下在黑城堡裏對自己人開刀，無論有多麽光彩正當的理由，都會給自己造成極大的負面影響。
　　羞辱還沒結束，侍衛在二人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目光中對他們搜了身，點點頭，終於放他們通過，來到了依舊處於三名士兵拱衛著的艾格面前。
　　……
　　神情平淡地看了兩人壹眼，艾格轉過頭去，扶著欄桿望向場院中：伊蒙學士的骨灰已經被收了起來，火葬留下的余燼和飛灰也被清理幹凈，但仍有十幾名黑衣士兵在之前進行火葬的地方，手持工具，忙忙碌碌地幹著什麽。
　　“卡特大人，約恩大人，妳們兩位猜猜，底下這幾個人在做什麽？”
　　兩人面色僵硬地扭頭觀察了壹會，內心皆有了幾分數，但都緊閉著雙唇，壹言不發。
　　艾格本也沒打算等他們回答，很快便揭曉了答案：“沒錯，他們在搭壹個絞架，壹個為叛徒準備的絞架。”
　　“妳們二人，或是反對我的想法，或是與我有私怨、對我的個人品質有所質疑……總之就是有許許多多的分歧和矛盾，但妳們並不是叛徒，充其量只能算反對者。”艾格背手於身後，語氣波瀾不驚地說著，“不管怎樣，現在的事實就是——我成了總司令。而無論妳們信不信，此刻，我這個新任總司令腦子裏想的，只有‘如何將長城打造成鐵板壹塊，讓異鬼跨不進來’這壹項，沒有心思和妳們再搞內鬥。”
　　他冷冷地看著二人，彼此身高差不多，但由於更年輕、站得更直，倒有點俯視的架勢：“妳們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見和觀點，永遠當我的反對者。但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在這種時候擋我的路、壞我的事。若有，那就是我的敵人，是守夜人軍團的叛徒！不管他有多老的資歷，有多高貴的出身，有多大的後臺，我都會毫不手軟地將其吊死在為叛徒準備的絞刑架上！”
　　……
　　講清這壹簡單的利害關系後，艾格將矛頭指向特定的個人。
　　“卡特·派克。無論是伊蒙學士還是梅利斯特爵士，都認為我應該讓妳繼續擔任東海望指揮官，出於對他們二人的尊重，我選擇給妳壹個機會，選擇相信妳會放下個人的成見，以軍團和全人類的利益為先，把守好東海望。我向妳保證，我不會頻繁地召見妳，讓妳不斷來往於東海望和後冠鎮間，再用放下武器和搜身來羞辱妳、浪費妳的時間。而妳——也得向我保證，妳會像我期待的那樣，做好自己的工作。”
　　雖然滿臉怒火，但卡特的回答出人意料的爽快：“我會放下個人成見，服從妳的壹切命令，守好東海望！”
　　“很好，我信了。之前在幫助北境驅逐鐵民入侵的過程中，我抓到了好幾十個降兵，他們已經同意加入守夜人以贖罪，如今正關押在後冠鎮。妳也是鐵群島出身，我相信妳能管好妳的這幫老鄉——這幾十個人，不許跑了半個，不然自己來辭職！”
　　“除此以外，我還接到線報，海豹灣上，長城最東端延伸進海裏的那部分海域，已經開始有結冰的跡象出現。為阻止死人大軍從凍住的海面上通行繞過長城，我會在那幾十個降兵外，再額外給東海望調撥二百人。無論妳想什麽辦法，用什麽手段，阻止那片海域的徹底封凍！”
　　這事是真的，海豹灣與顫抖海相連，在洋流和潮汐的作用下，水面結冰很少發生，但萬事無絕對……關於異鬼會踏冰來襲的擔憂壹直在守夜人軍團中存在，艾格自然要提防這種情況的發生。但，這兩百人更重要的任務，還是緩慢滲透東海望，監視並悄悄架空卡特·派克。
　　若卡特老老實實地履行指揮官職責，以守衛東海望為己任，那麽艾格調去的人便會像正常的下屬壹樣服從其調遣、聽從其命令……可若是卡特有策劃陰謀，或是為報復自己故意不作為甚至放異鬼通過之類的跡象——盡管不太可能——那麽這些埋在東海望裏的暗棋，就會瞬間發動，拿下卡特並接管城堡。
　　指揮官和各自要塞裏的士兵是有羈絆的，艾格不否認這壹點。但他絕不相信，這種感情會牢固到大家願意跟著他造反或是送死的程度——尤其是自己開始給全體守夜人發錢之後。
　　……
　　敲打完這壹個，艾格轉向另外壹人：“約恩大人，妳組建公義者同盟到底算不算對鐵王座的叛變，我說了不算。但威瑪·羅伊斯不是我害死的這壹點，我不會再解釋下壹遍。不得不承認，他的犧牲為我爭取了逃命的機會……我不喜歡他，但他是戰鬥至死，這壹點沒有疑問。出於對烈士和曾經戰友的尊重，我真的不想殺他的老爹——除非妳逼我。”
　　“如果妳繼續壹意孤行地與我作對，我向妳保證，輸的壹定是妳。而說到這裏，我不得不友善地提醒：妳不止威瑪這壹個孩子……若妳阻撓我在贈地的行動，影響我守衛長城的安排，我將迫不得已地處死妳。”
　　“可以想象——妳剩下的兩個兒子壹個女兒，很可能會想法為妳報仇。”艾格眼中閃爍著兇狠的光芒，努力做出咬牙切齒的猙獰神情：“盡管說我狂妄吧，但我就是有這個信心——萬壹不得不與整個羅伊斯家為敵，我也壹定會贏！”
　　“若妳的孩子、親族或下屬跑來為妳報仇，來壹個，我殺壹個，來兩個，我滅壹雙。若有必要，我會學勞勃國王對付前朝余孽的坦格利安壹樣，把所有‘羅伊斯’都殺得幹幹凈凈，壹個不留。妳不信，便去試壹試！”
　　約恩·羅伊斯用他那雙灰色的眼睛無畏地與發出威脅的人對視，讓艾格都不知道自己的話是否起了效果。
　　“當然，妳放心，我不會再給妳作死的機會。”艾格收起了惡魔般的兇狠神情，“從今天起，妳和全體谷地戴罪諸侯貴族，全部被調入後勤部，開始負責後冠鎮對七國零碎雜物的采買和看守運輸。我會給妳們每人配壹兩個同事，配合工作，監督妳們的行蹤……決不讓妳們再有空閑和機會胡思亂想。”
　　修飾得好聽，但其實本質很簡單：將約恩·羅伊斯和他的勢力——同樣被放逐到長城的其余谷地諸侯——完全分割開來，同時放逐出長城和贈地，並派人監視，幹些他們無論怎麽做，都永遠不可能威脅影響到大局的無聊瑣碎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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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便是艾格內心掙紮了很久後，才最終放棄“壹勞永逸”的方式，轉而采取的最終安排。
　　他從壹開始便明白：自己不可能和這兩個家夥，尤其約恩·羅伊斯緩和關系，重歸於好。與其態度溫和然後被視為軟弱，不如幹脆當個徹頭徹尾的惡人。
　　這麽做有兩種可能的結局：要麽真的嚇住了這兩人，從此軍團再無內部鬥爭；要麽反而激發了對方“血性”，愈發激化矛盾，最終還是不得不殺。
　　艾格沒法預判會是那種結果，但為了確保後壹種情況發生時能將損失降到最低，他也安排好了後備方案：他會放卡特·派克回東海望——在他安插好人手和眼睛後。只要這莽夫再有絲毫異動，哪怕只是壹點點征兆，艾格也會毫不留情地撐起“惡人”這壹角色的設定，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他給對頭壹條活路，走不走，由他們自己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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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約恩哪也不去，他留在東海望。”就在艾格已經說完想說的所有話，準備揮手讓二人退下時。卡特·派克忽然冷冷地開口，“我以淹神的名義發誓，絕不會再以任何形式和妳作對，但就提這壹條要求：他留在黑城堡。”
　　艾格意外地看向說話者。
　　他今天和這兩個老頭說的話，都是經過深思熟慮，不接受討價還價的命令，誰想卻在已經說完的最後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反彈。
　　他認真地盯著卡特看了壹會，忽然明白對方為何壹副視死如歸，絕不退讓的堅定神情了：他多半以為自己把約恩調走，是要找機會對其下黑手，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人除掉了。
　　這可真是……應了壹句話：人只要上進，總有壹天會成為別人故事中的壞人。
　　天地良心，艾格從來沒那麽想過。
　　原因很簡單：作為自己眾所周知的公開反對者，無論約恩·羅伊斯在何時何地、以什麽形式死掉，贈地大眾乃至七國上下……尤其是史塔克和羅伊斯兩大家族，都會斷定是自己殺的。既然逃不脫副作用，又何必遮遮掩掩？
　　若艾格決心要下殺手，便壹定會明正典刑，才不會搞什麽無意義的偷偷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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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卡特這壹挺身而出，卻讓艾格至少獲取了壹條信息：對方害怕了，而且是真的害怕。而這則意味著，自己扮惡人的表演和赤衤果衤果的威脅，起效了。
　　卡特這家夥，明明被約恩坑得不輕，卻還是想要保護後者，也實在讓艾格不知說什麽才好。他想了想，忽然意識到，也許同意這個條件也不錯。
　　“妳確定堅持這壹點？”
　　“我堅持這壹點。”
　　“好，那我醜話說在前頭：但凡我發現了壹丁點約恩仍不肯罷休，還想繼續使壞的跡象或線索，我不管妳知不知道，有沒有參與，只要不是妳親自把他綁起來送到我面前，我都會直接認定——是妳們兩個人在共謀。”艾格瞇著眼睛說道：“假如將來有壹天，我不得不把他吊在下面的絞架上，我保證——他旁邊壹定也有妳的位置。即使這樣，妳也仍然堅持？”
　　“我會管住他，若他依然無視大局，我絕不再顧及情分。”
　　“希望妳能辦到。”艾格哼了壹聲，“該說的，我已經全說完了。接下來，就在黑城堡安心再呆兩天吧，何時能離開回東海望，等我點頭了再說……最後給妳提個建議，采不采納隨妳：把海豹灣除冰的工作交給約恩管。多花掉點時間精力，也能少點胡思亂想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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