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5章 吃不吃人

　　蕭雪亦明白方行是想拖壹下時間，也不說破，只是淡淡開口：“當年我在神州北域，苦海雲海，為壹腔熱血，與苦海雲家的劍道天才鬥劍，結果被他以修為壓制，劍道領悟沒有機會展露，便廢掉了壹身修為，回到了神州宗門時，卻又遭嫌棄，掃地出門，流落在神州，無顏見人，想要籌集千兩靈精好借傳送祭壇回歸故土，卻在連續拜訪了幾位南瞻故舊之後，都未能籌集，灰心喪氣之下，也不願再往北域找厲紅衣，起了輕聲之念，不過也算幸運，偶遇到了壹位神州中域在北域雲遊的老前輩，憐我劍道夭折，便贈我千兩靈精，送我回到了南瞻！”
　　“難怪別人都說找不到妳了，原來是直接回到了南瞻……”
　　方行倒是明白了稍許，輕輕點了點頭。
　　蕭雪並不理會，續道：“回歸蕭家之後，我本想靜心退隱，不問世事，卻沒想到，我父親乃至壹眾長輩，對我大發雷霆，怪我未曾珍惜機會，憑白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我知他們將蕭家崛起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也不去怪他們，後來他們尋來了無盡靈藥，請來無數名醫醫我，只可惜道基受損，又哪裏是這麽容易醫得好的？漸漸的，他們便對我態度大變，越來越差了，甚至刻意封鎖了我已經被廢修為的真相，也將我軟禁了起來，不得自由！”
　　“還好我沒家人……”
　　方行心裏嘀咕，心想九個叔叔若是沒死，會不會也這樣？
　　慢慢說著，蕭雪嘴角的嘲弄之色卻愈來愈深：“我本就打算靜心歸隱，軟禁便軟禁吧，也無可厚非，只是我沒想到的是，那壹段靜心日子過了沒多久，家族前輩卻出了壹個餿主意，赫然想讓我與蕭家壹位出身旁系的天驕子弟成親，卻是他們認為，蕭家祖上雖然也曾有過劍仙出世，但已時代久遠，天資血脈早已淡薄，在我身上，乃是難得壹見的返祖血脈，既然我已被廢，那麽惟壹的希望，就在繼承了我血脈的人身上，也就是說，他們想讓我……”
　　“成為他們生育後代的傀儡！”
　　在說到了這裏時，蕭雪眼底閃過了壹抹殺機，周圍空氣更寒冷了壹些。
　　就連方行也皺起了眉頭，若在以前，這會就開始琢磨殺人了。
　　“我不喜歡他們的謀算，他們也低估了我被廢之後的本領，所以找了壹個機會，我還是逃了出來，只是壹介肉身凡胎，卻也逃不到哪裏去，迷迷怔怔，四處遊走，又要躲避家族的追索，很是吃了壹些苦頭……”蕭雪微微皺起了眉頭，顯然這“壹些苦頭”，不見得就像她說出來的這麽風淡雲清，只是她認為這些苦頭不值壹提而已，果然，隨著她繼續說了下去，卻把方行的火都激了起來：“直到有壹天，我在逃避家族追蹤之時，又疲又乏，深夜之中滑下了山崖，卻是昏厥了過去，醒過來時，已經被壹座山村裏的農戶給救了……”
　　“方師弟，我長的好看麽？”
　　蕭雪忽然停止了講述，輕聲向方行問道。
　　方行呆了壹呆，連連點頭，道：“好看好看，臉白！”
　　蕭雪淡淡壹笑，不再問他，只是低聲道：“那農戶也是這樣想的！”
　　漸漸的，她面上甚至升起了壹抹惱怒的紅暈：“我本來對那救了我的農戶萬分感激，卻沒想到，這該死的山夫，竟然認為他救了我的命，我就要留下來做他的婆娘，還想趁著我身子虛弱，將我強行霸占，好在壹柄剪刀被我奪在了手中，指著自己的脖子，讓他不敢動手，跌跌撞撞逃出了門，向每壹個遇到的人求救，希望能有個好心人，好歹送我離開……”
　　“哈哈哈哈……”
　　蕭雪笑了起來，聲音低沈：“方師弟，妳知道被所有人愚昧而鄙夷的看著是什麽滋味嗎？”
　　方行沒有回答，剩下的事情卻已經猜的差不多了。
　　“無人救我，無人幫我，倒是有不少善心的婆婆，來勸我留下來好好過日子，說那趙阿大雖然瘸了壹條腿，瞎了壹只眼，又天生滿面黑斑，十年不洗壹次澡，卻是個憨厚實在的人，我跟了他之後，壹年半載生個娃娃，也就能踏踏實實過日子了，忍忍就過去了……”
　　蕭雪滿頭的銀絲隨風舞動，就像千萬條銀蛇在空中飛舞，如瘋如魔。
　　“壹把剪刀護不住我，那村裏的強壯青年取了捕獵用的網來抓我，好在我那時候雖然身子虛弱，但劍藝還有幾分，大概也是心裏怕了，倒憑白生出了些力量，以剪為劍，破了獵網，又傷了他們幾個人，跌跌撞撞逃進了山林裏，但他們牽了獵犬，壹路追了過來，我腿酸腳軟，眼冒金星，根本逃脫不掉，聽著他們越來越近，我求天無路，問地無門，心裏絕望……”
　　“好在……”
　　“天無絕人之路，我在暈厥之前，墜入了這片山谷，看到了這座祭壇，也偶然間看到了那卷記載著生靈丹煉化方法的法門，呵呵，我沒有任何猶豫，在那些追我的人闖進來時，我用自己的血，開啟了這座丹爐，將那些人當作了我第壹粒生靈丹的藥材……我從來沒想過，殺掉幾個愚昧無知的村夫，便會讓我感覺如此的痛快……也自那時起，壹發不可收拾了！”
　　蕭雪的聲音漸漸落了下來，方行也沒有說話。
　　也不知是否蕭雪情緒激動，引動了這壹方天地的氣象變化，谷內，竟有飛雪落下。
　　雪花落在了蕭雪發絲上，便似融為了壹體，分辯不清楚。
　　壹種莫名的天地肅殺之氣籠罩了全場，將天地斬的壹片沈默。
　　“方師弟，妳覺得這些人該不該殺？”
　　過了良久，蕭雪忽然淡淡開口。
　　“該殺！”
　　方行回答的斬釘截鐵。
　　“妳覺得我該不該恢復修為？”
　　“應該！”
　　“那妳覺得我該不該煉這生靈丹？”
　　“……不該！”
　　方行最後壹個問題回答的有些猶豫，但還是答了出來。
　　本來壹通講述之後，情緒似有和緩和蕭雪，在這壹刻，身上也有難言的肅殺之氣釋放了出來，她轉頭看向方行，表情漠然如霜，字語吐露如冰：“我本來以為妳與人別個人不同，這才將那些事情告訴了妳，卻沒想到妳也是這等食古不化的偽善之人，世人欺我惡我，那我拿他們的道源補我道基又有何錯？方師弟，妳雖然嘴上說的輕巧，但修為盡喪之後，究竟是個什麽滋味我不信妳不明白，現在我問妳最後壹遍，我欲給妳壹個機會，將此無上邪法贈妳，共煉生靈丹，補道源，教妳重回巔峰，妳究竟……願不願意陪我壹起服用生靈丹……”
　　絲絲白發，就像道道犀利劍絲，飄灑在空中，似乎隨時會斬過來。
　　然而在這性命威脅壹般的處境下，方行緊皺眉頭，猶豫良久，還是搖頭道：“不吃！”
　　說罷了，他又苦笑了起來，嘀咕道：“實在不合口味啊……”
　　“妳……”
　　蕭雪似是大怒，銀發狂舞，殺機呼嘯而出，似欲斬來，但終究，她身上的殺氣如潮水壹般斂去，似乎有些疲憊的坐了下來，低低的開口：“罷了，妳走吧，道不同不相為謀，妳畢竟對我有恩，對妳我還下不了殺手……”說到這裏時，微微壹頓，卻還是苦笑了壹聲，十分不解的望著方行，道：“我只是有些不明白……方師弟，妳本就是壹個惡名昭著的小魔頭，燒殺擄掠不知幹過多少，怎麽現在沒了修為，倒轉了性子，寧可成為壹介廢人，也不願……”
　　方行見她收起了殺氣，也松了口氣，扣在象牙小塔上的手拿了下來，笑嘻嘻的拍著蕭雪的肩膀道：“蕭師姐啊，妳可是錯怪了我了，我不是鄙棄妳修魔道，反正我也不是好人，以前是幹過不少壞事，以後估計也戒不掉，所有事加起來，可比吃人嚴重的多了……”
　　“那妳……”
　　蕭雪聽他說的不像是作偽，又知道他說的確實是實話，卻也有了些疑惑。
　　事實上，若不是早知方行不是好人，又與自己處境仿佛，她也不會與他說這麽多了。
　　本見方行不肯吃人，以為他鄙棄自己，心裏已經升起了厭惡之意，但此時卻又有些茫然。
　　“我不吃人，也不是我心善，實在是下不了嘴啊，我不知道妳是從何處得來的祭煉生靈丹的法門，但我本來不必祭煉生靈丹，依然可以通過陰陽采補凝聚自己的道基，可不能這樣幹啊，妳想想，把別人身上的東西抽到自己身體裏來，這他媽得多惡心？”
　　方行苦笑了起來，幹脆站起身，壹指下方跪著的壹位嚇尿了褲子的村人：“尤其是妳找的這些人還壹個個這麽有味道，妳看那個，已經嚇的屎尿齊流了，順著褲管子往下淌，對這樣的妳還能有胃口？還有那個，滿身的虱子亂爬啊，我看他壹眼都覺得渾身刺撓，還有那個牙黃的跟屎壹樣，得他媽三十年沒洗澡了吧？面對這樣的，妳也下得了嘴？”
　　強忍著惡心，方行皺著眉頭嘆道：“真不感覺惡心啊？”
　　“額……”
　　“……本來不覺得，但妳壹說倒真覺得有點惡心了！”
　　這壹襲話把蕭雪都說的沈默了，臉色變得異常古怪，眉頭緊緊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