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 千裏赤地無人煙

　　楚域西北，算是修行界裏的空白地域，只因此地靈氣匱乏，窮山惡水，普通凡人還能在這裏辛勤耕耘，建城成村，但對於靈氣便等若性命壹般的修行中人卻完全不適合修行，也正因此，這方圓幾萬裏地域，卻幾乎成為了修行界裏的空白，不曾聽聞有半個宗門坐鎮，倒是因為地處邊陲，律令松散，以致於匪盜橫行，民風相當彪悍，武風甚為盛行。
　　時隔近二十年，再次回到這壹片地域，方行卻甚至有些滿目陌生感了。
　　印象裏還記得這壹地域雖然地脈貧脊，但也人煙不少，十裏壹村，百裏壹城，官道之上，商賈往返，但如今回來，卻是遍眼望去，壹片荒涼，他橫坐青驢，穿梭在山脈小路之間，連走了幾天，竟然都沒有看到半個人影，倒是在路邊，看到了壹堆壹堆烏蠅亂叮的殘屍，偶爾路過壹些村落，也只能看到裏面屋舍完整，靜謐如墳，偏偏看不到半個活人，詭異之極。
　　方行本以為是招了兵禍，但壹路走來，卻也未見到有戰爭痕跡，更是未見到軍隊存在的影子，漫漫天地，似乎剩了他們這壹人壹驢是個活著的生靈，這種荒涼，倒讓他心底生出了壹種物是人非的感覺，心裏留了神，慢慢拍打著青驢，想憑著記憶找回鬼煙谷的方向。
　　不過轉了幾天，卻漸漸感覺迷路了，近二十年時間未歸，早已物是人非，又找不著人問路，便更是摸不準方向了，卻讓方行壹展莫籌，勒住了驢子，站在山坡上遠眺。
　　“娘的，怎麽半個人影都看不見了，這以後打劫的營生也沒法幹啊……”
　　正自苦笑間，卻遇到了熟人……準確的說，是熟悉的行業，壹群馬匪呼嘯聚眾，自坡下沖過，殺氣騰騰，甩著手中兵器，大聲罵罵咧咧的喲喝著，向著遠方沖了過去。
　　“哎呀我去，終於見著同行了，等等我……”
　　方行急忙打著驢向前追，偏偏這驢又罷工了，就是轉著圈子不肯趕上去。
　　好不容易拽了這頭犟驢，跌跌撞撞趕上了前去時，卻看到了前方壹片的黑煙滾滾，山凹裏聚集了百十戶人家的小村落裏，近四五十個馬匪橫沖直撞，揮刀殺人，點起大火，匪首赤精著上身，大聲喲喝著匪眾將所有的糧食豬羊都搜出來，裝到後面大山上，順便壹刀砍倒了壹個跪在他身前苦苦求饒的老頭子，又獰笑著縱馬，將壹個抱著嬰兒的村婦踏倒在地上。
　　“快搬，快搬，糧食畜牲都要，有了這些東西，夠咱們舒舒服服撐到泰州啦……”
　　本來熱情洋溢想要沖上去認認同行的方行眉頭緊鎖了起來，半晌之後，他用力的往地上啐了壹口，冷笑道：“妳大爺的，看樣子同行是冤家這話說的果然不錯啊……”
　　“打……劫……”
　　正在這壹群馬匪搶劫搶的不亦樂乎之時，便聽得壹聲大叫從山坡上傳了下來，聲音倒是大，把壹群馬匪都吸引了過去，轉頭壹瞧，便見山坡上下來了壹個騎驢的男子，身材瘦削，戴著鬥笠，下巴上生滿胡渣，手裏則拎著壹刀明晃晃的鋼刀，壹看便是精鋼鑄造。
　　“妳……也要來打劫？”
　　匪首眼神有些古怪的看著這年輕人，聲音從牙縫裏擠了出來。
　　周圍的馬匪也眼神古怪的望著這個年輕人，心想這是出來了行俠仗義的了？
　　方行下了山坡，手按鋼刀，目光橫橫自這壹群馬匪身上掃了過去，忽然冷冷壹笑，道：“妳們又是哪裏蹦出來的野種，竟然敢在這裏打劫，難道不記得這方圓千裏，都是鬼煙谷的地盤了嗎？操妳大爺的，撈過界了就是死仇，更何況鬼煙谷不搶窮鬼的規矩妳們忘啦？”
　　“鬼煙谷？”
　　那匪首更是詫異，壹時倒摸不準這來者的底細了。
　　倒是從他旁邊，壹個唇上留著八字胡的師爺騎著壹匹瘦馬湊了上來，目光不陰不陽的看著方行，冷笑道：“鬼煙谷，我倒記得，二十年前可也是這壹帶的英雄好漢，連官府的餉銀都劫過，不過據傳曾經得罪了仙人，被人壹夜之間屠的幹幹凈凈，墳上都生滿野草啦！”
　　“二十年前？”
　　匪首聽了這話，更是冷笑了起來，心神微松。
　　“誰說殺的幹幹凈凈，這不還剩了大爺壹個嗎？”
　　方行揮了揮手裏的刀，冷笑道：“從今天開始，這壹片又是鬼煙谷說了算了！”
　　“哪裏來的瘋子，別打擾大爺們逃命，小的們，給我宰了他，曬幹了做口糧！”
　　匪首是個實在人，面對著這個不知從哪裏蹦了出來搶地盤的瘋子，直接就是壹揮手，那些兇悍暴戾的馬匪們便沖了上來，厲聲大笑著向方行猛斬，而方行見狀，也是輕嘆了壹聲，舉起葫蘆灌了壹口酒，然後用力在驢屁股上壹拍，殺氣陡然升起，然後……便轉頭就跑！
　　青驢四蹄翻飛，逃的那叫壹個溜，把壹群馬匪都驚呆了。
　　“……我擦，反了！”
　　方行怪叫，拼命勒著胯下這頭犟驢。
　　這廝實在膽小，壹見對方這麽氣勢洶洶的沖來，直接調頭就跑了。
　　方行勒不住它，只好從驢背上跳了起來，揮舞手中大刀，沖向前方的壹群悍匪。
　　壹人，單刀，面對著兇狂沖來的四五十騎悍匪，氣魄暴漲。
　　“哈哈，殺了他！”
　　“直接踩死他……”
　　壹眾馬匪猙獰狂笑，轟隆隆馬蹄翻飛，直向著方行沖了上來。
　　“噗！”
　　壹人與群盜相互沖擊，撞到了壹處，方行身如蛟龍，沖進了馬匪之中。
　　刀光如匹練般壹般劃過，沖在最前面的悍匪被他連人帶馬斬成兩片，血如狂泉般飆飛。
　　雖然失去了壹身修為，但戰鬥的本能還在，而且在見過了應巧巧與葉孤音之後，心裏的疙瘩漸漸解開，方行也覺得有了些力氣，此時面對著這壹群以前吹口氣就能吹倒壹片的悍匪，他倒覺得又找回了面對強敵的感覺，刀上殺氣附著，每出壹刀，必有人命殞落。
　　殺氣騰騰，宛若兇神。
　　也不知殺了多少人，壹時這小小村落，幾如修羅戰場，血流成河。
　　畢竟只是壹群烏合之眾，別說那些訓練有素的道門弟子了，就連凡俗國度的軍隊也比不上，雖然有四五十人手，但在方行斬殺了十余人時，便都已經駭破了膽子，那為首的匪首見方行殺氣騰騰向他沖了過來，第壹個嚇的面如土色，調轉了馬頭就逃，後面的人自然毫不客氣，紛紛拍了馬，已經搶到了手的糧食與家畜也不要了，亂七八糟扔了壹地，逃的幹脆利落。
　　“算……算妳們逃得快……”
　　方行追了幾步，也累的頭暈眼花，壹身虛汗，鋼刀插在地上，喘了幾口氣，想要站起時，卻又瞬間感覺壹陣頭暈目眩，踉蹌幾步，軟綿綿躺倒在了地上，眼前陣陣發黑。
　　“他娘的，現在這力道就是不行了……”
　　……
　　……
　　“俠士醒醒，俠士醒醒……”
　　不知昏沈了多久，只聽到聲聲呼喚，方行才睜開了灌鉛壹般的眼皮。
　　卻見壹個面如雞皮的白發老者，正率著壹村人跪倒在了自己面前，正滿面感激又有些敬畏的叫著自己，見自己睜開了眼睛，老者只嚇的又壹個頭磕了下去，身後跟著跪倒了壹片，口中連聲道：“小老兒乃是此村裏正，在這裏代全村人感謝俠士救命大恩了……”
　　“俠士？救命大恩？”
　　方行呆了壹呆，心裏頗不是滋味，強行捺住壹口氣站了起來，沒好氣地罵道：“妳才俠士呢，妳全家都是俠士，老頭子別不識好歹，大爺可不是什麽俠士，二十年前就是這壹塊排名第十的大盜了，廢話少說，那些撈過河的嚇跑了，現在輪到小爺打劫了……”
　　“啊……真打劫？”
　　那裏正卻嚇了壹跳，在他身後，這村落裏的壹些青壯年也面現憤憤之色。
　　方行罵道：“當然得打劫，不然我吃什麽？”
　　說著大刀壹指，殺氣騰騰的朝著這老頭子道：“趕緊的，好酒好菜端上來，挑肥的豬的宰上壹口，不肥的可不行啊，別當小爺好說話，敢糊弄我饒不了妳們……”
　　“額……俠……啊不，大爺，您就打劫壹頓飯啊？”
　　那裏正都有些糊塗了，呆呆的問道。
　　方行嘿嘿壹笑，道：“怎麽著，妳還想讓我在妳們村裏劫幾個色？”
　　裏正登時嚇了壹跳：“不想，不想……大爺稍待，這就準備酒飯！”
　　說罷了急忙起身，安排村人去準備飯食，各種野味、菜蔬燴了，又真的宰了壹口已經被那些劫匪綁上了大車的肥豬，再加上村裏自釀的土酒，流水壹般的送了上來，擺了滿滿壹大桌子，就連那頭叫驢都選鮮嫩的青草餵了，方行也不客氣，直接坐了下來，大吃大喝。
　　“大爺，您真的吃完了就走啊？”
　　裏面陪在壹旁，小心翼翼的為方行倒酒，表情惴惴的問。
　　“當然要走，妳們這破地方能有什麽好搶？”
　　方行不屑回答，自然是想安這裏正的心。
　　不過卻沒想到，裏正聽了，竟然表情愈發的擔憂了，強笑道：“大爺……不多住幾天？”
　　方行壹聽氣笑了：“老頭兒，妳倒心大，還想讓強盜住妳們村裏啊？”
　　“不敢，不敢……”
　　裏正嚇了壹跳，欲言又止，卻不敢再說了。
　　酒足飯飽，也恢復了些精神，方行壹抹嘴，便準備離開了，但卻怎麽著也找不到自己的驢了，四處望望，周圍這村人都期期艾艾，圍在了自己身邊，他目光所及之處，都閃閃爍爍的避到了壹邊，心裏有愧似的不敢看人，遠處槐樹下面，自己剛才拴在那裏的驢卻不見了。
　　“呵呵，小爺沒劫妳們，妳們倒要貪我的驢不成？”
　　周圍村人聽了，哆哆嗦嗦，無人說話。
　　方行卻惱了，冷笑壹聲，忽然抽出鋼刀來朝著桌子上壹剁，當的壹聲，明晃晃耀眼。
　　“他媽的，真當我是善人？不交出驢來，屠妳全村信不信？”
　　“求大爺饒命……”
　　那裏正撲通壹聲就跪下來了，隨著他的動作，後面登時跪下了壹片。
　　“想活命就把大爺我的驢交出來……”
　　“小老兒只想求大爺多留幾日……”
　　“不交驢就屠村……”
　　“求大爺饒命……”
　　“想活命就把大爺的驢交出來……”
　　“小老兒只想求大爺多留日幾日啊……”
　　“……”
　　“……”
　　“唉……我叫妳大爺，把驢還給我行嗎？”
　　壹番毫無營養的對話之後，方行差點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