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小金魚

　　臺上的小花摘下禮帽，鞠躬致謝。
　　那只好像叫豆豆的小妖站在剛才用於表演紙牌魔術的桌子上，雖然沒人看得見他，卻也學著小花壹樣對臺下的人鞠躬，然後長長呼氣。
　　臺下掌聲久久未息。
　　楠哥見狀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看來自己社團這屆新社員的平均質量很高，她不由對周離說：“小花拿第壹應該沒問題了吧？”
　　“應該。”
　　周離看見坐在第壹排的那些老師和領導都掌聲不斷：“不過小花本身就表演得好。”
　　“沒有作弊嗎？”楠哥眨眼。
　　“……魔術本身就是作弊。”周離想了想，算是選擇了偏袒小師妹，“相比起其他那些，小花今天的表演反倒更接近‘魔術’這個詞的字面含義。”
　　“還不是作弊。”
　　“妳說得對。”
　　周離不敢和楠哥多爭，會吃拳頭。
　　但細細想來，也許她才是對的。
　　魔術本身是壹種創造奇妙、帶給觀眾驚奇體驗的藝術，也是壹種內涵高智慧的表演藝術。魔術師需要運用高超的手法、心理學、數學、化學、物理、表演學等多方面的知識或技巧，才能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這個過程同樣非常值得觀眾驚嘆。因此盡管大家都知道那是假的，甚至看到解密之後，仍然會為之驚嘆，這些驚嘆中恐怕也有壹部分是屬於表演者和創造者的設計，另壹部分才是屬於表演效果的。
　　小花終究用了壹種取巧的辦法，或者應該叫做開掛。
　　既然都叫開掛了，也可以叫做作弊。
　　它只是達到了同等的表演效果，同等的觀賞性，但這個過程中的設計、內涵卻是完全不匹配的。
　　並且之所以能達到這麽好的效果，很大程度還是因為大眾仍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妖、天師和靈力的存在，所以人們依然會驚訝，依然會發出驚嘆——
　　怎麽做到的？？
　　怎麽可能！
　　好神奇！
　　可如果有壹天人們知道了，知道這個世界上就是有壹些人有‘魔法’的，它的神秘面紗被揭開，那麽魔術這種表演藝術還會有那麽大的魅力嗎？人們還會探究表演者是怎樣做到這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的嗎？
　　恐怕不好說。
　　可能這個世界上就會少壹門藝術了，也可能魔術表演會變得更精彩。
　　希望是後者。
　　這個時候小花已經下臺，主持人又開始了新壹輪的抽獎活動，並將二維碼打在了屏幕上，這壹輪的獎品是十張奶茶券。
　　“快掃碼！”
　　楠哥開始慫恿周離，並摸出了手機。
　　周離顯然是並不感興趣的，他覺得來蹭別人學院的迎新晚會已經夠了，要是壹不小心還搶了人家壹個抽獎名額，那他真的會很過意不去。
　　然而目光壹轉——
　　楠哥手上的手機怎麽那麽眼熟？而且她還在念念有詞。
　　周離仔細聽，她念的是：“這是周離的，不關我事啊，不要用我的運氣……”
　　“不關我事不關我事……”
　　“……”周離有點頭疼，“妳怎麽有我手機的密碼？”
　　“瞄到的。”
　　“……”
　　“不要那麽驚訝小老弟！”楠哥已經掃碼成功，她將手機收了下來，開始點擊抽獎，同時扭頭對周離解釋道，“妳每次輸密碼都輸得大搖大擺的，從來都不知道避著大哥，大哥很難不瞄到啊！而且妳的密碼就是妳的生日，大哥瞄到之後想忘也忘不掉啊！”
　　“……”
　　“放心！大哥對妳手機裏的內容不感興趣！”
　　楠哥切了壹聲，把手機扔回給周離：“我估計妳手機裏面也沒有什麽值得我感興趣的……妳這種人，多半連小黃片都還沒看過。”
　　周離不動聲色的移開了目光。
　　楠哥：？？？
　　楠哥：“嗯？”
　　周離沒看見也沒聽見，壹下擡頭瞄壹下大屏幕，壹下又低頭瞄壹眼手機屏幕。
　　楠哥卻不放過他，硬是捏著他的下巴將他的臉轉了過來，面朝自己，歪頭審視道：“妳這莫名來的心虛是怎麽回事？妳手機裏有值得我感興趣的？”
　　“沒有！”周離也不是吃素的，回答得很肯定，“我是在為沒看過……那個而心虛。”
　　“真的？不太信呢……”
　　“為什麽不信？”
　　“咱老李雖然是個大老粗，可卻有壹雙慧眼。”
　　“這麽多人，妳不要說那些……”
　　周離又因為不好意思而移開了目光，看上去和剛才壹樣，也合情合理，他本身就是壹個臉皮薄的人。
　　楠哥稍作思考，雖然還皺著眉，倒也挑不出什麽毛病來。
　　“好的！掃碼結束！”
　　“我們現在開始抽獎！請看大屏幕！”
　　“大家和我壹起倒數……”
　　“五、四……”
　　“停！”
　　“恭喜‘周離’獲得本次獎品，奶茶券十張！”女主持人微微笑著，“請這位‘周離’同學上臺領獎，由剛才為大家帶來不可思議的魔術表演的謝敏清同學為妳頒獎！”
　　周離楞了壹下，有點尷尬。
　　楠哥也楞了壹下，小聲嘀咕：“不會還是花了我的運氣吧？”
　　臺邊站著的小花也楞了，慌裏慌張的往臺下看。
　　“周離同學，請上臺領獎。”
　　“還不上去領獎。”楠哥催促著周離，“明顯妳在現場，都掃碼了，還不上去，人家會很尷尬的。”
　　“哦。”
　　周離這才站起身，離開座位往前走。
　　他的外形本就出色，許多人都將目光投向了他，並久久沒有收回。
　　這些停留過久的目光好似在不斷聚焦，這給了他壹些心理壓力，擔心自己馬上就會被人拆穿是其他學院進來蹭表演的——蹭表演當然沒什麽，但如果還順了個獎品，好像就有些過分了。
　　事實上他多慮了，小氣的人並不多。
　　“好帥……”
　　耳邊有女同學的小聲驚呼。
　　隨著越走越近，周離更清晰的看到了小花臉上的窘迫和慌亂。
　　這是因為從古代天師起就有壹個共識：天師不會輕易在普通人面前表現超凡壹面，除非對方已經接觸到了這些。雖然古代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妖怪’的人口比例遠比現在高，但確實古代天師是普遍比較遵守這個共識的。同時當前政府對於天師和妖的態度也是‘不刻意隱瞞，但也不要張揚’，他們想要的是讓民眾慢慢去發現這些東西的存在，讓民間輿論慢慢培養大眾的接受能力，再在壹個合適的時候出來證實。
　　對於這些，小花自然是清楚的，而且她還清楚，在眾多無視共識的行為中，街頭賣藝、嘩眾取寵無疑處於鄙視鏈的最低端。
　　偏偏周離還勉強算她半個老師，再勉強壹點，興許還能算半個領導。
　　老師會怎麽看她？
　　“emmmm……”
　　於是兩人都看到了對方臉上的不自然，又讓自己更不自然，由此陷入惡性循環。
　　“哇這麽帥！”
　　女主持人睜大眼睛看著周離：“我怎麽沒發現我們學院還有這麽帥的男同學？請問同學妳是幾級的？”
　　“19級的。”
　　“和我壹屆誒！我居然不知道我們年級還有個這麽帥的帥哥！”
　　“hhh……”
　　這時小花拿著獎品走了過來，十分及時的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周師兄好……”
　　“妳好。”
　　周離感激的看向她。
　　“唔？”
　　只見小妖正站在托盤上面，呆呆的看著他。
　　於是周離笑了笑。
　　女主持人也放棄了詢問周離是幾班的想法，繼續笑道：“看來謝敏清同學和周離同學認識，是熟人呢，那麽我們廢話不多說，進入頒獎環節……謝敏清同學將用神奇的力量讓我們的獎品自動‘漂浮’到周離同學面前，是不是很期待呢？不知道周離同學此前有沒有見識過謝敏清同學的‘神奇力量’呢？”
　　周離：(⊙_⊙)?
　　小花：(￣△￣；)
　　尤其是主持人最後壹句，讓小花直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關鍵時刻，還是豆豆不掉鏈子——
　　他從托盤上拿起壹張奶茶券，踮起腳遞向周離，在這個過程中為了表演效果，還拿著奶茶券在空中緩緩舞動了幾下，營造出飄搖效果。
　　伴隨著女主持人的解說：“現在奶茶券已經飛了起來！是不是很神奇呢？”
　　周離呆呆的從豆豆手中接過奶茶券。
　　女主持人：“請周離同學檢查壹下奶茶券，沒有動過手腳吧？”
　　周離僵硬的搖了搖頭。
　　女主持人：“真是精彩絕倫！”
　　小花的臉則已變得通紅，本身臉就有點圓，現在像極了個紅蘋果。
　　但奶茶券總共有十張。
　　還有九張。
　　女主持人極善察言觀色：“現在我們可以看到，因為持續運功，謝敏清同學的臉已經通紅了！”
　　小花當時腦中已接近空白，只有壹句話——
　　求求您不要再說了~~
　　終於，十張奶茶券移交完畢。
　　被女主持人感謝完之後，強撐已久的小花便逃也似的跑下了舞臺，但剛剛走到黑暗中，她就又聽見了身後女主持人的聲音——
　　“周離同學，妳有何感想？”
　　“非、非常震驚。”
　　“嗚嗚嗚……”
　　小花瞬間把臉蒙住，加快腳步逃離。
　　周離則拿著奶茶券回到了座位。
　　直到他坐下，依然有許多女生頻頻回頭，偷瞄他壹眼，然後收回目光和自己身邊的同伴竊竊私語。對此楠哥就沒周離那麽友好了，她會壹壹回瞪回去，眼神兇狠，壹看就不是什麽好人，直到沒人敢回頭，她才收回目光，又變回老大哥的沈穩。
　　“哪家奶茶店的？”老大哥問道。
　　“蜜雪冰城。”
　　“我就知道是他家的。”楠哥點點頭，“他家最便宜。”
　　“妳拿著吧，我不愛喝他們家的。”周離將奶茶券塞到楠哥手裏，知道楠哥也不太愛喝這家，便說，“可以給包子，她愛喝他們家的。”
　　“要得！”
　　楠哥將奶茶券收進衣兜裏，又慢悠悠補充了句：“她不是愛喝蜜雪冰城，是蜜雪冰城最便宜。”
　　周離抿了抿嘴，覺得有點紮心。
　　下壹個節目又開始了。
　　這是個古典舞，跳得挺好，可惜前兩天周離和楠哥牽著手去操場上散步，操場上跳舞的小姐姐太多了，有點審美疲勞。
　　但楠哥卻看得津津有味：“妳說別人怎麽就這麽多才多藝，而我們就什麽也不會呢？”
　　“因為我是壹條鹹魚，而妳是個廢……”周離停頓了下，“非同尋常、匪夷所思的天命之子，妳的尊貴讓妳不用學習這些，舉個例子，就像古代皇帝有幾個擅長唱歌跳舞的？楠哥妳坐在座位上好好欣賞就夠了。”
　　“言之有理。”楠哥深以為然。
　　“呼……”
　　“看拳！”
　　“？”
　　“看什麽看！”楠哥壹臉‘妳愁啥’的表情，她收回拳頭，還放在嘴邊吹了壹下，“妳是不是想說飛來橫禍？”
　　“楠哥大才。”
　　“欠！”
　　楠哥搖了搖頭，不看他了，繼續看表演。
　　有個跳舞的小姐姐身材很澎湃，動起來波濤洶湧，非同小可，她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摸出手機，打開相機用60倍變焦放大，細細欣賞。
　　還藏著不給周離看。
　　所有表演結束。
　　小花果然得了第壹名。
　　周離和楠哥提前離場，出去的時候天色早已經完全黑了，他們牽著手走在路上，討論著自己學院的迎新晚會什麽時候開始，準備了哪些節目，他們兩個班上有哪些同學有才藝參與了表演，這壹屆新生中又有哪些好看的小師妹，之類的。
　　回到家。
　　槐序正在碗蓮缸前鼓搗著什麽。
　　團子站在水缸旁邊，站直了身子，伸長脖子竭力往水缸裏看，可她即便這個姿勢也遠沒有水缸高。
　　但她還是保持著這個姿勢，小臉上滿是好奇。
　　周離平靜的走過去，將她抱起來，和她壹起往水缸裏看去。
　　水缸裏又有了幾條漂亮的小金魚。
　　槐序正在給金魚餵食。
　　“喵！！”
　　團子睜大了眼睛。
　　周離也眨了下眼睛，偏頭問道：“又是從哪裏偷來的？”
　　“買的！”
　　“公園嗎？”
　　“超市買的！妳家公園賣小金魚嗎？”
　　“我不信。”周離又低頭看向團子，小聲問道，“小金魚好不好看啊？”
　　“好看！”
　　“可不可愛！”
　　“可愛！”
　　“煮成魚湯考考怎麽樣？”
　　“好的喔！！”
　　這時周離手機壹震，於是他暫時讓團子自己扒著水缸邊上，摸出手機看了看，原來是小花發的信息，向他解釋今晚的事情。
　　周離笑了笑，連忙告訴她沒關系。
　　然後退出去壹看，竟然還有壹條尹樂的信息，可能是之前禮堂裏的聲音太大了，他沒有察覺到。
　　尹樂：請客！
　　尹樂：妳！
　　周離又笑了笑，這個人心裏不平衡得很，是要請他吃個飯消消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