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明公明公

　　周離之所以緊張，明公的強大要占很大壹部分因素，偏偏明公算是他的……
　　上任？
　　周離很尊敬他。
　　這給他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並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現在的明公和他是相背的——他不斷成長，明公就不斷衰弱，而時間又是不斷流逝不斷推搡著人往前走的，於是只要他不死，他每多活壹天，明公就少壹天壽命。
　　現在卻要和明公見面了。
　　壓力很大。
　　槐序則是因為太久沒有見到這位老師了，她對自己的近況不太自信，怕自己會讓老師失望。
　　實在不難理解——
　　初見到老師的時候，她好歹算是人類天師中的戰力天花板，天花板之壹。後來變成妖了，也是壹個當之無愧的以戰力見長的大妖，尤其憑著壹手咻咻咻的天賦，不管對上誰，都先天立於不敗之地。
　　可現在呢？
　　要是老師問起她的近況……
　　我剛上國服前十？
　　除此之外，又怕他們實在太久沒見了，老師和自己已經生疏了。
　　這個是最可怕的。
　　“老師最近……”
　　槐序猶猶豫豫，還是問了出來：“過得怎麽樣？”
　　“和以前沒多少變化。”紅染只輕飄飄瞄了她壹眼，便得知了她的想法，輕輕笑了壹聲，“上次見面的時候他還和我說起妳，說起妳們以前的事……老年人就愛嘮叨。”
　　“妳比老師年紀大吧？”槐序說。
　　“並不是的。”紅染很淡定的說，“我叫李紅染，94年生人，今年才二十六歲。”
　　“那再等十年呢？”
　　“我就變成04年生人了。”
　　“……老師既然念起我，為什麽不來見我？”槐序將話題移了回來，並松了口氣，經過剛才的打岔，她心裏已經輕松了許多，“我都沒有天天和周離在壹起了，他住寢室，我也沒有跟到寢室去，我住家裏的，老師要是想我了完全可以出來見我的。”
　　“妳怎麽知道他沒有見妳呢？”紅染反問道，“也許他對妳的近況全都了如指掌呢？”
　　“真的假的？”槐序楞道。
　　“他壹直註視著這個世界。”紅染看見她似乎被嚇著了，不由又笑了，“聽起來是不是很累？”
　　“……”
　　槐序壹下子挺起了胸膛，小胸脯鼓鼓的，只是今天的她身材不是很有料。
　　她已經不緊張了。
　　反正都這樣了，怕也沒用了。
　　“出去了。”
　　紅染又小聲提醒著，手中出現壹根精致的短杖，輕輕往地上壹頓。
　　嘩！
　　眼前壹花，光線大漲。
　　他們已經來到了鏡區。
　　鏡區是個很特殊的所在，它既不屬於故土世界也不屬於人類世界，卻又都有關聯。它位於它們中間，是妖怪們利用故土世界的碎片和某件據說從他們原本的世界帶過來的‘神器’開發出來的特殊空間。這個空間本身就是榆國的最高技術成果之壹，又是榆國的壹個重要研究中心。
　　大妖們借助鏡區的能力，暫時隔絕了人類世界的規則，讓周離得以和明公直面。
　　這裏還是周離記憶中的模樣。
　　壹片山坳，壹堆小洋房。
　　核心區域自然看不到。
　　紅染腳步不動，只對周離壹行人說：“妳們去吧，明公就在那前面等妳們。”
　　“妳不去嗎？”周離下意識看向她。
　　“我來鏡區恰好還有點事。”紅染笑容靜美，她察覺到周離在這壹刻對她的依賴，這讓她很受用，於是擡起手為周離整理了下衣服上的褶皺，繼續說，“去吧，他只是壹個年紀很大的老人而已，很隨和的。妳們見面的時間可能不會太長，但也不要太擔心，隨便聊聊就可以了，沒那麽正式。”
　　“哦……”
　　周離卻是更加緊張了。
　　時間不長，該說些什麽才不會顯得浪費呢？
　　他扭頭看了看身邊，幸好還有槐序在。
　　“不要怕……”
　　紅染繼續對他說著，然後緩緩飄了起來：“我走了。”
　　姐姐離開了。
　　弟弟有點無措。
　　“我們……”
　　周離看著遠方的房子，剛想對槐序說點什麽，但扭頭壹看，身邊哪裏還有人？
　　“……”
　　幸好還有團子大人在。
　　周離低下頭，團子則仰著頭，小腦袋圓溜溜，眼睛也圓溜溜，壹人壹貓對視著。
　　“我們也走吧。”
　　周離深吸了壹口氣，不再多想，堅定的邁開步子。
　　壹棟小洋房門口。
　　周離抱著團子走近。
　　門內就是堂屋，布局和農村小洋房常見的堂屋差不多，可能設施和裝潢要好壹些。此時壹個頭發花白、穿著樸素的老人坐在桌子前端杯喝茶，端的是保溫杯，槐序不太高興卻很乖巧的站在他身邊。
　　兩妖小聲的說著話。
　　槐序當然不高興，她的老師明明早就醒了，卻壹直不來見她，自然要鬧點小脾氣的。
　　明公則扮演的家長的角色。
　　家長固然是理虧的，大致就像出門前說好出去趕集，結果卻跑出去打了半年工，可家長也不會對小孩兒鬧脾氣這件事做出較激烈的回應，只習慣性的寬容著，小聲哄兩句。
　　和平常的人類家庭差別並不大。
　　小聲哄兩句，就哄好了。
　　“明公！”
　　反倒是周離懷裏的團子先開口，清脆的聲音喊出來，然後她從周離懷裏掙脫，落地直奔明公而去。
　　明公也連忙彎腰，將她抱起。
　　直起身後，這才看向門口的周離。
　　就在兩人對視的瞬間，地上突然刮起了風，有種莫名的壓抑感從周離心裏升起，身體也開始感到不適。
　　看來鏡區隔絕得並不完美。
　　周離忍著這種感覺，繼續看著明公，曾經在鏡區夢境裏看見的形象和曾在雁城街上見過的背影重合，漸漸重合成了現在眼前明公的模樣。
　　隨即他微微躬身——
　　“見過明公。”
　　“過來坐吧。”明公抱著保溫杯，表情和藹，“妳有點拘束。”
　　“好的。”
　　“不要緊張。”
　　“好的。”
　　周離走過去坐在了明公左手邊，卻不知道該怎樣開口來開始這場聊天。
　　可團子大人卻沒有他這麽內向。
　　“明公明公……”
　　“怎麽了？”
　　“團子大人有話要問妳！”
　　“什麽話呀？”
　　明公有著壹雙渾濁無光的眼睛，和多數老人壹樣，但他的眼神周離是在夢境中領略過的。同樣和大多數即將步入生命盡頭的老人壹樣，明公頭發已經花白，但打理得很好。畢竟為人師表，形象是要註意的。
　　僅看形象的話，這可能會是個有點嚴肅的老人，只是他的表情又壹直很和藹。
　　老人微微彎腰低著頭，側耳面向懷裏的小貓，畫面十分有愛。
　　周離見狀，表情柔和了些。
　　“明公明公……”
　　團子的語氣像是在喊魔鏡魔鏡或芝麻開門之類的咒語，隨即她問：“妳幾不幾道殿下在哪裏？”
　　“幾道的。”明公回答。
　　“唔喵？”這個答案似乎出乎小貓的預料，但她馬上又接著問，“在哪裏？”
　　“不能告訴妳呢。”
　　“為什麽不告訴團子大人？”
　　“因為殿下不想讓團子大人知道。”
　　“殿下醒了喵？”
　　“殿下可沒有睡著哦。”明公的語氣逐漸向團子接近，只是聲音有些粗糙了，像是外公在哄外孫女，“殿下要是想讓團子大人知道，她會告訴團子大人的。”
　　“她為什麽不出來呢？”團子歪著頭，眼神疑惑，這個問題是她絕對絕對想不通的。
　　“可能……她覺得紅染更適合。”
　　“放團子大人下來。”
　　“團子大人不和我玩了嗎？”
　　“團子大人不想和妳玩了。”團子說完思考了下，又補充道，“團子大人要是想和妳玩會告訴妳的。”
　　“……真是個小機靈鬼。”
　　周離則全程坐在壹旁，默默觀察著他們的對話。
　　對於團子問的這個問題，他自然也是感興趣的，但也不光是他，所有妖怪和人類可能都會感興趣的……正在思考著要不要主動站出來承認自己沈迷遊戲的大妖除外。
　　直到團子跑過來抱住了他的腿，並壹下下的往上爬，像個靈活的小猴子。
　　周離這才將她抱起，抱在懷裏，再擡起頭來，目光又和面前這位老人對上了——老人眼神平靜，面帶微笑的向他微微點了下頭，像是在打招呼，或是傳遞親和。
　　可他卻覺得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