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張家古樓裏來的人

　　裘德考的人住在村的上頭，可能是人數太多的原因。村子往上部分高腳樓分布得非常密，適合很多人同時居住，可以互相照應。
　　我和潘子打了個招呼，說明了情況，潘子就跟著我們，從那條熟悉的小溪邊繞了上去。夜晚的天非常清涼，月光照在清澈的溪水裏，到處是蟲鳴之聲，讓人不由得又想起了半個月之前的情形。
　　上去之後，我才發現整個村子的上頭幾乎被裘德考的人占滿了。到處燈火通明，所有的院子裏都擺著大圓桌，到處都是成箱的啤酒和赤裸著上身吃東西的老外。顯然，這兒大部分的房間都變成飯店裏的後廚了。
　　倒鬥也能搞活經濟，我心說，壹個找不到的好鬥能富壹方水土，在這裏倒也體現得淋漓盡致。
　　看到裘德考過來，幾個喝得站都站不直的老外就拿起啤酒對他大喊：“Boss，come on！Don't be too upset！（老大，過來壹起喝，開心壹下！）”
　　裘德考沒有理會，徑直繞過這個大排檔，到了這排房子的後面，氣氛陡然壹變。我看到壹幢非常冷清的高腳樓，很小，似乎只有壹間屋子。門口有兩個人，壹臉的嚴肅。四周也沒有喝酒的人，只有壹盞昏暗的白熾燈照著這屋子的門臉。
　　裘德考對看門的人做了壹個手勢，就把我們帶了進去。壹進去，我就聞到壹股無比刺鼻的藥味兒。
　　地上有壹盞油燈，我看到油燈下，壹團面粉袋壹樣的東西正躺在草席上，邊上有壹個醫生壹樣戴著眼鏡的人。
　　“怎麽樣？”裘德考問那個醫生。
　　那個醫生搖了搖頭。我湊上去，不由得吸了口涼氣——那草席上的壹團“東西”，竟然也是個人。
　　但是，這真的是人嗎？我看著這個“人”，有壹種強烈的想作嘔的感覺。他身上所有的地方，整塊整塊的皮膚都凹陷了下去，看著就像壹只從裏面開始腐爛的橘子，但是仔細看就能發現所有的凹陷處，皮膚下面似乎都包著壹泡液體，乍壹看去，這個人似乎已經腐爛了很久。
　　但他卻是活著的。我看著他的眼睛，他也正看著我，而他顯然已經動不了了。
　　“怎麽會這樣？”潘子問。
　　“我派了七個人下去，只有他壹個人出來，出來的時候還好好的，三天後開始發高燒，之後變成了這個樣子。”裘德考面色鐵青，“就是他帶出了那把刀。他告訴我，他進入到了石道的深處，在遇到帶刀屍體的位置，他和其他人分開，其他人繼續往裏，他把刀帶出來治我，結果繼續深入的人再也沒有回來。”
　　“他的身體是怎麽回事？”
　　那個戴眼鏡的醫生搖頭：“不知道，我只能說，他的身體正在融化成壹種奇怪的液體，從內部開始。”說著，他用壹支針管戳了壹下那個人的手臂，凹陷處的皮膚立即就破了，壹股黑色的液體從裏面流了出來。
　　“妳要問就快問吧，”裘德考說，“他的時間不多了。妳可以問他問題，他無法問答，但是能用點頭和搖頭表示。”
　　我湊近那個人，問他：“妳別害怕，回答了這些問題，我也許可以救妳，但妳壹定要如實回答我。妳是從壹具屍體上找到這把刀的？”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緩緩點了點頭。我又問道：“這個人的手指是不是特別長？”
　　他看著我，沒有反應。
　　我看了壹眼裘德考，裘德考也沒有反應。潘子說道：“他也許沒註意那個人的手呢。妳問問其他特征。”
　　我想了想，問道：“那個人身上有沒有紋身？”
　　躺在草席上的人還是沒有反應，但他還是看著我。我盯著他的眼睛，正搜索想要得到的答案，忽然，我發現這個人的眼神很奇怪。
　　剛才的壹剎那，我忽然看到了壹種熟悉的神色，從他眼睛裏閃了過去。
　　這個人的眼神無比的絕望，我可以理解，所有人在這種情況下，肯定都不會有神采飛揚的眼神。但是在這絕望之中，我明明看到了壹絲熟悉的感覺。
　　我抓不住這種感覺，但我可以肯定它很熟悉，我在某段時間裏曾經看到過，而且印象很深刻。
　　是悶油瓶？我心說，難道他又戴上了人皮面具，在裏面換掉裘德考的人，掉包出來了？
　　肯定不是，這壹定不是悶油瓶，他的眼神太有特點了，不可能只是讓我覺得熟悉。而且，他們是裘德考的人，如果悶油瓶知道裘德考要下來，還知道裘德考會派這個人下來，他再做好人皮面具，然後掉包出來，那悶油瓶得長八條腿才行。
　　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去看了看這個人的手。這個人的手已經像壹只充滿了液體的橡膠手套，但沒有發現手指奇長的現象。
　　我松了口氣，就算真是悶油瓶，這種衰樣肯定也COS（扮演）不出來。更不可能是胖子，胖子的眼神不僅能表示是或不是，唱《十八摸》都沒問題。
　　我仔細壹想，終於想到了答案。
　　這是我在大鬧新月飯店之前和小花碰面的時候，小花看著我的眼神。
　　小花當時覺得我似曾相識，但是又想不起來我是誰。
　　我看著那個人，他也死死地看著我，他壹定在拼命回憶，難道他和小花壹樣，覺得我面熟？
　　我忽然覺得有些不妙，好像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我立即快速追問：“回答我，那個人有沒有紋身？”
　　剛問完，那個人忽然睜大眼睛，好似認出了我，掙紮著要起來。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整個胸腔起伏，不停地發出已經不成人聲的咆哮。
　　所有人都被他嚇了壹跳，看著他竭力以壹種無比詭異的姿勢爬了起來，醫生想將他按倒都沒有成功。他不停地掙紮，身上凹陷下去的地方破了好幾處，黑色的膿血往外直流。
　　當我看著他站起來在我面前朝我咆哮的時候，我驚呆了。
　　我看到的是壹個姿勢無比詭異的人，他的體內好像完全融化了壹樣，兩條胳臂死死地垂在身體兩側，身上凹陷的地方都破了，黑色的液體流滿了全身。
　　但是我絲毫不覺得害怕，而是有另壹股更可怕的感覺沖過我的全身。
　　這種景象！
　　這種感覺如此強烈，以至於我看著那個人朝我走來卻沒有後退。我看著他的動作，冷汗冒了出來，接著，我就回憶起了兩件事情：第壹件，是楚哥給我的那張奇怪的照片。那張照片裏，在壹扇屏風後，拍出了壹個奇怪的影子。
　　另壹件，是在阿貴家另壹幢樓的二樓窗口，我也看到了壹個和這個人姿態很像的影子。
　　難道，那兩個奇怪的影子，原型就是這樣的人？
　　這個人看著我，竭力叫著，想朝我撲過來，但是才動兩下就摔倒在地，再也不能動了。我渾身冰冷地看著他，但很快就堅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