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勿謂言之不預

　　白馬之戰，漢軍固然是大獲全勝。
　　但，亟待解決的事情，仍舊不少。
　　譬如……降卒！
　　符彥卿坐在帥位上，環視壹周後，看著在座的將領們，臉色頗為凝重的道：「諸位，此戰我軍繳獲無數，俘虜也不少。」
　　「遼軍降卒五萬余人，如何處置？」
　　「這……」
　　聞聽此言，將領們都不由得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符節帥，末將認為，該殺！」
　　「這些胡虜在我中原為非作歹，殺人盈野，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沒錯，讓他們血債血償！」
　　「主公，我認為不妥。區區五萬余人的降卒，咱們又不是養不起，殺降不吉利，不妨把他們暫且養著，日後充當勞役使用？」
　　「呵呵，還充當勞役？北方胡虜壹向是桀驁不馴的。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再次起兵叛亂，屆時怕是免不了壹場血戰！」
　　在如何處置遼軍降卒的問題上，將領們產生了不小的分歧。
　　符彥卿壹時間拿不定主意，於是把目光放在了楊驍的身上，詢問道：「楊驍，妳對此有何看法？」
　　「主公，屬下認為，該殺。」
　　楊驍緩聲道：「原因有二。其壹，留著這些遼軍降卒，也是浪費糧食，他們不會安分守己。」
　　「其二，坑殺這些降卒，也是使他們贖罪。之後我軍可以他們的首級堆成京觀，壘冢，警告契丹人，警告那些對我華夏圖謀不軌的番邦外夷——」
　　「勿謂言之不預！」
　　「這，就是犯我漢家之下場。」
　　「……」
　　楊驍的此言壹出，在座的人都不禁壹陣肅然。
　　符昭序則是皺了皺眉頭，出聲反駁道：「我認為不妥。」
　　「父帥，殺戮過甚，有傷天和，尤其是殺降這種事情。」
　　「遼軍降卒當中，也有相當壹部分是漢人。」
　　「父帥，我認為應該區別對待，將遼軍中的漢人士兵貶為勞役，使他們終身勞作，以贖其罪。」
　　聞言，還不等符彥卿說話，楊驍就搖了搖頭道：「少將軍，恕我直言，妳口中的那些漢人士兵，是『漢奸』。」
　　「有的時候，漢奸比起契丹人更為可恨。」
　　「就是他們充當帶路黨，甘為爪牙，不知道替契丹人殺害了多少中原百姓。」
　　「這些漢奸手上同樣沾滿漢人的鮮血，罪孽深重，與契丹人何異哉？」
　　符昭序沈默了。
　　「此事，容後再議吧。」
　　符彥卿思索再三，終究是沒有下定決心。
　　殺降，有傷天和，他自認為擔不起那種後果。
　　「報——」
　　就在這時，壹名牙兵進入帥帳之內，向符彥卿和高行周稟告，說是趙延壽求見，並聲稱要獻上耶律德光的首級。
　　聽到這話，眾人都忍不住壹陣詫異，符彥卿旋即讓趙延壽進來。
　　「趙延壽，耶律德光的首級何在？」
　　「在此！」
　　說著，趙延壽就打開了包袱，讓人獻給符彥卿。
　　包袱當中，果真是壹顆血跡早已乾涸的頭顱，還在怒目圓睜，須發皆張，顯然是死得很不甘心的那壹種。
　　符彥卿又讓壹個見過耶律德光的宦官前來辨認。
　　最終確認，這腦袋正是耶律德光的！
　　「好！」
　　符彥卿點了點頭，然後又壹臉狐疑的神色，看著站在下邊的趙延壽，問道：「趙延壽，這耶律德光是怎麼死的？」
　　「符公，實不相瞞，耶律德光是為我所殺！」
　　「什麼？」
　　符彥卿頗為詫異的道：「趙延壽，據老夫所知，這耶律德光也算待妳不薄，妳為何殺他？」
　　「符公說笑了。」
　　趙延壽憤憤不平的道：「我對耶律德光，早已恨之入骨。」
　　「想當年我跟先父也算得上是抗遼名將，無奈歸降契丹之後，卻遭到了折辱，先父更是做了異鄉之鬼……」
　　「我原本為耶律德光兢兢業業的做事，在遼軍還未南下前，耶律德光許諾過，等攻破汴京之後，就讓我做中原的皇帝。」
　　「然而，這廝卻是食言而肥，連個太子都不舍得封給我！」
　　「我壹怒之下，就砍了耶律德光的狗頭！」
　　聽到這話，在座的漢軍將帥都不禁以壹種鄙夷的眼神，看著趙延壽。
　　這種大言不慚的話語，趙延壽是真的敢說！
　　趙延壽是常山人，原來姓劉，父親做過縣令。
　　他被趙德鈞收為養子之後，便改姓為趙。
　　後來，趙延壽還成了後唐王朝的駙馬爺，官職壹級級地向上躍升。
　　到唐末帝李從珂時期，他的養父趙德鈞圖謀不軌，跟石敬瑭壹樣乞求耶律德光支持自己做中原的皇帝，但是被回絕了。
　　之後的趙德鈞、趙延壽父子眾叛親離，的確是無奈的投降了契丹人。
　　按理說，淪為階下囚的趙延壽，壹輩子都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但是趙延壽又被耶律德光看重，成了契丹國的幽州節度使，加封燕王。
　　從此之後，趙延壽便像契丹人豢養的壹條忠犬壹樣，非常賣力的對付漢人。
　　而耶律德光也並未虧待趙延壽，進入中原後，讓他做了大丞相、錄尚書事、樞密使……
　　趙延壽現在這麼做，的確有些恩將仇報了。
　　楊驍依稀記得，歷史上在耶律德光死後，趙延壽沒什麼好下場。
　　或許是養父的召喚吧，趙延壽最後也受盡屈辱的死在了契丹。
　　……
　　夜色凝重。
　　此時，在白馬津附近，漢軍營壘的外圍，壹隊人馬已經悄無聲息的集結起來。
　　他們穿著鶻尾甲、皮衣，頭戴鬥笠式的兜鍪，騎著高頭大馬，手中皆是長刀戰矛，壹副剽悍的模樣，卻也難以掩飾狼狽不堪的神態。
　　這些兵馬正是遼軍。
　　而為首之人，竟然是應該被亂箭射殺的耶律德光！
　　「陛下，咱們真的要夜襲漢營嗎？」
　　跟在耶律德光身邊的耶律阮艱難的咽了壹口唾沫，頗為遲疑的詢問道。
　　「怎麼，兀欲難道妳怕了嗎？」
　　耶律德光臉色不善的看著耶律阮。
　　耶律阮忙不叠的搖頭道：「陛下，臣是認為這太冒險了。」
　　「眼下咱們只聚攏了三四千騎。之前我遼軍十幾萬人馬都被漢人擊敗，這區區的三四千騎，臣認為勝算太小。」
　　「哼！」
　　耶律德光冷哼壹聲道：「兀欲，符彥卿敢以壹支奇兵襲我遼營，以致大勝，難道朕就辦不到？」
　　「我大遼銳士就辦不到？」
　　「今日壹戰，漢軍可謂是大獲全勝，他們認為朕已經死了，殊不知，死於亂箭之下的那人，是朕的替身。」
　　「朕許諾了趙延壽，若此戰勝利，就會封他當中原漢人的皇帝。」
　　「這是趙延壽的夙願，所以他壹定會按照朕的命令，以自己的部眾跟我軍裏應外合。」
　　「釋放漢軍營壘中的數萬戰俘之後，我軍就是反戈壹擊，把這些該死的漢人全部斬盡殺絕了！」
　　耶律德光的眼中閃過了壹抹厲芒，嘴角也勾起了陰謀得逞的笑意。
　　他當了這麼多年的契丹皇帝，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可不是有勇無謀的莽夫！
　　耶律德光從不打無準備之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