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失約

　　壹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了熟睡中的賀塵。
　　賀塵睜開眼，看了眼手機，已經淩晨壹點了。
　　賀塵借著月色下了床，沒有開燈，站在門前遲疑了壹下，還是打開了房門。
　　黎星闌背對著走廊的燈光，出現在賀塵的面前。他像是也剛從床上起來，赤裸著上身，只穿了條短褲便匆匆敲響了賀塵的房門。
　　賀塵微微偏過頭：“哥哥？”
　　黎星闌看著他，喉結動了動，卻沒能說出話。
　　“哥哥有什麽事嗎？”
　　黎星闌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般，用強硬的口吻道：“明天的遊學，妳不許去。”
　　賀塵沒有立刻應聲，他只是擡眼用他那雙淺色的眸子看著黎星闌，像是想要憑借熹微的光亮看清他的表情。
　　黎星闌偏過頭避開了賀塵的目光：“妳聽到沒有？”
　　“我已經把遊學費用發給班長了。”
　　“發了就發了，家裏又不缺那點。”黎星闌的不耐煩已經通過語氣傳達給了賀塵。
　　“我可以不去，但是哥哥，妳需要給我個理由。”
　　賀塵看到黎星闌向他走近了壹步，隨即自己的下巴被他捏起。
　　沒有戴眼鏡的黎星闌看上去比平時多了幾分攻擊性，他的目光在光線的陰影中顯出了幾分陰沈，賀塵聽見黎星闌說——“欺負妳，需要什麽理由。”
　　賀塵嘴唇動了動，還是開口問道：“哥哥已經決定好這麽做了嗎？”
　　黎星闌松開了手：“當然。”
　　賀塵垂下了眼不再看他：“我明白了。”
　　他見黎星闌沒有反應，又開口道：“哥哥還有事嗎，我要休息了。”
　　黎星闌這才往後退了兩步，看著賀塵在他面前關上了房門。
　　賀塵揉了揉被捏疼的下巴，平靜的躺回了床上，閉上了眼睛。
　　到了早上，六點的鬧鐘吵醒了賀塵，他從枕邊摸到手機關閉了鬧鐘，分別給江以晴和趙錫發了消息，然後直接將手機關機，躺在床上再次閉上了眼。
　　黎星闌中午回家的時候，看到坐在客廳的賀塵，才悄悄松了口氣。
　　賀塵看到他，依舊輕輕叫了聲“哥哥”，淩晨時發生的壹切好像只是壹場隨著昏暗的燈光搖搖欲墜的夢境。
　　但是黎星闌清晰的知道，那並不是夢，是他親口讓賀塵放棄了十分期待的遊學，還告訴他，自己只是想要欺負他。
　　他本以為賀塵會哭鬧，會委屈，會對他惡語相向，他甚至已經做好了賀塵今天早上依舊去學校集合的打算，賀塵卻只是平靜的留下壹句“明白了”。
　　黎星闌很想問問賀塵，他明白什麽了。
　　他覺得賀塵也許誤會了什麽，但是這個誤會他已經沒有了解開的機會。
　　昨天淩晨的時候，他翻著趙錫的資料，壹直翻到最後，除了“單親”壹欄讓他有些在意之外，沒有什麽值得留意的美容。
　　壹直到他點開了文檔最後的網址，網址旁邊的備註說明那是趙錫曾經用過的社交賬號。
　　網址打開的那壹瞬間趙錫便蹙起了眉。
　　那個賬號的頭像是壹個六色彩虹，黎星闌壹眼便認出了那是lgbt的標誌。
　　黎星闌仍有些不確定的點開了那個賬號的公開收藏夾，裏面收藏了很多視頻，其中夾雜了不少同性電影的剪輯，另外還有壹些別人拍的短視頻，視頻裏的男孩子不是同壹個人，卻有很多相似之處。
　　比如白皙的皮膚，清秀的臉，有些清冷的氣質。
　　這些元素組合在壹起組成了黎星闌印象中的賀塵。
　　這也讓黎星闌立刻有了壹個清晰的認知——趙錫是gay，且壹直喜歡賀塵這種類型的男生。
　　黎星闌心中隱隱泛起了惡心的同時，也做下了壹個決定——不能讓賀塵參加遊學。
　　如那壹天的秦彥所言，賀塵本就生了壹張容易惹人覬覦的臉，更何況，這個趙錫接近賀塵的目的，恐怕本就不單純。
　　讓賀塵和壹個本就對他心懷不軌的人共處壹室，黎星闌根本無法放心。
　　黎星闌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了將近壹個小時，最後還是貿然的敲開了賀塵的門。
　　賀塵讓他給個理由，他不知該怎麽開口。
　　他甚至無法給自己壹個理由。
　　就算趙錫真的不懷好意又能怎樣，就算賀塵真的被人騙了又能怎樣。
　　賀塵只是壹個小三的兒子。
　　賀塵怎樣都與他無關。
　　他壹遍遍地這樣勸說自己，但他的身體卻還是倔強的無法做到置之不理。
　　所以那時他沈默了片刻，然後向賀塵走近了壹步，伸手挑起了賀塵的下巴，賀塵漂亮的眉眼清晰的映在了他的眼中。
　　在黎星闌的視角中賀塵眼尾上挑，鼻梁壹側的小痣在昏暗的燈光下竟顯出了幾分嫵媚，蒼白的皮膚讓他在夜間看上去像是西歐神話中的吸血鬼。
　　黎星闌看著那張艷麗的臉，露出壹個惡劣的笑容：“欺負妳，需要什麽理由。”
　　黎星闌沒有在賀塵的眼中看到委屈或是氣憤，賀塵的下巴被捏紅了壹片，但賀塵只是平靜的看著他，任由他用言行欺辱，像是壹個長輩縱容小孩的玩鬧。
　　這樣的認知讓黎星闌心裏更加煩躁。
　　後來賀塵關上了門，黎星闌壹個人站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著緊閉的房門，壹時之間竟湧上了壹陣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孤獨感。
　　還好，今天的賀塵看上去壹切正常，似乎對昨晚的事並不在意。
　　也許他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期待這次遊學旅行。
　　黎星闌心懷僥幸的想著。
　　之後的幾天，賀塵的表現也都和往常壹樣。
　　高二年級的學生都去遊學了，他沒有參加，便獲得了三天留在家中的假期。
　　賀塵依舊每天都向黎星闌打招呼，但是黎星闌卻註意到，賀塵已經很久沒有主動向他搭過話。
　　第三天，黎星闌回家時賀塵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黎星闌坐在了賀塵的對面。
　　“哥哥。”賀塵照常打著招呼。
　　黎星闌抓起桌上的水杯抿了壹口，狀似無意的開口道：“學校組織的旅行都很匆忙，各個景點都要卡著時間逛，又忙又累，無聊的很。”
　　坐在對面的賀塵低垂著眼眸，沒有應聲。
　　黎星闌用余光瞥了壹眼賀塵的反應，繼續道：“妳要是想旅行，假期有的是機會，沒必要跟學校那幫人擠。”
　　賀塵只是靜靜看著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並沒有回話。
　　壹直到黎星闌受不了這樣的氣氛準備起身離開時，賀塵才開了口：“哥哥。”
　　“嗯？”黎星闌回過頭去。
　　賀塵擡頭看他，露出壹個淺淺的笑容，輕描淡寫的開口：“看到我過得不好的話，妳會開心壹點嗎？”
　　黎星闌看得出，賀塵是很認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黎星闌攥緊了手中的水杯，那壹刻他很想對著賀塵說出真相，然後在他臉上留下壹拳。
　　但是最後，他也只是露出壹個輕蔑的笑。然後咬牙切齒的擠出兩個字：“當然。”
　　話音剛落，黎星闌便轉身上了樓，不去看身後賀塵的反應。
　　賀塵看著黎星闌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周四高二也恢復了正常上課，賀塵剛壹進校門，便聽到周圍分布的高二學生依舊在意猶未盡的聊著前三天的旅行。
　　賀塵走進教室時，趙錫已經坐在了位置上。
　　賀塵能感受到趙錫的目光壹直在自己身上，而他卻不知該如何面對這炙熱的目光。
　　賀塵坐下後，兩個人都沈默著。
　　快上課時，賀塵才小聲開口：“抱歉，我失約了。”
　　趙錫楞了壹下。
　　那天早上，趙錫剛壹起床，便收到了賀塵的消息——抱歉，我去不了了，妳玩的開心。
　　之後，賀塵的電話便再也打不通了。
　　壹直到高鐵到站，趙錫站到另壹個城市的土地上，也沒能聯系到賀塵。
　　只有晚上的時候，他自己壹個人得到了壹間雙人標間。江以晴告訴他，賀塵並沒有退回自己的遊學費用，並且特意叮囑她用自己的費用給趙錫安排單獨住宿。
　　賀塵那樣壹個情緒壹直很穩定的人都為了這場旅行表現出了肉眼可見的期待，趙錫想不通賀塵的突然失約與失聯，這個時節那座城市的風景很好，可是在外遊學的三天趙錫只想著早點回到晏市。
　　他昨晚八點下了高鐵便想去找賀塵，卻猛然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賀塵的家庭住址。
　　他們之間，只剩下了學校這唯壹的交集。
　　趙錫壹夜未睡，他壹直擔心來到學校會得到賀塵離開壹中的消息。
　　就像賀塵來到壹中那樣突然。
　　萬幸，那個清瘦的身影還是邁步走進了教室，即使對方連壹眼都沒有留給他。
　　他摸不準賀塵的心思，只能陪賀塵壹起沈默著，卻等來了賀塵的道歉。
　　那壹刻，趙錫覺得，壹切的原因都不重要了。
　　趙錫伸手揉了揉賀塵柔軟的頭發：“沒關系，妳不來肯定有妳的理由，不想說就不說了，下次有機會再壹起去旅行吧。”
　　上課鈴聲響起，賀塵的聲音沒入其中，微不可聞，像是在對自己說話：“還會有機會嗎？”
　　他卻等到了回應。
　　“壹定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