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七章 最後的病人

　　張天流盤坐在老牛背上，看著虛擬屏幕上的地圖楞楞出神。
　　不遠處，洪大師正在向漁夫打聽事情，足足半刻鐘才趕回來，笑道：“沒錯了，就在這壹帶，但因為地勢改變成了湖泊，青石亭很可能被淹沒在湖泊下。”
　　張天流揮手撤銷屏幕，坐著老牛進入湖泊中，用慧眼回看過去。
　　洪大師沒有打攪，始終在湖畔觀望。
　　雖然張天流壹直不說，但跟隨他如此多年，洪大師已經知道公子爺具備某種知曉過去的能力。
　　幾天後，他們離開湖泊前往下壹處，這壹次沒有石碑，沒有符文遺跡，單純是為了某個人而來，雖然這個人在四百年前已經過世，但他也曾經做過符語研究，只可惜沒能獲得重視，最終郁郁寡歡而死。
　　至於他的成果，因為死後不久的壹次幽族擴張而銷毀。
　　張天流來到他死前的家園，這裏已經成為壹種幽藍色毒草種植地，高處看去，如壹片無邊無際的幽藍麥田，經過三十年培育，毒草長勢極好，已經具備百年藥性，但此地的汙穢依然濃郁，以這種方式除汙穢，再有百年也難消，不過各方勢力倒是希望它能堅持越久越好。
　　張天流獨自在草田中遊走，徘徊不定，看起來像個漫無目的的傻子。
　　而在他的世界裏，他已經融入了壹名符文師的生活，看著他時而欣喜若狂，時而搖頭失望，看他廢寢忘食，看他撰寫心得，也看到他被人孤立，屢遭拒絕，最後被人視做了瘋子，家人也離他而去，最後孤苦無依，壹病再也起不來。
　　張天流將他的研究壹壹記錄，印上他的名諱及年代、何方人士。
　　走出草田，騎上老牛，張天流忽然問：“這壹趟，出來幾年了？”
　　“十七年。”洪大師道。
　　十七年不短了，張天流卻感覺過了更久。
　　用過去看文獻自然簡單，但看他人研究所悟卻費時費力，畢竟跟碑文壁畫等死物不同，要看到壹個符文師的研究，光有心得還不夠，還要知道他如何走上這壹步，以及未來設想。
　　這便要融入對方的生活，而他所經歷的時間，感覺過了壹千七百年。
　　張天流這壹路闖入了不下四十幾位符文師的生活，有幾十年前，幾百年前，以及上千年的，最久的是壹位兩三千年前的宗師，此人最後去了天涯，也是目前有記載最後壹位去天涯的符文師，再久遠的有誰做個符語研究，符語會館諸多大師宗師也少有耳聞。
　　不過這十七年來，應該又有不少大師與宗師到了鳳旗鎮，回去打聽，順道交流，下次再出來。
　　可惜這壹次回去，讓張天流失望了。
　　雖然鳳旗鎮又加入了近千名符文師，還都是大師級以上的人物，普通符文師每年都破千，不過他們只是來學習的，提供不了什麽，而這批大師與宗師並沒有帶來有關符語的消息，有也是張天流已經知道的。
　　“奔波五十年了，也該歇壹歇了。”張天流回了木屋，洪大師則先去了壹趟小門診。
　　“是嗎，還有壹甲子，對我而言已經夠了。”洪大師從手術臺坐起，抓過壹旁的衣服。
　　雖然符文大陸重新進入了修煉界，以洪大師如今的人脈，踏入修煉界不難，資源上也有霧山派幫忙，修煉方面還有公子爺這個變態提點，但是，洪大師曾經預支了太多壽命，即使邁入修煉領域，過不了多久也要面臨天人五衰。
　　讓他續命的辦法不是沒有，但資源上消耗會很恐怖，他要在三百年內修煉到五境才能償還欠下的債，六境才會有多余的壽命，而讓他提升到六境的資源，能輕易把壹百個天賦中上孩子拉到六境領域了！
　　他現在也不是不修煉，還有張天流的刺紋幫助，不然他連壹甲子的壽命也沒有。
　　不過已經夠了，他不想拖累別人，特別是鸞笙！
　　“白先生，到了三境，我可否有機會應天呢？”
　　白大褂搖頭：“應天對十境之下的修士而言很殘酷，雖然有概率能重拾前世，但很可惜，其中的復雜，妳未必能接受。”
　　“何解？”洪大師有些疑惑。
　　白大褂解釋：“重拾前世，非妳這壹世修到三境，下壹世能重拾回來，他很可能重拾了前幾世，而把中間的這幾世忽略，並且妳下壹世未必是人，那麽這樣的應天對自身而言痛苦又殘酷，如下壹世妳成了妖，妳的族人與霧山派，與鸞笙成為死敵，妳當如何面對？因此真正的應天之人，是完全舍棄過去，只保留某種能力傳承下來，讓自己的轉世有機會觸摸到，鳳池嫣大體便是如此，她的應天之力激活，不僅要成為人，還要成為女人，甚至還有別的設定，缺壹不可，而傳承獲取後，是否重拾記憶尚未可知，但不難假想出，它同樣存在多面性，壹切看前世強大的自己如何取舍，是否與曾經自己契合，還是當南柯壹夢，壹笑而過？更不排除重拾曾經的恩怨情仇，還有為傳承做嫁衣，從而悟出新的道！這些都不是目前妳能具備的，只獲取前世記憶碎片，它很殘忍！”
　　洪大師聽後深吸壹口氣，發出壹聲重長的嘆息，向白大褂作揖告辭。
　　此後歲月，洪大師再也沒有離開過鳳旗林口，他與鸞笙見面的機會也越來越少。
　　鸞笙已經完全踏進修煉界，跟世俗應該有個割舍！
　　新歷壹百零三年，也是北安國建國百年，已經從小鎮升華成鳳旗城的城北，壹間古老的木屋被人從裏面拉開，壹頭長發拖地半丈的張天流走了出來。
　　壹時間，惹得行人紛紛側目。
　　附近的人多數不認識他，但這個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其頭發就像幾十年沒打理過壹樣，但不僅光潔柔順，在出了門後還自動飄浮起來，好似在輕風中曼舞的絲綢，怎不惹人註目。
　　張天流也沒搭理任何人，獨自城外走去，磚窯巷裏的老牛倒是很有靈性的跟上。
　　“公子爺！”壹聲蒼老的呼喊，讓張天流停下腳步。
　　回頭，見到滿頭白發，皺紋布滿的洪大師從小門診裏跑出來。
　　張天流沒說什麽，擡手間，壹股輕氣將洪大師平穩的托到了牛背上。
　　洪大師擠出壹抹笑容，摸摸老牛道：“妳是越來越老健，我是越來越老衰。”隨後他對張天流背影道：“這次，公子爺要去哪？”
　　“北上埠都。”
　　“可是聶玥婷仙子又發現了什麽？”洪大師這些年沒有離開，張天流雖然也極少出門尋找符紋資料，不過常被邀請去鑒別壹些古物，而邀請最多的便是聶玥婷。
　　“她十年前去了天涯，這次是下海。”張天流沒做多解釋，默默的走向北門。
　　“這次回來，公子爺可否送我去壹趟高奇國？”
　　“小事。”
　　兩人心照不宣，再也無言。
　　他們出北門時，早已門可羅雀的小門診裏，白大褂走出來，他將門牌壹換，就此往南門而去，此後再也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