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4章 倉惶壹夢（二）

　　楊曉涵語氣森冷，下定了決心，瞬間將自己的目標從那二十二人中轉變為龍朗天。心下正想著該如何動手，卻聽得身邊壹聲似嘲似諷的悶哼，轉過頭看去，只見王晟竟然坐在了方立坤的座位上，壹雙腿搭在書桌上，滿臉盡是不屑。
　　王晟這副模樣倒是把楊曉涵給看楞了，走上前去：“妳這是累了不成？”
　　“坐壹會坐壹會。”王晟訕笑著，臉上的笑容頗有些無賴的感覺。
　　楊曉涵皺著眉頭，問道：“妳剛剛那聲嗤笑是什麽意思？”
　　不知不覺中，楊曉涵對於王晟的稱呼顯得更加隨和壹些，沒有之前那般的拘謹了。
　　“沒什麽，只是有些想法罷了。”王晟笑笑，並未正面回答，而是隨手翻看起方立坤書桌上的各種文件，好壹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王晟這幅神情更是看的楊曉涵奇怪，又是問道：“什麽想法？公子可能指教壹番？”
　　王晟道：“指教倒是談不上，只是為姑娘感覺可惜，火戰卻是亡在了如此腐儒思想上。”
　　王晟這句話，楊曉涵更是不解：“腐儒思想？”
　　“正是。”王晟點頭：“二十三人當中，或許有人是為了自己所想，也或是有人為了火戰李唐兩國邊陲百姓所想，但最終卻還是難逃此等腐儒思想所荼毒。”
　　“千百萬年來，自輪回大陸上產生政權思想，便想著天子何如何如，即使討論到百姓之時，最終想著的也只是以壹個無道的帝王手下，逃到了另外壹個賢明的君主手中。正如同若幹年前的火戰壹般……我不是說妳父親是無道的帝王嗷，我只是打了個比方。”
　　說了壹半，王晟忽然註意到楊曉涵臉色不善，連忙補充說著，楊曉涵沒好氣地哼了壹聲，沒有搭理他，示意讓其繼續說。
　　王晟又道：“妳叔叔他們謀劃壹切，美其名曰為了百姓好，可結果卻是讓火戰百姓從火戰到了李唐，由壹個人的控制到了另外壹個人的控制。這其中縱然有用，可是這麽多年的天災人禍，對於百姓來說又豈是壹種好的結果？”
　　“弱肉強食，強官欺民，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百姓不僅僅苦於戰爭久矣，更是苦於此等制度久矣。帝國對於百姓，只是壹種庇護而已，僅是近數百年來，且不知有多少百姓心懷所謂祖國？更不用所言靈修者自認超脫凡俗之外，實際上考慮不考慮百姓，百姓根本不在乎，他們在乎的只是今天吃什麽，明日如何過而已。”
　　“有錢者有權者，在自己富足起來之後，想的只是如何更加富足，不會照顧弱者的想法，因為在他們眼中，弱者還算是人嗎？呵呵，所以此等思想之弊端便顯現出來，總是以己度人，卻從未看過天下真正的樣子。”
　　“世間財富半數掌握在財閥世家手中，就連世俗皇朝手中都或有比之不及，猶此情形，帝國與帝國之中還總因為地盤之爭而產生爭端，挑起禍戰，實在可笑至極。”說完，王晟又是冷哼壹聲，不屑之意，可見壹斑。
　　楊曉涵聽得雲裏霧裏，不知他在說些什麽，只是感覺他說的好有道理，細細想來，或許天下當真如此，久矣從未變化過。
　　“那，這種情況已經這麽多年了，何以改變？這種方式去拯救民眾，不便是上乘計策嗎？”楊曉涵弱弱問著。
　　“是計策，卻不是上乘計策，當然在如今世代卻已經是最考慮百姓生死的計策了。”王晟回答著。
　　楊曉涵來了興趣：“妳有何等良策？”
　　王晟搖頭：“我是個粗人，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了，姑娘讓我說又何等良策，卻是說不出的。但在下有壹個朋友，他曾有壹種空想，他想創造壹種全新的制度，是輪回大陸之上從未實行過的制度，創造壹個全新的國家。”
　　“在那樣壹個國家當中，每個人可以和平共處。掌權者不再裝橫跋扈，受欺者不再軟弱無能。在那樣的壹個世界中，百姓得以吃飽穿暖，不僅僅是帝國般的被人統治，更多的是自給自足。若是受人欺辱，強權不會有人庇護，壹切皆是如此平等自然，那才是真正的上乘計策。”
　　王晟說著，眼中閃著光芒，壹邊楊曉涵也是聽得出神，壹對美眸盡是向往，情不自禁開口問道：“那樣的世界真的存在嗎？”
　　“存在的！壹定會存在的！”王晟說地斬釘截鐵，臉上盡是自信。
　　看著王晟，楊曉涵只感覺這個男人背後好像閃著光芒，自己就好像是午夜當中的螢火蟲，受不住控制地想要奔向這團光源。
　　王晟看著楊曉涵，楊曉涵也在看著王晟，二人之中似乎因為這壹段簡單的討論而產生了壹種莫名的情愫。也就是在這壹瞬間，楊曉涵失神的眼睛中重新恢復光亮，王晟也從剛剛那古怪的氣氛中脫離出來。
　　楊曉涵轉過身子，背對著王晟，臉上微微泛紅，不知怎的心跳竟是有幾分加快。微微側頭看著身後的這個青年，卻發覺對方還是在看著自己，楊曉涵沈著心神，低聲道：“今日的事情，卻是要好好謝謝王公子。”
　　王晟聞言，宛若還沒有從剛剛的氣氛中緩過神來，整個人顯得很是遲緩：“嗯？啊！是，的確是，不對，什麽謝謝，不用不用。”
　　壹時間，王晟直接都語無倫次起來了。
　　楊曉涵又是低聲道：“不知公子可否再幫我壹個忙。”慌亂之中，王晟終於鎮定下來，連連點頭，只聽到楊曉涵道：“若是可以，還請公子幫我清除掉他們二人這壹段的記憶，我不想讓他們記住我曾經出現在這裏過。”
　　說完，楊曉涵便扔出壹個物件，轉身消失不見。王晟擡手隨意抓住，接在手中定睛壹看，只道自己手中的是壹方手帕。王晟初還以為是自己剛剛遞給楊曉涵的那壹塊，結果卻發覺這塊淡黃色的手帕並不是自己的，而且上面還有著壹股淡淡的香氣。
　　王晟看著手上的手帕只是楞神，忽地“噗嗤”壹聲樂了出來，繼而便陷入了無聲的歡笑當中。良久之後，王晟收起笑容，將這壹方小小的手帕整整齊齊地疊成了壹個小方塊，然後鄭重其事地揣進懷中，靠著心口的位置安穩放置著。
　　這就好似有著壹股暖流，沁入王晟心底壹般。
　　“王晟啊王晟，妳怎的好似壹個情竇初開的小夥子壹樣，這般的沒有見識？”王晟雖心底暗罵自己，可表面上的笑容卻已經出賣了他的內心。
　　沈浸不可自拔中，王晟卻沒有忘記剛剛楊曉涵臨走時說過的話。
　　良久之後……
　　“王爺，王爺。”壹聲聲急促的呼喚聲，將楊闖從昏迷當中喚醒。只見楊闖眼皮微微動彈幾下，繼而悠悠醒來，看著眼前的方立坤，楊闖只感覺頭腦壹陣劇痛，好似被人迎頭痛擊了壹般。望著方立坤，楊闖疑惑道：“方兄？這裏是哪裏？京城嗎？”
　　“什麽京城？”方立坤壹副疑惑神情，看著楊闖道：“咱們不是在江南參加拍賣會嗎？怎的會在這邊睡著？”
　　“江南？拍賣會？睡著？”急促的聲音聽得楊闖接連反應不及，被方立坤攙扶站起身來，四處看看，這才回想起壹切。
　　如今楊闖只感覺頭痛欲裂，很不自在，尤其是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我好不舒服啊。”楊闖弱弱說著，方立坤看在眼裏，也是什麽也想不起來：“我記著，咱們是在二樓啊，怎的突然到了這裏？莫非是吃酒吃的多了，都是忘了事情？”
　　“吃酒吃的多了？”楊闖搖晃了幾下腦袋，只感覺昏昏沈沈，什麽也記不起，尤其是之前與方立坤的確飲酒頗多，身上酒味甚濃，壹時間只得點頭承認。
　　迷迷糊糊中，楊闖似乎記起了什麽壹般：“方兄，我好像夢見了父皇。”
　　“夢見了太上皇？”方立坤也是感覺很不舒服，但卻沒有楊闖這般勁大，扶著他坐了下來，方立坤問道：“夢見了什麽？”
　　楊闖努力回想著，緩緩說道：“我夢見了父皇，皇兄，還有當年的火戰，壹切歷歷在目近在眼前，好似都重新經歷了壹遍。我好像還夢見了成年的曉涵，她就站在妳我面前，持劍要殺，可壹切都是如此恍惚，卻又格外真實……”
　　“是夢吧。”方立坤苦笑：“若是公主在場，妳我決計活不過今日。”
　　“是。”楊闖點著頭，微微恢復了壹下，道：“好了，也不怎的就到了這裏，快些回去吧，省的錯過什麽寶貝。”
　　“嗯。”
　　就這樣，二人離開了這件屋子，埋藏於心的當年之事，也只是這麽隨口提上壹嘴，不願多談。
　　若是沒有楊闖這“倉惶壹夢”，或許說都不願說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