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回 欲結朱陳施巧計 心懷叵側動奸謀
　　江海天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是害怕隔墻有耳，在屋內談話，怕我偷聽！豈有此理，他們把我當作什麽人了？”江海天在武學上的造詣何等高深，見楊鉦肩頭微動，已知他是要轉身張望，立即閃到壹棵樹後。他動作迅捷無聲，莫說是在黑夜，即在白天，楊鉦也難發覺。
　　上官泰道：“二哥，妳究竟有什麽機密的事情，要拉我出來說話？又為什麽要瞞住客人？想那老叫化是壹幫之主，而那姓江的，據妳所說，也是武林中極有身份的人，難道他們會來偷聽？”
　　江海天本要走開，但聽了這些話，卻禁不住心頭壹動，“是啊！他們有什麽事耍瞞住我？想必是和我有關的了，疑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們要瞞著我，我倒非偷聽不可了。
　　仲叔叔到底是老江湖，早看出他們心懷鬼胎。哼，這姓楊的適才對我何等殷勤，想不到背地裏卻是如此鬼鬼祟祟。”江海天決意弄個水落石出，索性飛身上樹，就在他們頭頂，偷聽他們說話。
　　只聽得楊鉦說道：“我當然相信得過那兩個客人，但這件事情，關系咱們的身家性命。隔墻有耳，萬壹泄露出去，那就大大不妙了。”
　　上官泰驚疑不定，說道：“二哥，咱們都是隱居深山，與外界很少往來。也沒有什麽極厲害的仇家，哪來的飛來橫禍，妳說得那麽嚴重！”
　　楊鉦道，“此事麽，可大可小。為禍為福，都只看妳如何處置。三弟，妳少安毋躁，且聽我慢慢道來。
　　”好，我先從兒女之事說起。我先問妳，妳的紈丫頭和我家那小子今年都是十五歲，看他們平日形跡親密，妳不察覺他們彼此都是心中有意麽？“上官泰點了點頭，說道：”我是個爽直人，本來這話兒我也早就想對妳說了，只怕妳家的梵小子嫌我的女兒。“原來上官泰獨生壹女，寶貝異常，他的女兒上官紈的確是鐘情楊梵，她母親向她查問，她也曾含羞默認過的。只是楊梵的態度卻是有點輕挑，上官紈也摸不透他是否真的是喜歡她。
　　楊怔笑道：”紈丫頭長得如花似月，我只怕我家小子配不上妳女兒呢！“上官泰喜道：”這麽說，妳是有意和我親上加親了？“楊鉦道：”他們兩小無猜，年貌也正相當，親上加親，實是最好不過。“說到此處，忽地嘆了口氣道：”唉，只是——可惜，可惜！“上官泰怔了壹怔，道：”可惜什麽？“楊鉦道，”可惜咱們沒有早壹點為兒女打算，現在議婚，已是遲了！“上官泰道：”此話怎說？“楊鉦嘆了口氣，緩緩說道：”這次我到了竺家，竺大哥也和我提起了兒女的婚事，像妳壹樣，想與我親上加親，結成秦晉之好！“上官泰道：”哦，原來他也想把他的女兒許給妳那小子作媳婦。清華這丫頭不是還很小嗎？“楊怔道：”小是小，但不算很小，今年十二歲了。比我的梵兒小三歲，竺大哥還說，丈夫應該比妻子大壹點才好呢。但我知道我的梵兒只是把她當作小妹妹看待，他真正喜歡的只是妳的紈丫頭。“上官泰道：”竺大哥怎的會突然想起要為他女兒定親？早不說，遲不說，恰恰現在和妳說？“楊鉦道：”三個月前，他女兒第壹次單獨出門，是偷偷離家的，妳猜她是上哪兒？“上官泰道：”是上妳家找她的梵表哥嗎？“
　　楊鉦道：”是呀。她偷偷離家，來和我那小子玩了幾天。她家裏可鬧得天翻地覆。除了她自己之外。家裏的人都派出來找他那寶貝的女兒了。“江海天聽到這裏，這才知道，厚來那次碰到的和那小姑娘同在壹起的青衣漢子，以及後來那壹夥來尋覓他們的人，都是竺家的仆人。他們大舉出動，在江湖上也鬧得沸沸揚揚，卻原來是為了這樣壹樁小事。
　　江海天心裏想道：”這位竺老前輩寵愛他的女兒也未免太過了。但他的手下，對黑白兩道全不賣帳，他女兒吃了祁連三獸的虧。祁連三獸和朝廷鷹爪勾結，他的手下也就把朝廷鷹爪斬殺了壹大批。從大處看來，這位竺老前輩，還是可以結納的人物。“楊鉦接著說道：”我本來也把這丫頭當作小孩子，她偷偷來我家玩，我也只看作是孩子的淘氣，不知江猢兇險，胡亂行事。
　　但竺大哥可不是這樣想，——他女兒第壹次離家，就來找我家的小子，這壹件事提醒了他，他女兒已經漸漸長大了，除了父母之外，心中就只有壹個表哥了。壹因此，竺大哥才想到要與我聯親，早早為他女兒定下名份。“上官泰道：”妳答應了沒有？“
　　楊鉦苦笑道：”我能夠拒絕竺大哥嗎？他不是和我商量的，他是用命令的口吻叫我備辦三書六禮的。“上官泰呆了半響，說道：”竺大哥也真是的，對親家本是兩廂情願之事，豈能出以命令施行？唉，但既然如此，我也不願與他爭了！“楊鉦憤然說道：”是不是呢？妳是第三者已經替我不平了！
　　妳想我怎能咽下這口氣？莫說我家小子本來是喜歡妳的女兒，就是沒有這檔事情，我也不能讓我的梵兒受他們父女的欺負！“上官泰道：”清華侄女還小著呢，看她性情，雖然驕縱，卻還不似她爹爹的不可理喻。“江海天暗暗好笑，上官泰本人就是個不大講理的人，而這”不可理喻“四字卻從他口中說出來，那麽他這姓竺的襟兄，敢情真的是天地間最不講理的人了？”或許是上官泰惱怒他的襟兄要搶他的愛婿，故意把那姓竺的說得過份了些吧？但他卻也給那姓竺的女兒說好話，可見也還是個有幾分公道的人。“江海天心想。
　　江海天聽他們談論的盡是兒女私事，本來不想再聽下去，但他是躲在樹上，上官泰與楊鉦就在樹下。此時他若溜走，卻沒把握令得他們毫無知覺，江海天轉念壹想，域許從他們的談話中，也可以稍稍知道壹點那姓竺的來歷，就打消了溜走的念頭。
　　只聽得楊鉦說道：”有其父必有其女，清華這丫頭現在已然驕縱，焉知長大了不是和她父親壹般？古語有雲：齊大非偶，即使我那梵小子受得了老婆之氣，我也受不了親家之氣。“上官泰不覺笑道：”事情都已經定了，妳訴苦也沒有用。“他這笑聽來是對楊鉦的嘲笑，實在也是自己的苦笑。
　　楊鉦道：”不，我雖然不敢拒絕，但也沒有答應。所以我才來與妳商量的。“上官泰詫道：”此話怎說？“
　　楊鉦道：”我推說這件事情，總也得讓我回家告訴梵兒的媽。
　　反正他們年紀都小，也不必急在壹時。“
　　上官泰道：”竺大哥怎麽說？“
　　楊鉦道：”他起初很不高興，說我的渾家和他的渾家是妹妹，還會不同意嗎？我說我習慣了事事和妻子商量的，我也知道她決無異議，狙先告訴她壹聲，讓她也高興高興，再來備辦三書六禮，不更好嗎？竺大哥說不過我，只好依從我的意思，但他卻又提出壹事，要我約束我的兒子。嘿，嘿！這件事情和妳們父女也有關系了！“上官泰嚇了壹跳，道：”怎麽扯到我的身上來了？“楊鉦道：”妳的紈丫頭和我的梵小子上個月不是結伴到過他家嗎？我就是因為梵小子久不回家，才到他那裏探望的。“上官泰道：”哦，莫非是竺大哥因此犯了心病了？他們表姐弟、表兄妹從小就是喜歡在壹處玩的，不過小時候是跟大人去，現在大了，不用大人陪伴而已。這也算不了什麽壹回事呀！難道咱們還講究‘男女授受不親’這壹套嗎？“楊鉦道：”是啊！可竺大哥不是這麽想。正因為孩子大了，他既然有意將他女兒許配我家小子，可就不願看到妳的紈丫頭也插在中間了。所以他要我約束梵兒，不許再與妳的阿紈往來！他還要我告訴妳，叫妳也要管柬管柬妳的女兒！“上官泰最寵愛女兒，聽了這話，不覺暗暗惱怒，說道：”我的女兒，不用別人來管。“楊鉦冷冷說道：”咱們和他是襟兄弟，他壹向也是把咱們當作下屬管柬呢！他要妳做什麽，幾時許可妳道個‘不’字的？“上官泰憤然道：”咱們的子女，他都要伸手來管，那也未免太欺負人了！“楊鉦道：”上官兄，只要妳下得決心，咱們就結親家，氣壹氣他！“上官泰默然不語，半晌說道：”那就是要與他公開決裂了！“楊鉦道：”不錯。我就是要和妳商量此事。咱們兩人聯手，以後再也不聽他的話！“上官泰道：”咱們聯手，也未必就敵得過他！“楊鉦道：”至少也可以打個平手吧？“
　　上官泰道：”襟兄弟動起手來，這有什麽好意思？“楊鉦道：”難道妳就甘心壹生受他欺負？還要連累咱們的兒女也受他欺負？本來是好好的壹對，卻要給他拆開？“上官泰想起了女兒的終身幸福，似看見了女兒的滿面淚容在他眼前搖晃，心道：”紈兒知道了此事，不知多難過呢！“他幾乎就要沖口而出，答應與楊鉦聯手對付他們的襟兄了，但終於還是咬牙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楊鉦冷笑道，”妳還是害怕他！“
　　上官泰道：”不是怕他。唉，妳不知道……總之我是不願與他交手。“江海天躲在樹上。居高臨下，看見上官泰說這幾句話的時候，不但聲調激動，神情也頗有幾分異樣。猜想他必是另有隱情，所以不論楊鉦怎麽遊說，他都不願意與襟兄交手。
　　楊鉦哈哈壹笑，說道：”我倒有個法子，不必咱們親自出馬，就可以將他除去，不知妳可願意促成此事？“上官泰怔了壹怔，半晌說道：”妳，妳是想借刀殺人？“楊鉦道：”不錯。依我看來，當今天下。只有江海天可以與竺太哥匹敵。咱們想個法兒，令他們二虎相爭，即使不能將他除去，至少也可以弄得他們兩敗俱傷！“江海天聽到這裏，恍然大悟，心中想道：”怪不得這姓楊的向我泄漏他襟兄的武功秘密。哼，他倒是打得如意算盤。且看上官泰如何回答？“上官泰道：”什麽法兒？想必妳己是胸有成竹的了？“楊鉦陰惻惻他說道：”妳是想竺大哥去找江每天拼命呢？還是想江海天去找竺大哥拼命？“上官泰道：”要竺大哥找江海天拼命，須得如何？“楊鉦道：”那就要妳受點委屈，妳把自己弄傷，說是江海天將妳打傷的。我給妳作證明。我再教妳壹番說話，非挑撥得他與江海夭拼命不可。妳雖然身受壹時之苦，但為了兒女，似乎也還值得。“上官泰冷冷說道：”妳倒真是把咱們竺大哥的脾氣摸透了。
　　盡管他對我嚴苛，倘若我真是受了外人之傷，他是非出頭拼命不可的。嘿，嘿，妳這條‘苦肉計’為什麽不施之自己？“楊鉦道：”恰巧妳有與丐幫這壹段糾紛，江海天今日與仲長統上山，妳也曾與仲長統動了手了。雖說江海天是給妳們調解，但妳不可以說成江海天暗算妳嗎？妳右這段過節，這‘苦肉計’由妳來唱，比我適合。“上官泰冷笑道：”嘿，嘿！好，好壹條苦肉計，虧妳想得出來！“楊鉦瞧他神色不對，連忙說道：”我早說過，我有兩個法子。
　　這條苦肉計不過供妳參酌而已。妳不願意，咱們另行商議。“上官泰道：”另壹條是要江海天去找竺大哥拼命了。人家是俠義道，妳今日不是已試探過他的口風了？妳想利用江大俠給妳拼命，這不是癡心妄想麽？“楊鉦哈哈笑道：”上官兄，妳也未免太老實了！“上官泰怔了壹怔，道：”楊兄，此話怎說？“
　　楊鉦打了壹個哈哈，皮笑肉不笑他說道：”咱們說不動江海天，難道不會想個巧妙的法兒，叫他自動去找竺大哥拼命嗎？“上官泰道：”好，我倒要聽聽妳這智多星有何妙計？“楊鉦道：”江海天有個記名徒弟叫李光夏的，現在正在竺家。
　　做竺清華的書童。江海天為了我回這個失落的徒兒，這幾個月來，走遍了黃河南北！“上官泰道：”這些事情，我都已知道了。但這和妳說的‘妙計’，卻有什麽關連？“楊鉦陰惻惻地笑道：”咱們的文章，就在江海天這徒弟身上來做。比如說，這姓李的小子，如果不明白的在竺家死了，江海天能不去找姓竺的拼命嗎？“上官泰打了個寒襟，說道：”妳要害死這小孩子麽？妳不是說竺家父女，對李光夏很是寵愛，名雖書童，實際是對他如同家人壹般麽？妳若害死了這孩子，竺大哥豈能與妳幹休？“楊鉦笑道：”我當然不會那麽笨，親自去殺害他。所以我才來和妳商量，妳不是知道有壹種毒草，殺人不露痕跡的麽？妳采這毒草給我，化成粉劑，我有辦法，借竺清華之手，將他毒死。連竺清華我都可以把她瞞過。“江海天聽得毛骨聳然，想不到楊鉦竟是如此狠毒，他按不下心中怒火，正要下去斥破他的好謀，但心念壹轉，卻又暫且忍住，暗自想道：”且看上官泰如何？“心念未已，只聽得上官泰發出了壹聲冷笑，說道：”楊大哥，妳把小弟看作什麽人了？“楊鉦呆了壹呆，說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此事若成，至少可令他們兩敗俱傷，咱們的好處可就多了！壹來可以免受竺家的欺淩，二來咱們的兒女可以結成美滿姻緣，再也不用擔憂別人阻撓；三來，嘿，嘿，天下去了兩大高手，咱們兩家聯合起來，天下還有誰人能與咱們作對？“話猶未了，上官泰已是大聲喝道：”住嘴！縱有壹千樣好處，我上官泰也絕不能做壹個無恥小人！“楊鉦面上壹陣青，壹陣紅，冷笑說道：”上官兄，我是小人，妳壹向的行事，也不見得就是正人君子！“上官泰勃燃大怒，跳起來道：”不是正人君於，做事也總還得有點良心！江海天於我有恩，妳卻要我恩將仇報，還要我去謀害壹個無辜的孩子！哼，哼，妳，妳簡直是——“楊鉦冷笑道：”妳不肯依從，那也罷了。妳我傷了和氣不打緊，卻何必令咱們的子女為難，難道他們日後就不再見面了嗎？“上官泰本來要罵楊鉦禽獸不如，聽他這麽壹說，驀地想起了自己的女兒對楊梵是那樣癡情，不由得心中難過，也就不對楊鉦太過絕情了。當下，上官泰嘆了口氣，說道：”妳回去吧。
　　此事只當妳沒有說過，我也不會再提。兒女之事，聽其自然。妳答不答應竺家婚事，任隨於妳。但我可要勸妳收拾起客人之心！“楊鉦灰溜榴他說道：”妳甘心受竺大哥欺負，我自是不能勉強妳。好吧，妳趕我走我便走，只盼妳不要後悔！“楊鉦站了起來，正要走路，上官泰忽道：”且漫！“楊鉦只道他回心轉意，笑道：”妳可是想清楚了？怎麽，咱們再商量商量？“上官泰深沈的目光盯著楊鉦，緩緩說道：”只是為了兒女之事，妳不會就向竺大哥下此毒手。妳，妳可是在竺家打聽到什麽秘密？妳既是要與我商量，那就不必瞞我！“要知上官泰雖然性情較為暴躁，但卻絕非壹個莽夫。他也有了五十歲開外的年紀了、人生經驗積累甚深。所以稍微冷靜之後，對楊鉦的今晚之事、就不能不起了懷疑——何以楊鉦對他們的襟兄如此深惡痛絕，似乎恨不得將他置之死地？
　　楊鉦聽了上官泰的這幾句話，臉上也是倏然變魚，但隨即使哈哈笑道，”上官兄，妳這樣問我，看來妳也是知道竺大哥秘密的了？“上官泰知道楊鉦是要套他的說話，心道：”我且先說三分真話，看他如何？“說道：”聽說竺大哥是要開宗立派，妳可是不願受他差遣麽？“楊鉦道：”妳是只知其壹，不知其二。他何只要開宗立派，他還要舉事抗清！“上官泰道：”哦、竺大哥當真有如此壯誌雄心麽？這可真是我始料所不及了！“楊鉦道：”就是呀！想咱們隱逸山林。何等自由自在？沒來由卻去趟這趟渾水作甚？竺大哥也真是的，他本來也是與咱們壹樣，數代隱居山林，不問外事的。如今他已到了垂暮之年，卻忽然動了爭雄天下之心，妳說這不是老糊塗了麽？“”他糊塗不打緊，咱們兩家可要受連累了。竺大哥以為如今民變四起，可以乘機舉事，他卻不想想清廷百年基業，將廣兵多，烏合之眾，又焉能成事？咱們若是從他。事敗之後，豈不是要惹個抄家滅族之禍？“上官泰道：”哦，原來如此。但人各有誌，妳不願從他，難道不可以各行其道麽？“楊鉦道：”唉，妳又不是不知道竺大哥的脾氣，他這個人是決不聽別人勸諫的。他壹旦舉事，咱們若不從他，他豈能讓咱們置身事外？只怕稍有半個‘不’字，他就要先把咱們殺了！“上官泰冷冷說道：”所以妳要先下手為強，把他殺了？“楊鉦聽得上官泰口氣似乎有點不對，卻還摸不準他心意如何，便句斟字酌他說道：”上官兄說得過甚了。小弟並非定要除他，只是，只是意欲消弭這場大禍而已。倘若能使得他與江海天兩敗俱傷，他武功既失，也就無能為力了。那時只有他要聽命於妳我，咱們卻無須屈從他了。嘿嘿，這麽壹來，不但咱們可以結成兒女親家，竺大哥也可以安度余年，兔遭不測之禍。這不是兩全其美嗎？“上官泰道：”好壹個兩全其美！這麽說。妳還是為竺大哥著想的了？“楊怔道：”當然，當然。小弟這是權衡利害的做法。古語有雲：兩害相權取其輕。竺大哥與江每天雖然兩敗俱傷，但免去了竺大哥的壹場災禍，那還是值得的呀！何況咱們也可以連帶得到好處呢。“上官泰忽地冷笑道：”恐怕還有壹樣好處，妳未曾說出吧？“楊鉦面色倏變，道：”上官兄，妳這話是什麽意思？“上官泰悄聲說道：”妳得了朝廷什麽好處，要為朝廷設計除他？“楊鉦板起面孔，叫起撞天屈道：”妳這是從哪裏說起？哼，哼，上官泰，妳又把我楊某當做什麽人了？“上官泰畢竟還是有幾分忠厚，見他說得如此認真，不覺有點懷疑自己的想法，於是說道：”沒有就好。不過，楊兄，妳莫怪小弟將妳誤會，小弟倒是有幾句話想勸壹勸妳……“話猶未了，楊鉦突然趁他的精神戒備稍微輕松之際，出手如電，壹掌就向他胸膛拍下！
　　楊鉦武功本來比上官泰高強，這壹掌又是出其不意，上官泰焉能躲避得開？只聽得”蓬“的壹聲，這壹掌已是結結實實的打在上官泰身上”
　　可是就在這壹瞬間，上官泰忽地感到另壹股勁力推來，將他推得身軀傾側，轉了半圈；與此同時，楊鉦也感到了勁風劈面掃來！
　　原來是江海天從樹上跳下，左掌對著上官泰，右掌對著楊鉦，同時發出了兩股掌力！
　　兩股掌力同時發出，但巧妙卻又各自不同。他左掌發出的掌力，用的乃是壹股巧勁，把上官泰身子推開，對他身體井無傷害；右掌發出的卻是主剛掌力，對楊鉦猛下殺手的！
　　可惜江海天雖然早有警惕，卻還未能料到楊鉦會向他的連襟突然間便施毒手，因此未能事先防範，到他出手之後，這才跳下救人、攻敵，已經是稍遲半刻了。
　　高手比鬥，只爭毫厘，片刻之差，已給楊鉦躲過了殺身之禍。楊鉦雖然比不上江海天，也是壹等壹的武林高手，壹見有人跳下，立即倒縱出壹丈開外，同時雙掌齊發，抵消了江海天那壹記劈空掌力。
　　上官泰得江海天的掌方壹推，身軀傾側，這才沒有給楊鉦打中要害，但背脊還是著了壹掌。身子滴溜溜地轉了壹圈，終於還是“哇”的壹口鮮血吐了出來，“蔔通”倒地。但這已是不幸中之大幸，要是這壹掌給楊鉦打中胸口，他焉能還有命在？
　　那壹邊，楊鉦雖然免了殺身之禍，但也吃足了苦頭。江海天的金剛掌力有兩重力道，楊鉦退出壹丈開外；雙掌對單掌，消解了江海天的第壹重力道之後，正自松了口氣，卻不料第二重力道又突如其來，楊鉦禁受不起，也是“哇”的壹聲，壹口鮮血吐了出來，連忙骨碌碌的和衣滾下山坡。但這時他而言，也已是不幸中之大幸。
　　倘若江海天出手早個片刻，占得先發制人之利，而又無須分出掌力去救上官泰的話，則這壹掌也早就要了他的性命了。如今雖然打得他口吐鮮血，受傷卻還不算很重，他滾下山坡，提了口氣，居然還能施展輕功逃跑。
　　江海天不知道上官泰傷得如何，不敢去追趕楊鉦，先把上官泰扶起，察看他的傷勢。
　　上官泰苦笑道：“想不到這廝居然如此狠毒，絲毫不顧親戚情誼。江大俠，多謝妳又救了我壹次性命了。只可惜我不能親報這壹掌之仇！”
　　江海天摸了他的脈息，知道他受傷不重，這才放下了心。說道：“我那壹掌也夠他受的了。他逃回去最少要養傷壹個月。”
　　上官泰抹幹嘴角的血跡，吞下壹顆丸藥，說道：“江大俠，我求妳壹件事情。”
　　江海天道：“前輩請說。”上官泰道：“楊鉦這廝，既受了傷，又已經跑了。剛才之事，請江大俠不要張揚出去。”
　　江海天知道上官泰不願意讓女兒知道，免得令她傷心：同時他也許還希望楊鉦有悔改之日，倘若張揚出去。傳到他們那位“竺大哥”耳中，楊鉦只怕難保性命。江海天寬厚為懷，當下壹口應承，說道：“我決不令前輩為難便是。但我也有壹事，想要請問前輩……”
　　上官泰道：“可是關於我那位襟兄竺大哥的事情麽？”
　　江海天道：“正是。實不相瞞，我與江湖上反清的義士，頗多相識。那位竺老前輩，若然也有意舉事，那正是誌同道合了。
　　我意欲先去拜訪他。”
　　上官泰沈吟半響，說道：“我那位竺大哥或有舉事之意，但也不會這樣快，我看至少也恐怕要等到他開宗立派之後，竺大哥脾氣古怪，他圖謀之事決不願外人得知，除非他已經與妳結為知己，親自告訴妳。因此，我希望江大俠不必急著要去會他，還是等他來找妳的好。”
　　江海天聽他語氣，似乎有許多顧忌，他就不便多說什麽，但李光夏的安全他卻不能不顧的，於是說道：“既然如此，我不去也罷。不過，小徒現在竺家，楊鉦既然起了害他之心，這可不能不防。”
　　上官泰道：“這個易辦，我派壹個人去告訴竺大哥，叫他小心防範便是。楊鉦已受了傷，料想他不能趕在我的前頭，跑到竺家謀害令徒。而且我料他也未必敢再上竺家之門呢。”
　　江海天聽他說得有理，心想照這樣說，李光夏當可無憂。而且氓山派既有要事催他回去，他也急於回家幫忙妻子，權衡輕重，去接李光夏之事只好暫且們在後頭了。
　　上官泰受傷不重，服了止血療傷的丸藥之後，氣力漸漸恢復，他看了壹下天色，笑道：“天都快要亮了，咱們也該回去啦。
　　要是給紈兒知覺，家裏的人可就要驚慌了。”
　　江海天本來想拉他壹把，但見他輕功雖然稍減。步履仍是安詳，比常人也還快速得多，心中也暗暗佩服他功力不凡。
　　兩人回到家中，分頭進去。江海天回到自己房中，眼光壹瞥，只見床上無人，林道軒已不見了。
　　江海天吃了壹驚，連忙出來尋找，剛到後園，便見壹條黑影向他走來。
　　江海天凝神壹瞧，認出了是仲長統，忙用“天遁傳音”說道：“是我。”仲長統放下了心上的石頭，走過來悄聲說道：“出了什麽事情？”江海天道：“沒什麽。只是上官山主把那姓楊的趕跑了。離山之後，咱們路上再說吧。軒兒呢，妳可見著？”江海天曾答應了上官泰的要求，是以不願在他家中張揚此事。兩人都是小聲說話，兔得驚動了上官泰的家人。
　　仲長統知道享有蹊蹺，但聽說楊鉦已經離開，他對上官泰倒是信得過的，所以也就不必急於知道了。當下微笑說道：“軒兒與他的小友躲在那邊假山石下，這兩個孩子倒似乎很投合呢！”江海天詫道，“他哪裏來的小友？”隨即恍然大悟，說道：
　　“是上官泰的女兒？”仲長統點了點頭，說道：“不錯。”
　　原來林道軒半夜醒來，不見了江海天，甚為驚異，遂出來尋找。恰巧上官紈也因為不見了父親，出來尋找。兩人在後園碰上，彼此壹說，上官紈道：“壹定是他們有什麽事情商量，要避開咱們。咱們反正也起來了，就在這園子裏等他們回來吧。”
　　上官紈比林道軒大三歲，自以為已懂得大人的事情。林道軒年紀雖比她小，可是江湖經驗卻比她多，倒是想到了可能有什麽意外。但他深信師父的本領可以對付任何事情，壹想倘有意外，自己也幫不上忙。他對上官紈頗有好感，也就願意陪她。
　　他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心目中根本就沒有男女之嫌。
　　仲長統在林道軒出房的時候，已經察覺，也隨著出來。他不擔心江海天，卻擔心林道軒遇上意外，因此在暗中保護。因為事情真相未明，而林道軒又是與上官紈壹起，所以他也不願聲張，怕惹得上官泰的家人大驚小怪。
　　江海天笑道：“好，那就讓他們談個盡興吧。”他內功已到爐火純青之境，視覺聽覺都異於常人，兩個小孩子在那邊假山石下小聲說話，仲長統聽不見，他卻是無須走近，壹靜下來，便隱隱聽到他們的聲音了。
　　只聽得上官紈說道：“可惜妳只能明天再留壹天，不能陪我多玩。好，我明天壹定要令妳玩得高興，這山上有許多美麗的花兒，我帶妳去摘采野花，我給妳編個花環。”兩個孩子說來說去都是玩的事情，江海天聽了暗暗好笑，心道：“上官紈在山上沒有年齡相當的小朋友陪她玩，楊梵大約也是壹年只來那麽壹兩次，怪不得她感到寂寞了。”
　　想到了楊鉦父子，江海天又不禁為上官紈感到難過，心道：
　　“這小姑娘性情率真，比楊梵可愛多了。只可惜她情竇初開，心中便先有了楊梵壹個影子。”
　　林道軒和上官紈談得投機，手舞足蹈他說道：“好，妳給我編花環，我給妳上樹捉鳥。我最喜歡爬樹啦，新近我又學會了壹套名叫‘躡雲步’的輕功，用來爬樹，那真是最好不過。嗯。
　　‘躡雲步’根本就不必用手抓著樹枝，就那麽踏著樹幹走上去就行啦。”
　　上官紈道：“那就不能叫做‘爬樹’啦！”林道軒道：“誰說不是呢？這套輕功就是如此奇妙：”上官紈道：“妳雙手不抓著實物，腳步如何能在筆直的樹幹上站得穩？”林道軒道：“妳不信，我明天演給妳看。”上官紈大是羨慕，說道：“妳真是幸運，有這麽好的師父，學會了這麽奇妙的輕功。”
　　林道軒笑誼：“‘躡雲步’算得了什麽，還有壹套步法叫‘天羅步’的，更奇妙呢。學會了這套步法，多強的敵人也打不著妳。不過這是在平地上使用的。”上官紈道：“真的，真的？”林道軒說了這兩樣奇妙的輕功步法，聽得她心癢難熬，又驚又喜。
　　江海天暗咱好笑：“這孩子剛學會了幾樣本門武功，就當作寶貝壹般在人前賣弄了。不過，他也還有分寸，沒有將練功的秘訣說與外人。”
　　林道軒道：“當日，我師父本來要教妳和楊梵幾手本事的，可惜妳們卻不肯學。”上官紈道：“這都是我楊表弟目中無人的緣故。其實那時我已經看出妳的師父乃是異人了。”
　　說了壹會，這兩人的聲音忽然聽不見了。又過壹會，才聽得上官紈“吃吃”的笑聲，跟著林道軒也笑起來。但林道軒的笑聲卻似乎有點勉強，是為了上官紈笑了他才笑的。
　　江海天有點奇怪，心道：“這兩個孩子也有什麽私話兒要在耳邊悄悄他說？”要知他們倘若不是在耳邊私語，江海天壹定會聽到他們是說些什麽。
　　就在這時，忽聽得上官泰的聲音叫道：“紈兒，紈兒！”原來他也是出來找尋上官紈了。
　　上官紈道：“爹，我在這兒。還有林家弟弟。”從假山石後走了出來。上官泰怔了壹怔，道：“妳們怎的三更半夜躲在這兒？”上官紈道：“我們都是出來找妳的呀，妳是不是和江大俠到外面去了？”
　　上官泰哈哈笑道：“好精靈的丫頭，壹猜便看。不錯，我是和江大俠壹道，送妳二姨父回去。”上官紈怔了壹怔，說道：
　　“怎麽二姨父連夜回家？出了什麽事情了？”上官泰道：“沒什麽。
　　妳二姨父是個急性子的人，他突然心血來潮，想起了妳的表弟，怕他壹個人在家中鬧事，就趕回去了。”上官紈道：“那也用不著半夜三更走呀？”上官泰道：“是呀！我也這麽說。但妳二姨父的脾氣是想起了什麽事情馬上就要做的，他出來找他兒子，離家日久，急著回去，我也留他不往。”
　　與上官泰有來往的幾個親友，都是帶有幾分怪癖的，說來便來，說去便去，上官紈從小見慣了這些人的行徑，因此對她二姨父的半夜離去，倒也不怎麽懷疑。當下問道：“二姨父可說什麽時候再來麽？”
　　上官泰笑道：“妳也惦記著妳的梵表弟是不是？二姨父說不久就會再來看妳的。”他對女兒說了謊話，心中很是抱愧，但因不想女兒難過，卻是不得不然。
　　江海天悄聲說道：“咱們可以回去了。”仲長統也下願在此露面，於是兩人各自悄悄回房。
　　上官泰不想再提楊鉦父子，扭轉話題說道：“妳和林家弟弟玩得很高興呀，妳們大聲笑、小聲講，說些什麽？”
　　上官紈笑道：“林家弟弟說要教我上樹。我答應給他編個花環。他跟江大俠新近學會了壹種輕功，雙手不抓樹伎，就可以走上樹頂的呢，妳說奇不奇妙？”上官泰笑道：“好啦，那妳們就該趕快回房間去再睡壹覺了，否則明天妳們哪裏來的精神切磋武功？”
　　江海天回到房間不久，林道軒也回來了。江海天佯作不知，道，“妳到哪兒去了？”林道軒道：“我出去找妳呢。恰巧碰上了上官姑娘。師父，我——”江海天道：“妳怎麽？說吧。”
　　林道軒道：“不是我的事情。是上官姑娘想求妳壹件事情，她不敢和妳說。”江海天微笑道：“什麽事情呀？”林道軒道：
　　“她想妳教她壹樣功夫。”江海天笑直：“我本來答應過教她的籲，怎的不敢和我說？”林道軒道，“他想學的是壹種特別的功夫，不是任從妳教她什麽就學什麽。”
　　江海天詫道：“哦，她要學的什麽特別功夫？”林道軒道：
　　“她要學壹種能夠制伏楊梵的武功。她說妳已經和楊梵的父親交過手，壹定知道楊家武功的奧妙了。她就要學會能夠破楊家武功的武功！”正是：
　　可憐小兒女，心事費疑猜。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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